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行政单位很简单,只有县和州郡两级,虽然划分了道,但是各道是没有行政权力的。
也就是说,州郡就可以直达朝廷。
但是也有例外,一些发展比较好的地方,便会设府,比如说京兆府,太原府,以及河南府。
这些地方,大概相当于大周的几个经济中心,而河南府就在长安城的东边,最近的地方相距不到五百里!
也就是说,康东平的范阳军,在起兵数月之后,就已经进逼到了长安城下!
现在是永德三年的十一月,如果按照这个势头的话,范阳军可能在年关的时候,就能打到长安城下。
在一旁坐着的崔姑娘,一直在时不时的偷看林昭,见林昭变了脸色,她放下手中的账册,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林昭旁边:“世兄,出什么事了么?”
林昭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康东平已经打到河南府了。”
“范阳军在沿途上劫掠钱粮,广招部众,从范阳到河南府,几个月的时间里,范阳军的数目已经从十万人,到了如今二十多万,数量已经不输于京畿的禁军了。”
不管是谁起兵造反,一路上搜刮钱粮招兵,都是常规操作,康东平一路上纵容属下抢掠百姓,为的就是有钱有粮,能够一路裹挟百姓,甚至是强征百姓进入范阳军中。
当然了,这些新征的范阳军,战斗力将会十分低下,可以预想的是,一旦范阳军开始进攻长安,这些新兵将会作为炮灰被填入战场,以消耗长安禁军的力量。
说到这里,即便是林昭,也不禁低声感慨道:“我还是小瞧了康东平,我原以为他们最少要到明年开年之后,才能兵进河南府,没想到范阳军锐气如此凌厉,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打到了河南府。”
这种刚刚起步的叛军,最讲究的就是气势二字,现在他们几乎仗仗都是胜仗,不止是范阳军原先的将士,就连新征的那些人,也会跟着士气高涨,打起仗来自然厉害。
但是这种情况最怕破功。
一旦军队吃了个败仗,那么整个军队的气势将会骤然不存。
眼下康东平的军队,就是士气正盛的时候,假如这个时候有人能胜过他们,而且还是大胜一场,那么整个军队的士气将会立刻垮下来,整个范阳集团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
很可惜的是,如今范阳军势头正盛,一路从范阳打到河南府难逢敌手,在这个当口,林昭真的有些担心,禁军到底能不能拦得住他们。
一旁的崔姑娘为微微蹙眉,轻声叹道:“我父亲现在还在清河,也不知叛军有没有为难他。”
当初范阳军即将攻下贝州的时候,清河崔氏的家长崔寅,让崔家的人分头离开清河,到各地区投亲,但是他这个家主却没有离开清河,选择留在清河守着祖宅。
“这个不必担心。”
林昭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康东平起兵的理由之一就是因为崔相,他只会与你们崔家合作,不会伤害令尊的。”
“但愿如此罢。”
六娘再次叹了口气:“两位兄长到现在还是音信全无,也不知是被叛军捉了去,还是逃到了什么地方。”
林昭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按照六娘先前的说法,你们一行人应该是要往扬州去的,令兄如果脱身,这会儿应该是已经在扬州了。”
他看向六娘,笑着说道:“六娘不妨写信给那边的亲戚,问一问情况,扬州城里也有我那个亲戚的生意,你写好信,我帮你送过去。”
六娘微微低头“嗯”了一声,然后对着林昭福了一福。
“多谢世兄。”
“用不着这样客气。”
林昭开口说道:“六娘这一个多月,帮了我许多忙,我帮一帮你,也是应当的。”
林刺史看了一眼这个言行举止极为优雅的大眼睛姑娘,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笑道:“况且,我是承平六年生人,按年纪还要称呼六娘一声姐姐,你不用称呼我世兄,称呼我三郎就是。”
这句话本来是很正常的一句话,毕竟两个人的年纪确实是林昭要小上几个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崔姑娘听到了这话之后,竟然脸色一红,微微低下了头。
“这样……不好罢?”
林刺史把桌子上大通商号送来的消息收拾了一番,拿在手里,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崔姑娘笑了笑:“实在不行,便称呼表字,要是还叫不习惯,便依旧称呼世兄就是。”
说着,林昭便迈步朝着门外走去。
“我要出门去办些事情,六娘你自己随意。”
此时崔姑娘也站了起来,正要鼓起勇气跟林昭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是见林昭要出门,她连忙点了点头,轻声道:“那……”
“三郎你当心一些…”
………………
就在林昭在青州城为难民四下奔忙的时候,长安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河南府距离长安只有五百多里,远在青州的林昭都已经收到了叛军打到河南府的消息,长安城这边自然早已经收到了。
为了这件事,太极宫里的廷议都已经举行了好几次,兵部的官员与政事堂的宰相们,几乎每天都待在太极宫里,一起商议如何应敌。
现在,这些朝堂大员们争议的地方一共有两处。
第一个争议的问题,是全力守长安,还是分兵守河南府。
河南府作为大周为数不多的几个府之一,不管是人口还是经济都十分可观,一旦给叛军占了河南府,不仅立刻会得到大量的钱粮,还能让他们在修整的同时迅速补充兵源,从而进一步壮大。
而分兵去守河南府,又会削弱禁军的力量,如果这个时候叛军趁机直逼长安城,那么长安城这边又会陷于被动之中。
而争议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要不要召边军回援长安。
大周的节度使,远不止朔方与范阳两个,除此之外还有剑南节度使,陇右节度使,河西河东两处节度使等等。
这些节度使,虽然仍旧在帮着大周朝廷守边,但是很多在实际上已经自成一国,颇为棘手。
下旨召他们进长安勤王的话,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奉诏,多半还会觉得朝廷软弱可欺,到时候这些人可能都会来寻长安的麻烦。
而如果这些人真的奉诏勤王了,边境的防务又会立刻空虚下来,到时候蓄势以待的吐蕃人,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因为这两个问题,十几个重臣已经喋喋不休的争吵了好几天。
最终,在这一日的朝会上,已经回到长安城大半个月的左卫大将军李煦站了起来,声音低沉。
“我领左卫人马支援河南府,其余禁军固守长安。”
这位世子殿下站了起来,环顾在场诸公,声音低沉:“诸公,不能在长安城里干等着了!”
世子殿下痛心疾首。
“我大周太祖皇帝与文皇帝当年何其威风,几次派兵深入突厥,打的突厥人抬不起头,二百年,我辈后人……”
“难道真的给人打到长安城下,再去应敌吗?”
主位上的皇帝陛下,闭上眼睛,微微吐出了一口气。
“朕……同意李将军,出兵河南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