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如果能够荡平契丹,以及突厥,那么就说明,平卢军的实力,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即便是把长安禁军与朔方军等等这些军队绑在一起,也未必是平卢军的对手。
那个时候,他自然不再需要朝廷的什么封赏。
天子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越王这个人,与旁人大不一样,哪怕是康东平,势力发展到一定的境地,也就到了尽头,而他的平卢军,似乎可以无止境的强盛下去。”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会受到生产力的限制,尤其是人口,军队这些。
没有生产力,就养不活足够的人口,没有人口,就没有青壮,如果不顾强客观规律行征兵,那么整个军队必然不会存在太久,即便不被敌人打散,也会自行崩溃。
但是平卢军,似乎跳出了这个限制。
林某人当年,是靠一千五百个团结兵起家,但是受封青州总管以至于后来的平卢节度使之后,平卢军便一日强盛过一日。
三四年前,林昭参与平叛的时候,平卢军的战力与朔方军以及范阳军这些边军,还有一定的差距,但是三年之后的今天,平卢军已经不逊色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军队,甚至于能够跟契丹人搏杀。
“他手底下有二十多个州郡。”
宋王爷微微低眉,开口道:“便是现在宣布建国称帝,也不能算是一个小国家了。”
历史上,并不是全都是大周这种大一统的王朝,王朝更迭,分分合合不计其数,碰到诸国并立的时期,林某人现在实际控制的区域,已经可以算是一个中大型的国家了。
天子低头,把玩了一番手上的一件玉器,然后缓缓说道:“皇叔,朝廷现在,能够腾挪的余地越来越小了,依你看,现在朕应当如何做?”
这种话,就是天子问政。
一般,天子只会问政于宰相,很少会问李煦这种藩王。
李煦苦笑了一声,无奈道:“陛下,臣若有办法,定然已经主动去做了,现在的朝廷……对于平卢军,无有任何办法。”
他缓缓说道:“如果是从前,禁军还可以与朔方军配合,对平卢军取得优势,现在…”
宋王爷微微低头,缓缓说道:“现在,即便朔方军愿意全力配合朝廷,禁军与朔方军联手,朝廷也不可能打得赢守势的平卢军。”
“毕竟,火药火器这种东西,用来守城,实在是…”
“实在是太过厉害了。”
天子坐在帝座上,皱眉思索许久。
最终,他看向李煦,开口道:“王叔,朕是知道火药方子的。”
李煦猛地抬头,看向天子。
天子面色平静,继续说道:“三年前,越王昭扶朕登上帝位,他在离开长安之前,与朕说过,他说朕如果想要坐稳帝位,火药这种东西最好不要拿出来,不然朕便再没有立身之基了。”
天子看向李煦,缓缓开口:“朕可以信皇叔否?”
李煦默默起身,跪伏在圣人面前,叩首道:“臣万死,亦不敢负陛下。”
天子点了点头,他走到李煦面前,伸手把跪在地上的李煦扶起来,然后低眉道:“皇叔公忠体国,朕是知道的,朕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皇叔对朝廷的忠心,只是…”
“只是中宗皇帝的后嗣们,屡次作逆,朕也数次容忍,国法家法,都不能让他们继续闹下去了。”
天子这句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几乎是明示了。
他是要让李煦选择站队。
是现在天子这一边,还是站在中宗皇帝那一边。
李煦愣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
天子微微低眉,开口道:“衡阳王谋逆,三法司已经定罪了,过几天之后就会押赴西市街问罪。”
“方才让皇叔监斩,是一句玩笑话。”
天子眯了眯眼睛,淡然道:“但是,宗室之中有异心的,绝对不止一个衡阳王李璧,朕的意思是,由皇叔你带着司宫台的人去查一查李家的宗室,如果有人再有谋逆的心思,一并问罪。”
“等到把家里那些有异心的人处理干净,朕就把火药的方子交给皇叔,由皇叔你和司宫台的人一并成立火器监,替朝廷生产火药火器。”
“皇叔意下如何?”
这件事,李煦是没有什么拒绝余地的。
从心里上来说,他并不想给皇帝做这把刀子。
但是天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除非他愿意替天子扫清宗室之中的隐患,否则天子不会愿意把保身的火药方子交出来。
朝廷现在,太需要火药了。
李煦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跪在地上,对着天子深深低头:“臣,恭领圣意。”
“皇叔愿意做就好。”
天子微微低眉,开口道:“陈锦。”
一直站在旁边的司宫台少监陈锦,立刻走了出来,跪在了天子面前,神态恭敬:“奴婢在。”
“你稍候,领宋王叔去一趟司宫台,与他沟通一番关于宗室的事情,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便跟随宋王叔,听从宋王叔调遣安排。”
“奴婢遵命。”
陈锦对着天子毕恭毕敬的磕头行礼,然后又扭头看向李煦,对着李煦深深作揖:“奴婢拜见宋王爷。”
李煦默默的看了一眼陈锦,又扭头看向天子,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说道:“陛下,臣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天子面色平静:“皇叔问就是。”
“臣想私下里问。”
面对李煦的这个要求,皇帝没有过多犹豫,对着身边的宫人挥了挥手。
“都退下去。”
没过多久,整个甘露殿里,就只剩下了叔侄两个人。
李煦从地上站了起来,抬头看向天子,声音有些沙哑:“陛下,臣想问您,鲁王李育,是…因何而死的?”
对于李煦的这个问题,天子并不诧异,这位大周的皇帝陛下,默默坐回了自己的帝座上,看向李煦:“假如朕告诉王叔,鲁王是朕所杀,王叔还愿意替朝廷做事么?”
李煦双手握拳,身子有些颤抖。
“臣依然会为朝廷做事。”
天子眯了眯眼睛,微笑道:“皇叔的意思是,只为朝廷做事,不为朕做事了?”
李煦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臣不敢…”
见到他脸色涨红的模样,天子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王叔,朕自小是学道的出家人,没有你想的这么坏,当年的事情,朕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毕竟自小没有见过父祖,即位之后,朕便告诉自己,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说到这里,天子看向李煦,沉声道:“鲁王育,非朕所杀。”
李煦原本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
他再一次跪在地上,对着天子恭敬叩首。
“臣…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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