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四年(1546)年3月14日,关东五国联军的30000人浩浩荡荡地进入近江地界。虽然之前就已经和浅井家打好了招呼,但是看到这么大阵仗的部队,浅井家的武士们还是如临大敌——应仁之乱后,北近江就再也没有见过如此数目的士兵了。度
镰刃城天守阁中,今川义元和浅井久政两个人对坐在窗边,看着城外官道上浩浩荡荡通过的部队。
「没想到,那日的「品川大人」,居然就是治部殿下本人。」浅井久政尴尬地挤出笑容,向今川义元赔罪道:「说了那些过分的话,还望治部殿下海涵。」
「无妨,下野守殿下(浅井久政)说的都是实话,我就是和你一样的人,不喜欢参与武家的事务,对荣华富贵没什么兴趣。」今川义元的笑容则温柔许多,「所以当年您的遭遇和诉苦,对我也有很深的影响。果不其然,刚离开您的领地回到远江,我也遭遇了家臣的叛乱,险些丧命。也是经历了这些,才明白了我老师和像您家中的那些忠臣们的辛苦。为了不给他们添太多麻烦,不管怎么样,也得努力振作起来,参与一些家中要事。」
「治部殿下说笑了,我们才不是一样的人。我没有治部殿下那样的能力,可以为了对自己重要的人去坚定地做自己厌恶的事,我能做的只是逃避、得过且过。」浅井久政遗憾地垂下头来,不想去看城外的浅井军,「这次上洛,我也没有亲自领军,还是交给了家臣们。」
「听说下野守殿下去年喜得贵子?」今川义元忽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打趣着缓解浅井久政内心的焦虑,「说不定等他长大成年了,就可以成为一个好家督,回应家臣的期待了。」
「希望那个时候浅井家还没有灭亡吧。」浅井久政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南方的天空——那是南近江六角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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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四年(1546)年3月16日,再加上了海赤雨三将率领的3000浅井军后,关东六国联军踏入南近江——这是他们上洛途中的另一个盟友——六角家,时任家督正是大名鼎鼎的管领代六角定赖。
六角定赖青年时期是室町幕府10代将军足利义稙的近侍,在和细川政贤的战斗中立下赫赫战功。由于其兄六角氏纲因伤早逝,六角定赖继承了六角家在南近江的领地,并与细川高国结为同盟。在等持院之战中,六角定赖大破细川澄元麾下重臣三好之长(三好长庆的曾祖父),将其逼杀,可谓与三好家有着血海深仇。
但在不久后,随着足利义稙和细川高国的对立,六角定赖转而与细川澄元之子细川晴元合作,六角定赖嫁女于细川晴元,共同攻杀了细川高国。由于拥立足利义稙之子足利义晴的功绩,六角定赖被封为管领代和从四位下弹正少弼,他靠着南近江富饶的领土和庞大的国力与管领细川晴元呈现出分庭抗礼之势,两家之间摩擦不断。为了和细川家对抗,六角家也将手伸入了北伊势、北近江,并和南方山区的甲贺忍者、伊贺忍者达成了密切的合作关系。
然而,随着细川家内乱,三好长庆和细川晴元正式决裂,六角定赖也加入到了细川晴元的一方——毕竟比起细川家,六角家和三好家的仇要更深一点。而且比起日暮西山的细川家,怎么看都是冉冉升起的三好家更需要遏制。而如果加入三好长庆一方,他就不得不直面从东国而来的上洛大军,怎么看都不合算。
天文十四年(1546)年3月17日,上洛的众人在南近江观音寺城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在近畿呼风唤雨数十年的宿将——六角定赖。他一身得体的公家打扮,没有半点架子,亲自来到了城门外礼数周全地迎接众人——这样的行事风格,非常对今川义元的胃口,他在心里暗自对六角定赖下了一个很高的评价。
「好大的城啊……
」走在步入观音寺城天守阁的道路上,今川义元不止一次地感慨着这座山城的庞大规模。今川馆已经是一等一的大城了,可眼前的这座近畿的城市,却要比今川馆大上一倍不止——今川义元都开始怀疑,这座观音寺城和北条家的巨城小田原城到底哪个更大。
回头看了眼走在身后不远处的北条纲高的神色——似乎他有些惊讶,但没有太过震惊,那说明应该还是没有超出小田原城的规模。度
「治部对此很感兴趣?」六角定赖笑意吟吟地问道——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慈祥和善的老者,年轻时居然是一个在战场上杀敌如麻的勇将。
「还请管领代释疑。」今川义元恭敬地向前辈请教。
「你也知道,在这近畿,国人林立,谁家的祖上不曾风光过?因此谁也看不惯谁。我们六角家和幕府、京极家纠缠了这么多年,领土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配下的家臣和豪族们都是朝秦暮楚、左右逢源,在各派之间都有着门路,动辄倒戈叛乱。其中啊,被家臣下克上逼杀的六角家家督就有好几代啊。我在的时候,还镇得住他们。可是我年纪也不小了,就怕我百年之后,这些桀骜不驯的家臣为难我的子孙们啊……」
六角定赖叹了口气,额头上的皱纹仿佛都更清晰了一点,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老人:「没办法,总得想点办法,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解决这问题。于是我趁着自己还有几分力气,请家臣们全部搬到我们六角家的居城观音寺城里来住。观音寺城里生活也好,住得也自在。自家在各地的城池,反正也没用了,应拆尽拆,就剩下基本的城郭就行了,给百姓们多腾出点地方耕作。希望能让家臣们住在一起,朝夕相处、培养些感情,团结起来,日后不至于做出自相残杀的事情。」
今川义元点了点头——前半段后描述得还算客观,后半段话就纯属粉饰了。六角定赖分明就是要把家臣们从自家领地里迁移出来,缩减甚至拆毁他们赖以据守叛乱的城池。没有一个坚固的城池作依托,国人们就算是想和六角家作对也很困难。而且,家臣们都居住在观音寺城里,又哪还有什么机会叛乱呢?偷偷溜出观音寺城本身就会引起警惕了。这个看起来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老人家,实则是个一步三算的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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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的宴会上,觥筹交错、主宾尽欢。六角定赖处事周到,席间多次不吝身份的四处敬酒,倒是让这来自关东各国的「乌合之众」们有了一丝丝「盟友联军」的样子。散会后,今川义元本打算和武田晴信一起离开,回到观音寺城城下町外甲骏联军的营地里,却被六角定赖喊住了:度
「治部,不知尊师可在军中?日前听闻他也随军上洛了,为何没来赴宴啊?」
「老师他不想频繁抛头露面,想低调一些。」
「哈哈,以他的名声,想低调也低调不了的啊。」六角定赖闻言大笑起来,「劳烦治部帮我带口信了,愿请尊师进城小聚一二,备些薄酒叙叙旧。」
「叙旧?我老师之前认识管领代?」今川义元好奇地问道。
「哈哈,雪斋大师当年可是近畿名士,人脉广得很呐。能有幸和他结交,都是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的啊!可不是什么「尊师认识我」,而是我认识尊师。」六角定赖提起往事,便眯着眼微笑着不断点头,「说起今川家,谁不知道太原雪斋的名声?」
「哈哈,没想到老师这么有名望,当时在京都时他都没和我说啊。」今川义元脸上不自觉地浮现起了骄傲的微笑,而六角定赖则意味深长地端详着今川义元的神态。
「今天晚上吗?」今川义元于是又问道,「我不确定老师他自己有没有用膳。」度
「不不,等几天,还有一位之前也认识的老家伙还在路
上,等他到了一起聚。」六角定赖摆了摆手,几天后,今川义元才知道他说的「老家伙」是谁——
越前军神——朝仓宗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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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四年(1546)年3月21日,朝仓宗滴率领10000人的朝仓军抵达南近江,作为细川晴元一方的盟友上洛,和停留在观音寺城的东国联军汇合。当晚,观音寺城天守阁的顶楼内室里,六角定赖便设下宴席,邀请太原雪斋和朝仓宗滴把酒言欢。
「雪斋,不像话啊,你就驻扎在城外,人家宗滴前辈大老远从越前来,都比你准时。」屋内,六角定赖一边给朝仓宗滴斟酒,一边向姗姗来迟的太原雪斋取笑道。
「就知道你们这里吃得忒素。」太原雪斋嫌弃地看了眼酒桌上摆着的精致料理——不过谨遵禁肉令,没有半点荤腥,「这点东西下酒哪里喝得香?我自己先啃了点猪牛肉才来的。」
随后,太原雪斋转向朝仓宗滴,在落座前向他行了一礼道:「老前辈,近来身体可好?」度
「家里的小辈们一天不让人放心,我这身体就一天不敢不好。」朝仓宗滴叹了口气,浅抿了一口酒水。已经年近70的他,鬓发早已斑白,脸上的皱纹几乎堪比沟壑,却还要为朝仓家的利益亲自风尘仆仆地出战远征。
「上次来近畿是什么时候?应右京(细川高国)要求的那次吗?」太原雪斋也主动敬了朝仓宗滴一杯酒,「那之后,你回了越前,我回了骏河,好像就再没见过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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