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番外一(1 / 1)

算起来,柯屿其实将近两年没有见过商陆了。法国学生放假自然和中国不同,商陆放假时,柯屿不是在忙着拼学分就是打工赚生活费,何况商陆自己也有严格的日程和计划,一来二去,两年间其实只擦肩而过过一次。

是柯屿打算把女友介绍给商陆认识的那一次,但到底没见成。商陆十五岁那年,终于要来见柯屿,提前通知了他,但他并不知道柯屿有这样的打算。他是径自去的乡下探望奶奶,一边帮奶奶剥豆角,一边陪老人家闲聊。奶奶记性的确越来越差了,看着商陆会陌生地恍惚一秒,继而慈爱地笑起来:“天天说想看你,等叨叨回来,带天天一起回来,我给你们做鱼生。”

“天天是谁?”

“诗涵呀。”

商陆一时之间没说话,只是侧脸忽然僵得很紧。他把剥出的豆角扔进小藤筐,有些淡漠地问:“柯屿也这么叫她吗?”

奶奶笑得皱纹更深,是在笑话他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商陆拍拍手,撇去指腹上柔软白色的豆衣,垂着眸说:“没什么好见的。”

他是来找柯屿,不是来看他的女朋友。虽然柯屿早就在邮件里说过,但商陆认为,夏天是只属于他们的夏天,老家也是只属于他们的老家。他以为柯屿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从未想过,这样属于彼此的默契有一天会穿插入第三个人。

豆子剥完了,奶奶拾起藤筐,要去后厨焯一焯,经过堂前时看了眼坐在案上的座钟,声音里听着笑眯眯的:“五点咯,叨叨马上回来咯。”

小板凳低矮,商陆半蹲半坐了十几分钟,站起来时腿都麻了。这股麻一直麻痹到了心里,他不得不闭上眼缓了缓,才说:“奶奶,我突然有事要走,不能留在这吃晚饭了,你跟柯屿说一声。”

奶奶从后厨探出半个身子:“什么事?”

商陆编不出什么事,但奶奶并没有追问,她知道的,越有钱越是有数不尽的事务要忙碌,因而只是遗憾地说:“不再等一等吗?叨叨六点就到。”

商陆说:“不用了,等我忙完再来找他,一样的。”

他出村子,经过那片已经过了季的老荔枝林。因为来得晚了,并没有吃上今年的荔枝,也没有看到那样红红火火挂满果实的景象,田地里好安静。今年的荔枝甜不甜呢?商陆并不知道。

从村子岔路口右转,是一条勉强可以打到车的主路。商陆一个人站着等车,看太阳一点一点落下。

柯屿提前跟老板打了招呼,但到了家时,天还是黑了。前门没关,他大踏步跨过门槛,“商陆!”

没人应答,柯屿又叫了一声,眼里的笑意很热切。奶奶从厨房转出来,手里握着锅铲:“陆陆回去了。”

柯屿怔住:“为什么?不是要在这里住两天吗?”

“有事。”奶奶安慰他:“他说下次再来看你。”觑向他身后,“天天呢?”

柯屿勉强笑了一下:“天天后天才来,你又记错了。”

所谓的“下次再见”,总是要过很久,久到柯屿在巴黎再见到他时,觉得商陆怎么突然间就长得这么高,又这么大了。

“你多高了?”

“一八七。”

柯屿心想,幸好没自取其辱地上去比一比,否则真够丢脸的,毕竟他到一八二就停滞了,商陆却还能再蹿一蹿。

他不比,商陆却要跟他比,一步步靠近他,柯屿一步步后退——挨上墙,躲不掉了。商陆身体贴着他,手从自己发顶平移过去:“好矮。”

就几厘米而已,怎么就好矮了?柯屿推他,手在他胸口用力一撑,但商陆纹丝不动,身体又烫又沉,虽隔着若有似无的距离,但柯屿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压制住,有种被入侵的不自在感。商陆垂眸看他,抿起半边唇无声轻笑了一下,“不服啊?”

讲话的气息也很热,而且嗓音已经过了变声期,很好听了,沉沉的,又清朗,像晒着太阳的一股风。

柯屿不是不服,是不熟悉。他好像刚认识商陆,从前的一切记忆都不作数了。

商陆不避嫌地抓住他的手,拉过头顶:“不服的话自己比一比。”

“好幼稚哦。”最小的裴枝和对最老的明叔说,俩一老一少默默围观半晌,明叔点点头:“确实。”

扭头散了。

没了人围观,柯屿自在了一些,手从头顶划拉过去,才到商陆嘴唇。指侧虚虚地触碰到,柯屿心里像长了汗毛。商陆仍是垂着眼,好整以暇地问:“你是不是谎报身高了?”

柯屿还没说话,商陆又用只有他才听得到的音量说:“一八二的人怎么会这么轻,一抱就抱起来了?”

未等柯屿作答,商陆直起身子,与柯屿拉开了距离,同时戏谑地扬声说:“明叔,给柯屿补一补。”

那股奇怪的、令柯屿浑身紧张的陌生氛围消弥殆尽,他才恍然惊觉氧气的不够用——

都屏着呼吸好久了。

少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晚上便准备得格外丰盛。用过了餐,大家一起坐下来闲聊,最初是四个人,后来枝和被赶去练琴了,明叔也借故走开了,便只剩下柯屿和商陆。

枝和不爽,十四岁正是烦人倔强的年纪,在琴房里故意锯木头,嘎吱嘎吱得整个房子从上到下都要崩溃了。他只听商陆的话,商陆只能出面:“我跟柯屿说你是天才,他现在觉得我在骗他。”

「天才」是枝和的骄傲,他松下琴弓,怒气冲冲地说:“才没有!”

商陆把他提溜到客厅一角,命令他:“在这里练——好好练,不许胡闹。”

枝和罚站似的站在墙边,琴声悠扬得响起,明快轻盈令人如痴如醉,拉了五分钟,裴枝和越看情形越不对劲——对面俩聊得忘我,他拉得手都快断了,活像个给配BGM的。怎么,拿他起氛围呢?!

商陆有太多话想问柯屿,但临了到嘴边了,只问他:“写申请文书时,怎么不找我帮忙?”

“自己就能搞定,”柯屿似笑非笑,“你几岁我几岁?”

也是。商陆安定下来,但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里,忍了半晌,终于还是说出了口:“你是不是故意瞒着我?”

“嗯。”

“想给我惊喜?”

“如果你觉得算惊喜的话。”

“算。”商陆很快地答,“我很想你。”

太直球了,这四个字好像一瞬间直直地撞到了柯屿的心里,像什么野兽铁蹄碾过,他一下子措手不及,在枝和的琴声中,他的脸红了起来。

“你别误会。”商陆说,眸色紧张。

柯屿从脸红变成疑惑:“……误会什么?”

商陆噎了一下,轮到他很不自然地说:“没什么。”

枝和拉得琴都快着火了,好想过去跟他们一起玩,但是不行,他要保持天才的自觉。

“你是为了我才来法国的吗?”商陆又问,而且懒得旁敲侧击。

“大概是。”

“什么叫大概是?”商陆不满意。

“虽然有奖学金补贴,但费用还是不少,来一趟倾家荡产,”柯屿提起这些并不难为情,反而笑了一下,“不过听到辅导员说有这个机会时,心里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商陆双眸一瞬不错地盯着他,心跳莫名快了起来。

柯屿与他对视,坦然坦荡到纯粹的眼神:“——商陆在法国。”

商陆蹭地一下站起身,把枝和吓得一跳。琴声断了,枝和不高兴地发少爷脾气:“干什么啊!”

商陆没理他,高大的身影匆匆自灯下穿过,留下柯屿和裴枝和面面相觑。

裴枝和于是干脆放下琴,别扭了一会儿,在柯屿身边挨着坐下。商陆回来时,两人聊得有一会儿了,等晚上柯屿洗漱,裴枝和出神地说:“小屿哥哥二十一岁,我十四岁,差七岁,姓连的跟我妈妈也差了七岁。”

姓连的是他生父,已婚男人和女明星产生了背德的婚外恋才有了他,这场差七岁的荒诞风流勉强可以称之为爱情吧。

商陆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倏然拔高:“裴枝和,我真想扒开你脑子看看在想些什么!”枝和半张着唇,懵懂地听商陆继续训斥道:“我十四岁的时候怎么没你这么会想?”

枝和动了动唇,扒拉着他最爱的木马摇椅,茫然至极:“我想什么了?”

商陆懒得废话,凶凶冷冷地说:“不准喜欢他。”

“啊?”枝和短促地发出疑问,继而歪了下脑袋,“哪种喜欢?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不是男的吗?”

他问得全凭直觉,商陆却立时被他噎住。

“你好奇怪。”枝和从木马上起身,骂骂咧咧:“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差七岁有多远,姓连的真下得去手,死畜生。”他看柯屿都像差了辈的长辈了!

“长辈”洗过澡出来,穿着简单的T恤,半干的头发被毛巾擦得凌乱。枝和与他迎面,一瞬间只是觉得柯屿长得真是好看极了,多余的倒没想——他不像商陆,商陆站在那儿看着沐浴后的柯屿,问心有愧极了。

柯屿只是来道晚安的,明叔已经把客房安排好,还给准备了温热炖品。一声“晚安”说得懒洋洋的,转身的瞬间被商陆握住胳膊。

他的胳膊真细,商陆想,而自己的手掌好大,这给了他能够跨越五岁年纪差的错觉。

“怎么了?”柯屿莫名地问,白毛巾抓在手里,被热水氤氲的眼睛看着微红。

“你没有话跟我说吗?”商陆不动声色地吞咽,其实是无声的,但在自己耳畔响雷般,心虚地想,也不知道柯屿听没听到。

少年人刚发育好的喉结在瘦瘦的脖颈上突起,显得分明而性感。他的喉结比柯屿的大,正如他的身高

他的手掌、他的四肢和身体。他的一切都像能把柯屿护在怀里,仿佛过去几年,整个青春期,他都是朝着这个目标生长的。

时差下,柯屿的笑容怔然:“什么话?”

“随便,”商陆说,“你没有话想跟我聊,要去睡觉了,对么?”他问柯屿,也像是问自己,如梦初醒般松开手:“对不起,我忘了你还要倒时差,你去睡吧,早点休息,晚安。”

柯屿一截手腕被他握得热热的,忽然松手,柯屿觉得不习惯,似乎商陆带走了他皮肤上未尽的水汽。

“没有,反着倒更快,”柯屿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狗屁,“你不困的话……”

“我不困。”

商陆答得太快了,时间内出现了一秒寂静的缝隙,是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却相顾无言。良久,柯屿清了声嗓子,眸光瞥下,脸也转了开去:“……我去吹头发。”

好奇怪。为什么这么奇怪?被商陆这样看着时,他的心跳和现在的脚步一样快。

是太陌生了吗?

吹着头发时,柯屿出神地想着这种奇怪的感觉,试图分析。黑发从指间垂落,他想得久之又久。是他这两年只跟商陆聊邮件发□□和微信,活像两个网友,现在便是网友线下面基,当然会尴尬、会期待、会试探、会紧张、会有分享自己倾诉欲。要是一男一女,就算是网恋奔现了,但他跟商陆是少年时的分别后,久别重逢,所有的氛围都写满了“陌生又熟悉”。

所以,原因就是这样。

柯屿想明白了这点,头发才终于吹好。他去商陆的房间,明叔已经让人把床品重新换了新的,两只枕头并排放着,柯屿掀开被子,规规矩矩地躺在一侧。

商陆速度比他快得多,已经倚在床头看书,脸上架着眼镜,并不看柯屿,漫不经心地拆穿他:“你再吹久一点,头发就要着了。”

柯屿受不了这氛围了,心里像被一万支毛茸茸的芦苇花轻扫,他改成玩世不恭的语气:“操,好像洞房。”

书页哗啦一下,停顿在一半,继而被商陆翻了过去。

“我才十六,你别打青少年的主意。”他清冷的声音在静夜里淡淡响起。

柯屿被反将一军,气笑了,“滚,谁对你有兴趣。”

话丢出去半晌,商陆安静着没回应,过了两秒,啪一声,他单手合上书,“我知道,你对天天感兴趣。”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柯屿无奈地求饶:“能别在我伤口上撒盐吗?”

“你不是说不喜欢她了吗?”

“不喜欢了,不代表已经走出来了。”

商陆不解,“你还在难过?”

“怎么了?”

商陆的疑问中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成分:“你到了法国,见了我,很开心,这种开心不足够抵消她离开你的难过吗?”

诡辩天才,柯屿被他问住了。

商陆按下书,侧过了脸,立体的骨骼轮廓被台灯勾勒出一线暖黄,他掩在镜片后的目光淡漠但认真:“够不够?”

空气中的氧气都随着这低缓的三个字变得稀薄,柯屿无法思考,被他牵引着,鬼使神差地低声:“够。”

商陆勾起唇,这才笑得像个正当十六岁的男孩子。

柯屿心里那块重如千钧的石头被移开了,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妈的,折寿。

“其实你可以不跟她分手的。”商陆洞悉一切,“他家里人嫌你家境不好,是因为不知道你和我们的关系,知道了,他们就会明白,只要你想要,钱、留学、好的工作,这些都会马上拥有。”

温有宜不是没想过认柯屿当干儿子。早在梅忠良进去蹲监狱的那一年,温有宜就想过把柯屿和奶奶都带到香港。她跟柯屿是很投缘的,冥冥中认为这就是一种命中注定。但柯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柯屿亦知道十五六岁的自己是那么敏感自卑,面对好意,反而以无比冷硬的自尊谢绝,看在别人眼里不知有多不知好歹,也伤了温有宜的心。

月亮照着白色大理石的窗沿,那层朦胧的侧光便也点进了柯屿的眼眸。

“你可以当我哥哥的,是你不当。”商陆说出真相,“你当了我哥哥,天天就不会离开你。你们会结婚,这样就是从高中起就交往的初恋,一辈子从一而终,我会祝福你。”

柯屿心里其实是释然的,他的确喜欢天天,但也许,牵手时心跳得并不如她那么激烈。能顺利相处一辈子固然好,而因为家境被舍弃,他好像也不怎么伤心欲绝,只是觉得遗憾。他笑了笑,找回了以前和商陆相处的感觉,“怎么了,我现在不是你哥哥吗?名义上当不了,实际上和哥哥有什么区别?”

话说到这儿,他想起一件失落了很久且被忽视了的事:“你好像从没叫过我哥哥。”

的确,商陆从小时候起便固执地只连名带姓地叫他柯屿。

商陆盯着他,又回过脸去,仰头看着窗子外的月光,轻描淡写道:“叫不叫哥都一样,你要想,我现在就叫给你听。”

柯屿有点想听:“叫呢。”

“柯屿哥哥。”商陆很听话,问他:“好听吗?”

柯屿无言,商陆由叫了一声,说:“你听着玩吧,不用当真,反正来不及当哥了。”

柯屿笑了笑:“怎么,我不当你哥,你很遗憾吗?”

商陆扭头看他月光下的脸,高冷:“你在说什么屁话。”

柯屿脸上表情僵了一下,一把搂过他脖子,恨得牙痒痒:“我现在就教教你什么叫兄友弟恭长幼有序!”

裴枝和在卧房门外听了个大概,对柯屿刮目相看。他知道柯屿家境很不好,而商陆却是出自这样的名门望族,以商家的显赫,枝和哪怕来自裴家,面对商陆时都还是时而自卑自矜,常怀疑自己不具备当商陆好友的资格。

但是柯屿怎么会这么从容呢?枝和心里想不通,但对于旁观了的这段月光下的谈天,他却一直记了好久。人的心性在少年时便已初露端倪,枝和好胜而心气高,往后每每陷入自怨自艾的境地时,他就会想起这一幕,想起柯屿的不卑不亢与自在。

不过他现在还小,此刻只是抱着枕头磨蹭,话里有话地暗示:“你们聊什么呢?”

给我也听听呗,有什么是我这个十四岁的不能听的吗?

商陆头痛:“你怎么还没睡。”

枝和说:“你不是也没睡?你不是不让人打扰你睡觉吗?为什么我不可以,小屿哥哥可以?”他闪电般蹿进去,跟柯屿说:“小屿哥哥,你进去一点,给我一点位子。”

同样的十四岁,柯屿在澳门街头逃命,商陆只身来到法国,他们都有了少年老成,只有裴枝和没有长大。他也是受欺负的童年,但好像自己给自己造了个壳,死扛着就是不长大了。

柯屿不得不往中间挪,裴枝和掀开被子躺进去,把自己带过来的枕头好好铺平整,躺下:“我们熄灯吧!”

这是当男生宿舍卧谈会了。

柯屿碰到了商陆的腿,穿未及膝的运动短裤,小腿裸露着。说不上是谁更遭罪一些,总而言之,没有人轻举妄动,恐怕惊扰了这种朦胧的窗纸,让背后的东西怪物般狰狞了出来——最起码,商陆是这样想的。过了数秒,裴枝和奇怪地出声:“陆陆哥哥,你怎么还不关灯?”

商陆这才稍探出些身子,关掉了壁灯和阅读灯,屋内陷入黑暗,随着他钻进被窝的动作,棉质被单发出窸窣的动静。

“小屿哥哥,谈恋爱是什么感觉?”裴枝和无所顾忌,想问什么就问。

商陆竖起耳朵。

柯屿想了想,本着不能带坏小朋友的原则,说:“没什么感觉,就是两个人一起上课上自习,周末看电影。”

“你们接吻吗?”

枝和这么问,黑暗中,商陆的脑海中浮现出柯屿的嘴唇,像某种哑光但果冻质地的。

应该很好亲。

亲起来应该很舒服。

……他他妈在想些什么!

柯屿也被裴枝和问得无语,“你说呢?”

“你不会这么纯吧,我们同学好多都上过床了。”枝和谈起来这些像过家家,正因为谈恋爱上床于他来说像过家家,所以他才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柯屿快被他搞崩溃:“不要学他们。”

“那你上过吗?”枝和不依不饶,好奇死了。

房间里很安静,外面隐约声响,是明叔照应佣人明天的采买事宜,谈话声低低地送入,房内,三具躯体里只有一具是松弛的,玩儿似的,剩下两具的神经都像是被一根皮筋牢牢地拉扯束紧了。

柯屿被挤在中间,仰躺着,胳膊与商陆的贴着,彼此的体温都在攀升。他还好,只是心里的有些别扭,大约是和裴枝和还不很熟的缘故。他不知道的是,商陆一直听着自己的心跳,且恳求它:慢一点,轻一点,但没用,心自顾自跳得又高又紧,让商陆怀疑柯屿早就听到了。

“没有。”柯屿说。

“你骗我的吧?”枝和不信,“你都二十一了,而且都谈了三年了。”

“没骗你,”柯屿说,“有想过,也有冲动,但是忍了下来。”

“这也能忍?!”裴枝和拔高声调,又压下来。他句句问的、说的,都是商陆的心声,因而商陆只管听,竟不需要开口。

柯屿失笑一声,“别问我,总之就是忍下来了,这样很好,对天天来说是最好的。”

“没劲。”裴枝和轻哼一声,掀过被子盖过头顶,他满心以为能聊个十八禁,结果头都没起就被柯屿给掐灭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僵硬的身体终于察觉出累,继而缓缓松弛了下来,在裴枝和的呼吸声和轻微的孩子气的鼾声中,商陆侧过身,一只手臂轻轻揽过柯屿胸前。

柯屿低声问:“睡不着?”

商陆说:“抱一抱你。”

枝和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什么鬼,把柯屿想说的话打断了。

等他呼吸又平稳了,柯屿却也没有出声,只是浑身的注意力都在商陆那只胳膊的重量上了。

“抱好了吗?”柯屿心里数了五秒,终于问出声。

商陆是一个问心有愧、心怀鬼胎的人,柯屿一问,他便抽回手,重新平躺,语气淡漠:“不好抱。”

但是没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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