“公子您交代的,小人已经有了眉目——”
王大福那么圆润的身子,欠着半拉子屁股,那架势,瞧得王子安都有些难受。
“行了,瞧你这难受劲儿,干脆站着说得了——”
王大福顿时如蒙大赦,赶紧离开屁股。他本来就胖,这么半欠着身子坐着,跟蹲马步也差不到哪里去,还不如直接站着舒服呢。
“小人最近联系了七八家酒坊,终于打听到一家老作坊,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急需一大笔资金,正考虑要不要转让——”
说到这里,王大福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不过,对方说是祖传的酒坊,开价比较高……”
王子安淡淡的摆了摆手。
“价格不是问题,只要它值那个价——”
王大福这里的酒,算是整个西市比较有名的西域红酒了,但真要说起来,还是少了几分味道。不仅有些悬浮的渣滓,酒精的度数也有点低。对喝惯了后世红酒的他来讲,这些红酒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饮料,总是有些不尽兴。
所以,就动了给自己弄个作坊,酿制一些醇正的西域红酒出来。
当时也只是随口提了这么一句,并没往心里去,要不是这次过来,王大福主动的凑过来,他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王大福听得脸色微变,还以为王子安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赶紧点头哈腰的道。
“公子放心,小人再去找他们谈谈……”
王子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我那边还缺少一位熟悉当地情况的帮手,你看看你这边有没有想干的朋友,工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能帮上忙——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直到王子安一行人走出好远,王大福才慢慢地直起腰来。
虽然不知道这位公子爷的身份,但这一身穿着气度,一看就是了不起的贵人啊。
“也许,家里的那个酒坊,真的可以出手了……”
不错,他刚才提到的那个酒坊,就是他们家的,也不是家里急用钱,而是因为最近有人盯上了他家的酒坊。偏偏那人在当地颇有势力,在那人的威慑之下,别说来往的商人不敢从自家进酒,连当地的许多材料供应商,也纷纷表示要跟自己中断合作——
整个的酒坊,一下子就陷入了困境。
上个月家里来信,表示再不想想办法,酒坊就只能倒闭了。
沉吟了一下,招手唤过来一个小厮,凑在耳边低声吩咐道。
“去,打听一下,刚才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
对这个小插曲,王子安并不在意。
一个小小的红酒作坊而已,就当是为自己寻个乐子。
“葡萄美酒夜光杯啊——”
从小就背的诗歌,让他对这种充满男儿豪气的喝酒场景向往了好多年。
前世只有葡萄酒,没有夜光杯,这辈子厉害了,夜光杯有了,想象中的葡萄美酒没了。
所以,才动起了自己开个酒坊的心思。
但这都是小事。
如今的自己,很多事已经不必事必躬亲了,只要自己点个头,就会有人去给自己办的妥妥当当,就比如这酒坊,也就是自己交代一下的事。
至于人手之类的,自然有会府上的掌柜和管事来处理。
真正需要关心的,是他的婚事。
前几天,婚期终于定下来了。
二月初四。
宜祭祀,嫁娶,纳婿,除服。忌动土安床。
是个李程两家看好的黄道吉日。
所以,虽然很多事他不需要亲自操持,也不懂这些唐朝的规矩,但他毕竟是正主儿,而且但他父母双亡,除了老家那位远房的叔叔之外,也没有其他亲人,很多事,都得征求他的意见,经过他的点头。
不过,好在,他也就是个聋子的耳朵,象征性地存在。
这几日,李世民假接自己皇帝的名头,给王子安派来了几个礼部的官员,帮忙操持。
毕竟,虽然他没有摊牌,但如今月儿和颖儿都有着公主的封号,由礼部操持也合情合理。
程咬金那边,高福和老耿等人几个府上的老人,更是直接蹲在了王子安的府上不走了。
里里外外地忙着——
王子安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到底忙的个啥。
反正除了开头几天,还跟着忙里忙外的,剩下的就剩下背着手四下里溜达,然后一天三顿小酒喝着了。瞧那架势,王子安也是不撵的话,他们都能直接在这里养老。
不过,这要是那样,王子安倒是挺乐意。
主要是这几个老爷子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性格跳脱,玩的挺花。
聊起天来,还挺有趣。
尤其是提起自己当年当土匪的日子,那就一个个的两眼放光。
比跟孔颖达这些人聊天有意思多了。
反正这几天,闲着没事,他也就是充当一个点头掌柜的角色。所以,除了和苏苏你侬我侬之外,就是就坐在家里,跟高福和老耿他们几个聊聊天,打打麻将,斗斗地主,下下五子棋。
几个人,那真是上山虎遇到下山虎,云中龙遇到雾中龙,那叫一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总之,大家谁也不嫌弃谁。
王子安觉得吧,主要是自己还没发挥。
不然的话,别说自己了,就算是放出自己最小的徒弟,都能把他们几个老家伙虐得丢盔卸甲。
就是玩——
日子乐无边。
……
河州城,刺史府。
一位身材干练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刺史石云廷修养的房间。
房间里,床榻上,石云廷面如金纸,气息萎靡,看上去,就跟风中残烛,随时都会驾鹤西去一样。
听到动静,石云廷虚弱地睁开双眼,冲着伺候在身边的贴身婢女挥了挥手。
婢女很识趣地退下。
等到房门关上,脚步声远去,中年男子才低声道。
“启禀刺史,鱼儿动了——”
石云廷眼中不由经过一闪,霍然从床榻上坐起身来,那里还有半分刚才气息奄奄的样子。
若是此时褚元恒在这里,定然会目瞪口呆,大呼不好。
可惜,这些他都看不到了。
出于谨慎,这几天他又偷偷让人调查了刺史府最近采购的药物。
虽然给石云廷安老贼看病的大夫一直留在刺史府,专心给石云廷治病,他没办法接近,但他已经让人拿着方子询问过,确实是治疗内外伤的,而且用的计量很大,可以断定,受伤之人,伤势严重,有生命之虞。
所以,这几日,他才放下心来。
谷/span开始逐渐着手调动河州边防军。
上万斤的百炼精钢,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想要偷偷的运送出关,自然得多费一番心思。
“这群老狐狸,还真沉的住气,我还以为他那天回去,当天就会行动呢,没想到竟然硬生生又拖了这么多天,可真是害死我了——”
石云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伸手捶了捶躺得有些发僵的腰背,然后又施施然地躺下。
“不对,我受伤了——”
中年男子:……
当天晚上。
原本实行宵禁的河州城内,一辆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马车,从王家平日里储存货物的院子鱼贯而出,悄无声息地往西门行去。
但令人奇怪的是,那些往日里不时往来巡查的官兵,却不知为何,总是无巧不巧地与折支车队错开。
一路上,除了车轮碾过街道发出的辘辘声外,整个车队鸦雀无声。
河州城西城门,悄无声息的打开,吊桥落下。
车队鱼贯而出。
城头上,望着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车队,褚元恒目光闪动,看向一旁的王纲。
王纲没有理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城头冷硬的青砖。
“明日,会有一支数千人的吐蕃部族联合流寇,趁机袭扰河州,幸而有河州兵马使褚元恒临危不乱,用兵有方,亲冒矢石,率军出击,挫败敌军。斩杀敌军统帅穷波纳督,以及部署数百名——”
说到这里,王纲才悠悠地转过身来。
“我会在战报上亲自署名,并推荐褚兄担任齐州刺史——”
褚元恒目光闪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希望这一次,你能言而有信!”
齐州虽然不是他的家乡,但却与他的家乡只有一河之隔。
这几年,他受够了边关的辛苦,只想回家,调回内地,好好地享受几年温柔富贵。
“这种事情,你不亲自跟着?”
褚元恒有些嘲讽地瞥了一眼,依然在拿腔作调的王纲。
这些什么世家子弟最讨厌了,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端着这些自命不凡的架子。真还以为王家还是曾经的那个王家了吗?
“些许小事,自有家族子弟处理——”
王纲笑了笑。
“褚兄,左右无事,不若到我那里小酌几杯如何,正好我还有些事需要拜托褚兄——”
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褚元恒心情大好,欣然从命。
主要是,一回内地,自己就需要仰仗王家的地方就更多了,不得不跟这个讨厌的家伙虚与委蛇。
然而,他们回到王纲居住的小院,还没等坐下,就听到外面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褚元恒不由豁然起身,脸色大变。
一抖披风,手按长刀,快步而出,想要查看情况。
然而,刚刚打开大门,就看到了外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以及高高举着的火把。火把下,一个熟悉的面孔,高坐马上,正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不是石云廷那老贼更是何人!
目光只是在石云廷那张老脸上一扫,褚元恒就觉得脑袋懵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惊呼失声。
“褚兄,别来无恙乎——哈哈哈,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石云廷捻着胡须,哈哈大笑。
躺了这么多天,躺得腰杆都直了,终于熬出头了!
石云廷出现的那一瞬间,褚元恒就知道完了。
不过困兽犹斗,他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束手就擒。
要知道,如今城头之上,还有一支效忠自己的精锐,只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坚持到这支精锐来援,自己就能反败为胜。
只要拿下石云廷,有自己和王纲在,自己就能顺利接掌河州。
到时候,是黑是白,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退一万步讲,真要是到了那一步,自己背靠吐蕃,手握大军,也能有与朝廷谈判的资格。
到了那时候,难不成朝廷还真的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刺史,逼反自己不成?
“石云廷,你深夜带兵,擅自包围此处,意欲何为,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褚元恒钢刀出鞘,指着骑在马上的石云廷厉声大喝。
石云廷哈哈大笑,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褚元恒,你深受皇恩,前途无量,想不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种内外勾结背叛朝廷的丑事——实在是太遗憾了——”
一听到这话,褚元恒内心最后一丝侥幸也不由熄灭了。
身形往院中一退,就想抢先把院门关上。
王纲这院子,院墙高大,院内还有不少护卫,利用的好了,还能坚持一会,而只要能坚持一刻钟,自己在城西城头上的部下得到消息,就能赶过来支援,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见褚元恒躲进院子,石云廷也不阻止。
“褚元恒,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事到如今,莫非还在指望你城头上那些兵马不成?”
褚元恒:……
他侧过耳朵,听了听。
远处城楼上,已经传来人马的厮杀声,一颗心就彻底地沉入了谷底。
很明显,自己和王纲的一言一行,早就已经落入了石云廷这个老狐狸的眼中。
今日这一切,分明就是个陷阱!
此时,王纲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看外面包围的兵马,顿时就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我们完了——”
褚元恒眼神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位昔日一直高高在上,不对,是刚才还在高高在上的王家子弟。
“呸——真是个孬种!想不到我褚元恒这么多年来,竟然是屈居在你这等废物之下——大丈夫敢作敢当,今日之事,唯死而已,又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拔刀自刎。
鲜血四溅,喷了王纲一脸。
一股腥臊味瞬间从王纲身上传出,竟然是直接吓的失禁了。
他看着跳下战马,带着人不断往自己走来的石云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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