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很清楚自己那个七叔的性格。
他是一个典型的士大夫,属于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那种人,他可以让林昭一家人离开长安避难,也可以把自己的幼子交给郑通,让他带出长安城避祸,但是他自己多半是不会离开的。
虽然朝廷有可能都会从长安整体离开,但是林简还是会有以身殉国的可能。
这位本家七叔,可以说是这几年来对林昭最重要的贵人之一,而且两个人之间是同宗同族,在这种关系的前提下,林昭当然要想办法把自己的七叔从长安捞出来。
因此,他只在厌次城待了一两个时辰,便立刻带人继续北上,大概奔行了一天半左右,来到了幽州的州城蓟县。
作为幽州的衙门所在,蓟县其实就是幽州城。
到了幽州之后,林昭才看到幽州的城门虽然开着,也有往来行人通过,但是城门处有足足二三十人把守,往来行人都要经过严密的盘查,才能放行通过。
这些城门口的守军,都是青州军,而且有一部分还是林昭在青州最开始拉起来的那一批青州军。
见了林昭之后,负责守城门的队正便认出了林昭,他连忙上前,对着林昭躬身拱手:“属下见过使君老爷!”
这个队正,就是第一批青州军,或者说是当初的青州团结兵。
因为他不知道现在应该称呼林昭什么,因此依旧按从前的“使君”称呼林昭。
林总管挥了挥手之后,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不用拘礼,裴将军在城里否?”
“回使君,在城里。”
如今当初的青州团结兵们,只要稍微有点本事的,大多在军中做了小领导,这人如今也是管着五十个人的队正了,回答完林昭的话之后,他便上前帮林昭牵住缰绳,笑着说道:“小的领您去见裴将军。”
此时的林总管,因为连续赶路好几天,已经颇为疲惫,他点了点头,开口道:“你带路罢。”
这个队正咧嘴一笑,跟手下的那些兄弟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帮林昭牵马,大踏步的进入了幽州城。
此时的幽州城,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因为前不久,这里还是在康东平治下,大概在一个月前,裴俭才领着青州军吃下了幽州,那一战青州军吃了不小的亏,足足牺牲了一千多个将士。
啃下了幽州之后,裴俭就自然而然的接管了这座城市,不过一来因为战乱,城里的百姓本身就不多,二来此时的幽州百姓,不太清楚这个刚刚进驻幽州的兵老爷们会不会滥杀无辜,会不会烧杀劫掠,因此大多在家躲着,不敢街上闲逛。
因此,林昭在幽州城中骑马,竟然可以畅通无阻。
坐在马上的林总管,看了看城中时不时巡逻的青州军,低头看向给自己牵马的这个队正,问道:“我大军进城之后,可有欺辱百姓?”
这个队正一只手牵着缰绳,回头看向林昭,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开口道:“回老爷,因为咱们打幽州死了不少兄弟,刚进城的时候,的确有人欺负城里的百姓,还有两个家伙强奸了城中的民女,裴将军知道以后大为震怒,一天之内办了十几个人,都是当着大家伙的面枭了首。”
“后来,便没有人敢胡作非为了。”
说到这里,这个队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林昭,小声嘀咕道:“要我说,裴将军有些太过严苛了,兄弟们攻打幽州,也是舍生忘死,进城之后即便干了错事,也不至于就丢了性命…”
这是在向林昭埋怨,也算是另一种形势的告状。
事实上,青州军,尤其是第一批青州军,乃是民兵的团结兵出身,本身不仅军事素质不高,文化水平也很低下,在他们心里,大抵都是赢者通吃,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弱肉强食思想。
这是这个时代军队的通病。
康东平为什么可以在短短三年之内,就全然掌控了范阳军,就是因为他对手下人不怎么管制,甚至还很放纵,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以至于那些本身就有强盗思想的底层丘八,可以对他死心塌地。
听到这句小声的埋怨,林昭皱了皱眉头,低声喝道:“这个时候不对你们严格一些,来日你们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这句话,林昭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个队正身子一颤,也就缩着脖子不再说话。
很快,他就把林昭带到了幽州城的一座大院门口,坐在马车上的林昭只看了一眼,便可以看出这里应该是原先的幽州刺史府,他跳下马车之后,看了为自己牵马的这个队正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队正苦着脸,缩着肩膀:“老爷,属下可没有作恶的心思,就是为那些被杀头的兄弟……”
“你没有做恶,在我这里就不会因言获罪。”
林刺史面色平静,再一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队正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人王翰…”
“王翰。”
林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我记得你是青州团结兵出身,也就是说你曾经也是青州的农户。”
“做人,不能换了一身皮,便忘了自己来自哪里,忘了自己的本心。”
说完,林昭不再搭理这个队正,迈步走向幽州刺史府。
这会儿,裴俭也已经收到了林昭驾到的消息,他连忙带着青州军的一众中高层将领,匆匆赶到刺史府门口,排成一排,对着林昭躬身行礼。
“末将裴俭,见过林帅!”
“末将等,见过林帅…”
裴俭身后,站着包括赵歇在内的二三十人,这些人都是在青州军里冒头的中高层将领,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也会是林昭麾下的中流砥柱。
林昭看了看这些人一眼,微笑点头:“诸君顺利拿下幽州,功不可没,来日时局顺遂了,诸君的功劳都会一一兑现。”
一群人再一次对着林昭低头行礼:“多谢林帅!”
客套完之后,林昭便迈步走进了幽州刺史府,裴俭与赵歇两个人,跟在他的身后。
黑脸裴俭微微欠身,低声问道:“小相公,发生什么事了?”
林昭脚步不停,声音平静:“潼关守军被康东平诱出潼关,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潼关已经危在旦夕。”
裴俭闻言,先是愣了愣,然后瞪了大眼睛:“潼关守将司马烁我认识,记得此人是个极守规矩的人,如何会干出这种蠢事?”
“他干不出来,天子却干的出来。”
提起这件事,林昭也是心里冒火,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裴俭:“这件事稍后我再跟你细说,我师兄李煦现在在哪里?我找他有急事。”
“李煦公子…”
裴俭伸手挠了挠头,苦笑道:“上个月咱们打蓟县,李公子身先士卒,受了点伤,眼下正在后院养伤…”
说着,这个黑脸汉子抬头看了林昭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末将领您过去?”
听到李煦受了伤,林昭眉头一皱,开口道:“他受了伤怎么没有人跟我说?”
“李公子说不是什么大伤,不好到处宣扬,再加上小相公你也没有问过,我们就没有提…”
说到这里,裴俭连忙补充道:“不过您放心,李公子他受伤不重…”
林昭咬牙道:“带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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