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慨有点慌。
慌得闷了一大口蜂蜜水。
顾不得嘴里发慌的甜,试探性地蹙眉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徐慨脑子转得飞快,“可是我们不在,有人欺负你了?欺负曹家了?你且说,你哥哥虽是还未入京,我直管安排下去...”
徐慨神色一凛,眯了眯眼,想起一向和曹家不对付的富康大长公主,面色一垮,如今不仅是神似,更是形似索命阎罗,声音向下一沉,“可是富康大长公主?还有她那个不知死活的孙女?”
含钏抿抿唇,暂时放下不愉快,跟了一句,“她那孙女张氏,已嫁入端王府为侧妃了...”
徐慨蹙了蹙眉,“怎的成了老三侧妃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徐慨探过身,离含钏近一点。
含钏又嗅到了满鼻的皂角香,不高兴的情绪消散了些,低了低头,轻声道,“李长史同我说了...掖庭里的暗屋...数以百计的金银珠宝、珍石玉器...还有...”含钏声音刻意再压低,“还有那张图!”
当时不觉得生气!
是因为徐慨生死不明,她犯不着为这些事儿生气!
可如今回过神来,想一想!
好你个徐慨!
梦里也不说,现在也不说!
给李三阳说,不给她说!
夫妻之间没有秘密呢!
这么大个秘密!
藏得可好了!
她有时候还怜惜徐慨一无母族,二无父宠,三无依仗,虽是皇子却手上不充裕!梦里她从不敢接徐慨给她的奇珍异宝,甚至会将月例银子存起来,防止徐慨突然需要有钱...今生,她还时不时地给秦王府少伙食费!人家包月起码几百两银子起步!秦王府包“时鲜”的伙食,她才收了成本价!
少赚了很多钱的好吗!
含钏有种被哄骗了两辈子的愤懑!
“你若不信我,你便直说!往后咱们各过各的,你藏你的秘密,我藏我的秘密,谁也甭搭理谁!谁还不能过了似的!”
含钏生气道,“我出宫前一晚,你出现在掖庭,是刚从暗室回来吧?还有秦王府宅子里看起来普普通通,实则很有些价值的摆件家具,也是那些钱买的吧!你好好说,你老实说,你预备瞒我多久?瞒到成亲?瞒到生孩子?瞒到孩子生孩子?瞒到我们两都进棺材了,你在隔壁棺材悄声告诉我——‘钏儿,偷摸告诉你,我有一屋子的私房钱’....”
徐慨愣在原地,越听,嘴角翘得越高。
合着小姑娘连生而同衾,死亦同穴的结局都想好了呢...
所以到底是生气他骗她,还是他藏私房钱?
徐慨想笑,可见小姑娘气得脸都红了,便懂事地埋下头,再抬头,目光很真诚,“没想骗你,这件事太大了,若是被人发现,你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如果被人发现,祸事降临,含钏也可全身可退。
徐慨再道,“那个暗屋,是我十三岁时发现的。我也没说,甚至顺嫔娘娘也没说。告诉李三阳,是怕这次我回不来,让他想办法托付顺嫔娘娘,把暗屋里的东西运出来,全部给你,当做添妆也好,当做锦上添花也好,算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含钏抿抿唇。
“秦王府如今有三百暗卫,其中一部分被我放在府内,一部分放在了西山大营,一部分放在了禁卫军。”徐慨低声道,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暗屋里的那些金银,这次北疆之行用掉了一半,之前和剩下的就是这些暗卫的补给银两,等成亲时,我将把银子全部交给你,你愿意照月给我发银子使也好,拿去用了也好...你高兴就好。”
“不是银子的事儿!”
含钏低斥,“是你不信我!”
徐慨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含钏把刀放在他脖子上,他动都不会动的。
命都可以交给她,还要什么不信的?
含钏看徐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
把她当做只可享受阳光,不可共经风雨的菟丝花!
这么要紧的事儿,李三阳都知道,她却不知道!若是真真成了亲,是不是也像梦里那样,徐慨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她也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两个人就会因为这些隐瞒越离越远。
窗棂外,初夏的风吹得虎虎生威,把垂在窗框边的萝叶吹得高高扬起。
含钏把徐慨的碗往回一收,放到灶台后,抿唇赶客,“时辰不早了,你明儿不是还要面圣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哪儿不对!”
含钏背着手往外走。
徐慨在原地愣了愣,既想追上去,又有点害怕含钏生气的样子。
少年郎佝头挠了挠后脑勺,琢磨了半晌,也没想明白,他火急火燎快马加鞭回来,为啥两句话又把小姑娘惹翻了。
小姑娘的心,海底的针呀...
徐慨甜蜜又负担地叹了口气,撂起袖子翻墙去了。
.....
含钏发了一通脾气,睡得奇好。
大清早容光焕发地去陪着薛老夫人吃早饭,还没进屋,便听见薛老夫人欢快的声音,“...是吗!下月就能班师!?哎呀呀呀!哎呀哎呀!”
含钏刚踏进门槛,就见薛老夫人喜气洋洋地坐在上首,左下首坐了位银丝白发、奴仆打扮的老嬷嬷。
“...这是福王妃身边的阿嬷。”薛老夫人头发丝儿都透着滔天的欢快,“这是家里不成器的孙女儿。”
老嬷嬷站起身,同含钏端方行了礼,“老奴见过大小姐。”
含钏忙避开,顺手将老嬷嬷扶起来。
“劳烦福王殿下挂念惦记,今儿个一大早便让嬷嬷受累跑一趟!”
薛老夫人笑盈盈地转过头去,“阿童,请嬷嬷去吃吃咱们家的早膳罢!”又同老嬷嬷笑道,“咱们曹家的厨司虽比不上福王府,却也是家里头这个不成器的小姑娘精心安排布置的,你去尝尝看,劳烦跑这么一趟了!”
童嬷嬷带着那位面生的老嬷嬷下去。
薛老夫人顿时变了脸,一张脸笑得跟朵秋天的菊花似的,拍着巴掌,“天爷哟!天爷哟!你哥哥要回来了!如今已经从北疆出发了!不出一月,就能班师回朝!哎呀呀!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啊!我这颗心呀...啧啧啧!真是又怕又急又慌又喜!”
薛老夫人抹了把眼角,余光见含钏并不兴奋,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有些诧异,“怎么了?先头福王告知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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