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不知道,其实我能保护我自己。我也想保护你。”
穆典可稳了稳声调,说道:“穆子建也好,穆沧平也好,你不要为了我去和他们闹。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也不在乎。”
穆子焱不敢相信,那些险将他一瞬间击溃的悲伤痛苦情绪,竟就在穆典可如此平淡的述说下,如退潮之水奇异地淡去了。
是啊,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是没爹了,也没兄长了。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当年穆典可离开洛阳,她才那么小,都能咬牙坚持下去,活到现在回来告诉她,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她全都已经不在乎了。
他一个大男人,悲悲戚戚不如一个小女孩,真有些让他看不起自己了。
何况他还有妻子,还有女儿,并非穆典可当年离开洛阳时的一无所有。
“你拿什么保护自己?”穆子焱抹了把脸,面上颓唐之色已去,添了嫌弃:“你现在连杀只鸡的力气都没有。”
穆典可还是喜欢穆子焱这样跟她说话。
“只要人没死,希望总会有的。”她道:“等我恢复了武功,两个你都不够我打的。”
“吹什么牛!”穆子焱嗤道。
见穆子焱一扫颓气,穆典可心中也放轻松,因和他说起正事,“今天的事,我要和你说声抱歉。原因我以后会告诉你。但总之你不要管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我,相反,我要把他们欠我的都拿回来。”
她静静注视着穆子焱,眼中是山海不可撼的坚定与坚决,“开始了,三哥。”
穆典可没有进穆家门,她站在大门外等穆仲铖。
自然,来的不止穆仲铖一人。
在老门房被她轰去请穆仲铖的这段时间里,穆家的大门就一直敞着。引来路人围观,也引来了宅子里头的人。
穆冈来了,穆岚来了,屠玄背来了……还有很多穆典可不认识的人。
她离开的时间太长了,穆家添了许多新人。又或很多人在这十年间大改了容颜,她已经不认得了。
但毫无疑问,每个人都是认识她的。
“小四儿,你这是干什么?”
穆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败坏穆典可名声的好机会。她去了几次新宅,都被穆子焱不留情面地轰了出来,如今终于见到穆典可,可得好好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碍于众多人在场,她一收尖酸刻薄的言辞,做了语重心长的样子,道:“不管你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回来了,大家都不会嫌弃你,为何站在门口,不愿进来说话?”
穆典可懒得搭理她。
她一点都不在乎穆宅的人是不是嫌弃她,但她嫌弃穆岚是真的。
这个女人已经疯心失智,只想找只替罪羊来证明她把好好的人生过成这样不是她自己的错;想要有个靶子宣泄因为不甘而生出来的无处安放的愤怒和痛苦。
可她也不想想,就算如愿以偿地杀了自己,她又能得什么?
除了让她爱的男人更讨厌她,于她一塌糊涂的生活并无任何改变。
穆岚又说了,“怎么说,你也是晚辈,哪有气势汹汹堵在家门口,叫长辈出来见你道理?”
穆典可还是没说话。
猛虎与狮搏,虽死犹荣;和只疯狗咬来咬去,没得失了体面。
她傲慢的态度越发激怒了穆岚。
——穆典可瞧不起她!她凭什么瞧不起她?
这样的念头在心中闪过后,穆岚不甘而挫败地发现,穆典可确实事事要比她顺心,比她强。
穆典可是亲女,她只是个养女。如她所说,无论穆典可在外面做了什么——怎么和穆沧平作对,杀了穆家多少人,穆沧平还是将她认了回来。
穆典可从前有一个长安金家的未婚夫,被金雁尘抛弃后还能攀上了常家堡的高枝。而她呢,见弃于自己深爱的男人,还只是穆典可兄长的一个妾。
穆岚的心如被千万把钢刀活剐着。
凭什么?凭什么穆典可在毁了她的人生之后,还敢这么嚣张地出现在她面前,还敢看不起她?
穆典可是团棉花,无处着力不回应。穆岚又把目光转向良庆。
良庆空负“狂刀”之名,跑来给穆典可做跟班和护院,简直就是自甘下贱。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大名鼎鼎的良爷。”穆岚笑得有深意,“小四儿不懂事,良爷就是再疼她,也该劝着的,如此传出去,于常公子和常家堡的声誉都不好。”
这话简直恶毒。
但良庆只是沉默。
他对于自己看不上的人,一向是连个眼神都不愿给的。
穆冈眼风扫来,带着严厉和警告,穆岚终于不说话了。
事实上,她也说不下去了。
穆典可和良庆任她说什么都不予理会,冷漠轻视十足,显得她像个跳梁小丑。
好在穆仲铖就来了。
“小四儿。”穆仲铖从自发分出的道走到了人前,眼色颇沉地看着穆典可道:“毕敞——你大哥亲自去训诫过他了,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谁发暗器害你,我们在查。”
穆典可垂目看着脚下青砖,对走到她跟前的穆仲铖视而不见,自然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我要毕敞的人头。”她说道,“还有,叫程朱颜来见我。”
程朱颜,是穆门里公认最精擅暗器的人。也是穆门四大护法之一。资高望重,在穆门的地位不言而喻。
穆仲铖出现的那一刻,小声议论的人就安静下来,现在更静了。
所有的人这一刻都和穆岚有了同样的想法:穆典可凭什么这么嚣张?
凭什么呢?
凭她人还没到洛阳,穆沧平的书信就先一步送回了穆宅,明确地告诫所有人:不要去招惹穆典可,
——穆典可嚣张,是穆沧平给了她底气。
“小四儿……”荒原一战后,穆仲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穆典可,他显得有些不安。
这让看不清楚局势的穆门中人更不安了。
“毕敞,毕竟是八俊之一。你的这个要求,我和你大哥做不了主。”
“看来八俊的命很值钱啊。”穆典可抬下巴挑衅地笑,“八俊在我手上死了两个,穆沧平也没拿我怎么样啊。怎么毕敞要格外金贵一些吗?”
穆典可这话是存心犯众怒。
穆仲铖眸光沉凝,很无奈,但他知道根本阻止不了穆典可。
——穆典可不仅要毕敞的命,她还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