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在驻守镇南关的营地之中,无端生出了一个流言。
钟守将家中的小妾患了痨症,整日咳血不止,钟守将这几日一直在广寻良医,已经有一两日没有从镇上回来了。
军中将士们的家眷多住在距离镇南关最近的集安镇,一个从头走到尾不过一个时辰的小镇,能有什么好大夫,据说钟守将极疼爱这个小妾,为了给她治病,已经派人往楚州一路寻医问药去了。
有人说,流言是从军医口中传出来的,据说钟守将一开始便问他能否治疗痨症,而这个军医以只精通跌打外伤为由拒绝了他。
即便军医面对来偷偷打听消息的人百般澄清,自己根本没传过这样的流言,但并不妨碍大家已经认定了这件事足够真实。
痨病,一个听上去便让人害怕的字眼。即便没听说过,在听说过的人传播之下,这种既能传染又无药可医的病症牢牢钳制住了所有人的恐惧心理,令他们在不断猜测之下越来越不安。
新到任的张守将也得知了流言,在早晨操练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提起了这事,并且好好的安慰了将士们一番,让将士们不要听信这样没有真凭实据的谣言,张守将刚来那些日子,钟守将可没少与其针锋相对,但他却不计前嫌的相信钟守将肯定没有隐瞒这样的事,一番喊话之后,在众人心中的天平缓缓的倾斜了一些。
喊过话第二日,就见钟守将回营了,原本还带有几分怀疑的将士看见钟守将神色如常,最后一点传达恐慌的声音也没了。
谁知才过了一日,钟守将就病倒了。
有十几个巡逻的将士眼睁睁瞧着钟守将面色煞白的被人从城墙上扛下来,他们的心里都毫无例外的浮出了两个字“痨症”!
短短时间里,这个坏消息就插上了翅膀,飞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将恐慌不断放大。
还是张守将第一时间站出来,声色俱厉的斥责了几名说悄悄话的将士,痛骂他们被虚无的恐惧自乱了阵脚,以军令惩罚了他们示众,并且雷厉风行的下令封闭钟守将的营帐,烧煮沸水消毒营帐与他接触过的事物,除了张守将和军医不许任何人接近,这几日密切接触过钟守将的人都要出来让军医检查,发现于微末好采取接下来的手段。
一番安置下来,将士们对这个年轻的张藩张守将无疑说是另眼相看,不愧是张蔼之老将军的孙子,即使经验尚浅,但家传的领导之风与临危不乱的稳重和可靠着实是军伍世家才具备的底蕴魅力,令人不由的想起当年所听说的,张蔼之老将军的风采。
好在除了钟守将以外,并没有在发现其它异常的人,有几名犹犹豫豫的站出来,表示自己曾与钟守将密切接触过的人虽然经过军医的检查并无不妥,但还是要隔离一段时日才行。
军医虽不善治痨症,也没见过痨症病人,但他也是从医书中了解过症状的,他告诉张藩,若关系不似亲人那么亲密,传染的可能性不会那么大,所以只要阻断钟守将与外界的联系,在寻其它良医治愈方能放他出来,正好不是说他已经让人去往楚州寻找能治痨病的大夫了吗,眼下只能等找到大夫,以他的能力,也就开些清养肺胃的方子,起不到什么太大作用。
一句话,便让营中所有人有了一个共识,得牢牢看住钟守将,不能让他跑出来,就连曾经他的亲信,不是一样被隔离了起来,便是也不敢轻易与其接触,谁也不知道钟守将的情况,以及他的病情是否有如痨症一般在发展。
只有张藩知道。
钟守将不过是一日之中多在昏迷,这都得利于站在林三郎身侧矮上一头,身着将士盔甲,将面孔抹的黝黑的瑶诀。
在女人之中,瑶诀算出类拔萃的高挑了,但在林三郎身边,她就有一股小鸟依人的顺服感。
便是这个女人,递了这么一条毒计,再经过张藩和那炀进行完善,短短时间之内,明里暗里,掐断了钟治毫的所有权利与和外界联系的可能。
此计若是把握的不好,很有可能导致军中大乱无法挽回,更是会成为递给对方的一个巨大的把柄,所以手握兵符的张藩必须要在事件发展的关节,把握住人心的走向,将他们归拢到自己这里来。
张藩做的很好,他也惊讶于自己的表现。
从一开始,钟治毫生病的小妾,直到军中蔓延的流言,钟治毫便入了局。
他的小妾确实生了病,只不过不是什么痨症,按照瑶诀所说,那个小妾本就有气短咳嗽的老毛病,说传染人肯定是不会的,到梅雨天气便会加重,钟治毫也确实心疼这个小妾,瞧见她难受便会请大夫进府,她有办法让那大夫夸大病情,哄得那钟治毫上心,真的找人去打听怎么医治痨症。
他那小妾入门不过一年多,军中甚至都没人知道他纳了小妾,熟悉他的人也没见过这个小妾,自然不可能知道她有这个老毛病,谣言一传,而军医又确实了钟治毫打听过治疗痨病的事情,一来二去,谣言便穿上了真实的外衣,让人不得不相信了。
至于钟治毫为何会晕倒,不过是瑶诀给他下了一点毒,这毒并不害人性命,只会令人虚弱昏迷,发起高热,在流言提前播种过的地面,钟治毫晕倒一节催熟了“痨病”这颗果实,每个人的先入为主不会允许他们想到其他可能性,甚至钟治毫的亲信对此更是深信不疑,因为只有他们才知道,钟治毫离营的那两日,确实是为了小妾的病。
张藩打量着面前的林三郎和瑶诀,林三郎一如既往的像块啃不动的木头,瑶诀姑娘站在他身侧后一点的位置,时不时抬起头深情的瞧他一眼,嗯,跟他新婚燕尔的娘子看他的眼神是一样的。
不怎么了解瑶诀来历的张藩心中暗暗腹诽,林三郎这家伙真不识好歹,这样聪明的漂亮姑娘整日眼里只有他,他却一直对人如此冷漠。
而站在张藩身边的那炀看完了瑶诀得到的密信,才开口将他的目光从林三郎身上拉回来。
“九王已经发现了那渊人在楚州,他有心斩断我们与他的通信渠道,将那渊的人盯的很死,却没想到,信却会被王或的人送了过来。”那炀面色微冷,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瑶诀。
确实,王或的人在楚州行走比起人生地不熟的鸦卫,要更如鱼得水的多。
林三郎感受到了那炀的目光,他压了压头,不经意的侧身挡住了身侧的瑶诀。
那炀有些意外,却见林三郎眉宇有几分愧色,他什么也没说,移开了目光。
“王或,那大哥第一封信里提到过,要务必防范小心的那人?”张藩接过信,快速的读了一遍。“他不是九王的亲信吗?怎会......叛离了?”
越看下去,他越是惊讶。
“这,从未听说过九王有什么义子。”他合上信,尽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我也没听说过。”那炀摇头“既然那渊说王或可信,那便按信上所说的做吧。”
张藩点点头,将信件丢到火盆之中焚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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