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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时疫(三)(1 / 1)

胡太医见赵学尔非但不迁怒他,反而不耻下问请教时疫防治之事,方才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暂时落了地。

他连忙道:“时疫因疠气疫毒从口鼻传入所致,有十分强烈的传染性。所以最重要的便是把所有人都隔离开来,尽量减少人与人之间的接触,而且最好是能让每个人都戴面纱遮住口鼻,以防止传染。然后一一排查,找出已经出现了时疫病症之人,将其隔离诊治,不让患病之人和健康人接触,如此才能控制住时疫的不断传染和蔓延。”

“皇后感染病症的时间与地点不明,昨日亲蚕礼又与诸多妃嫔、命妇们接触,而妃嫔与命妇们身边又有许多伺候之人,究竟有多少人可能感染了病症,现下也不明确,所以只能尽量把所有的人都隔离开来,再慢慢地找出发病之人。”

胡太医说的防治办法,赵学尔自然觉得有理,只是......

“若是要把妃嫔、命妇们和身边的伺候之人也分开,总是不大可能。”

若是连妃嫔、命妇们身边都不让人伺候,那么无论赵学尔编出什么样的鬼神梦语,恐怕都要惹人生疑。

胡太医自然知道赵学尔说得有理,想了一会儿,又道:“要不然就只把妃嫔、命妇们分开,让她们带着各自的伺候之人闭守室内,一旦哪个屋子里的人出现了时疫的症状,便连同她们一个屋子里的人都隔离出来,如此才能够尽快地缩小排查范围。”

赵学尔认为胡太医说得有理,而且也能够施行,便让如鱼去找李寒去办。

不为见如鱼有了差事,急忙问赵学尔道:“皇后,那我做什么呢?”

为防把病症传了出去,如鱼正在胡太医的指导下洗手、带上面纱。听不为这样问,忙回过头道:“你自然是留下来照顾皇后啊。”

得了如鱼的指使,不为正准备应声。

谁知赵学尔却道:“不,我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不为惊喜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倒不是不为不愿意伺候赵学尔,只不过因为如鱼细心,所以往常赵学尔生了病,都是如鱼在照料,而不为只给她打下手。

现在如鱼都得了别的差事,不为便觉得自己更应该为赵学尔分忧,所以才向赵学尔讨差事。

赵学尔轻声与不为道:“我要你去给皇上传信。”

桑田可能发生时疫的事情是必须要告诉李复书的。

一来,她今日若是不回宫,李复书必要担心。

二来,桑田离京都太近,一旦有时疫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人心惶惶,造成民间动乱。

而她把诸位妃嫔和命妇们都留在桑田,皇室宗亲和公卿大臣们又势必要担心、生疑,所以她还要李复书想办法去安抚他们才行。

三来,若是日后时疫爆发,恐怕不是她能够再轻易瞒得住的。

但她对李寒并不熟悉,加上李寒是善王之孙,虽然善王没有明显表现出对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改革的反对,但她还是不放心把身家性命都放在李寒的手上。所以她必须要李复书再派一个她信得过的人来接手桑田。

如鱼一切准备妥当,而且还换了一件外面的衣裳,这才去找李寒。

大门外有不少妃嫔和命妇们已经在等着了,如鱼思忖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她们,便从角门出去。

如鱼找到李寒,把赵学尔的意思与他讲了。

因为赵学尔不能相信李寒,所以如鱼没有把实情告诉他,只说了蚕神嫘祖托梦的事情。

谁知李寒竟然不同意封锁桑田。

“我的任务是护送皇后和诸位妃嫔、命妇们到桑田来举行亲蚕礼,并且把她们全部都安全护送回宫。按计划今日皇后率领众妃嫔和命妇们到亲蚕殿阅视蚕虫之后就该回宫了,我此时怎么能够无缘无故地封锁桑田,令皇上和诸位大臣们担心。”

如鱼厉声道:“这是皇后之令,你敢不听!?”

如今情势紧急,耽搁不得,如鱼便想用权势压人。

谁知李寒却不急不缓地道:“我是朝廷官员,遵的是皇上的命令,怎么为了皇后而违背皇命?”

如鱼气急:“可蚕神嫘祖给皇后托梦,令诸位妃嫔、命妇们在桑田静心养蚕,此事事关南唐今年的农桑时运,你若是不遵皇后之命,将来上天降厄运于南唐,你能够担得了这个职责吗?”

李寒不服从赵学尔之命,如鱼便只好用神鬼之事压人。

自古以来,皇帝都对外宣称自己是真龙天子,是上天派来造福百姓的。

而皇室之人也因为是真龙天子的后代,而获得了无上的权利,所以他们不但不允许别人否认这件事情,连他们自己都十分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

李寒是皇室宗亲,就算他不相信鬼神之说,也必定不会反驳如鱼的话,否则,他就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而且将来若是农桑时运不顺,出了任何问题,他都担待不起。

果然,李寒十分惧怕神威:“好吧,既然蚕神嫘祖托梦,我自然也只能遵命了。”

李寒立即命人带羽林军封锁桑田,然后又带了几十人助如鱼执行赵学尔之命。

侯在赵学尔门外的妃嫔命妇们看见如鱼从外面回来,纷纷围拢上来,殷勤询问。

“如鱼姑娘,你怎么从外面回来?”

“皇后起身了没有?我们正等着给皇后请安呢。”

“是啊,今日还要到亲蚕殿阅视蚕虫,然后我们就该启程回宫了。”

“如鱼姑娘,你脸上怎么了?怎么还要带着面纱?”

等候多时的妃嫔和命妇们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如鱼应接不暇。

这时李寒带着羽林军出现在如鱼身后,众妃嫔和命妇们才急忙后退散开。

一个妃嫔率先问道:“如鱼姑娘,你带这么多羽林军来是要做什么?”

如鱼见妃嫔和命妇们都被震慑到了,这才大声道:“各位娘子、夫人们,昨夜蚕神嫘祖给皇后托梦,说有人在祭祀时十分不虔诚,甚至还有人心中厌恶蚕虫,因此惹怒了蚕神。”

“蚕神嫘祖让皇后与诸位娘子、夫人们在桑田再呆七日,且各位须得亲自照料各自的蚕虫,必须要所有的蚕虫都茁壮成长,才肯降福泽于南唐,保佑农桑顺遂。但凡有一只蚕虫死了,就要降灾害于南唐,农桑无收。”

如鱼话音刚落,众妃嫔、命妇们一片哗然。

“怎么会,我们昨日都十分虔诚地祭拜蚕神,也用心喂蚕虫吃桑叶,蚕神为什么会不满意?”

“谁知道呢,兴许有人心中对蚕神不敬,只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那怎么办?万一谁要是把蚕虫养死了,岂不是要惹怒蚕神,连累整个南唐的农桑时运,成为南唐的罪人?”

“啊!究竟是谁对蚕神不敬,害得我们也要跟着养蚕七日,可是我从来没有养过蚕虫啊,万一养不好怎么办?皇上必定要怪罪我!”

如鱼见众人都在担心养不好蚕虫会受到责罚,倒对蚕神托梦之事的真假不甚怀疑,心下满意。

又正色道:“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接下来会封闭桑田七日,任何人都不能出入。各位娘子、夫人们须得好生照料蚕虫,不得懈怠。为了保证蚕虫一定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各位娘子、夫人们最好都各自待在各自的房中,不要相互串门,否则一旦蚕虫出了什么问题,恐怕不仅自身难保,还要殃及家门。”

诸位妃嫔、命妇们一听后果这么严重,俱都不敢违抗赵学尔之命,乖乖地各自回房,精心照料蚕虫去了。

处理好外间之事,如鱼这才进屋向赵学尔复命。

却见赵学尔竟然下了床,坐在桌旁写字。

如鱼赶紧走过去,责备道:“皇后都病得这样重了,做什么还起床来,您有什么话要与皇上说,让我代笔就行。”

赵学尔头也不抬地道:“不行,此事事关重大,我须得亲笔书信才能放心。”

她俯着身子,因为高烧无力,写起字来十分费劲。但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好,让李复书一看就知道这是她的亲笔信。

与此同时,赵学尔不知道的是,朝堂之上爆发了一场十分激烈的争论。

而且,争论的主角竟然还是她。

善王是高宗皇帝的亲弟弟,年事已高,本来已经多年不理朝政之事,今天却十分罕见地身着亲王朝服来上朝了。

他是李复书爷爷辈的人了,李复书见到他竟然不辞辛劳地来上朝,自然要问上几句以示关切。

“善王今日来上朝,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不等善王回话,李复书赶紧指使身边的侍从:“还不赶紧给善王搬把椅子来?善王年事已高,怎么能让他老人家站着受累?”

皇帝虽然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但也要受皇室宗族的约束。

若是皇帝做出什么祸国殃民且屡教不改的事情,皇室宗族甚至有权力废黜皇帝,再从宗亲里选出有才有德之人做皇帝。

善王是高宗的亲弟弟,有亲王的爵位在身,身份十分尊贵。

而且因为他在皇室宗亲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所以在宗族里头十分有话语权。

所以他来上朝,就是李复书也不敢怠慢。

两个侍从很快抬了一把官帽椅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善王身后。

善王谢了恩,便堂而皇之地坐到了椅子上。

他颤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奏折,而后用与其十分迟缓的动作极不相配的伶俐口齿,激愤道:“皇后干政导致潜州水患成灾,时疫蔓延,死病数千,还请皇上废黜皇后,还潜州的百姓一个公道!”

“什么!?”

李复书十分震惊,不敢相信地道:“潜州水患成灾?时疫蔓延?怎么之前从未听说过,竟然突然之间就死病数千?”

他顿了一顿,想起善王还因此要求他废黜赵学尔,又道:“而且这与皇后又有甚关系?”

大灾之后往往会发生时疫,所以只要有地方报上灾情,朝廷不但会处置灾情,同时还会派医官前往防治时疫。

潜州之前从未上报过水患,而善王却突然说潜州水患成灾,而且时疫蔓延,甚至死病数千。

并且这件事还牵扯到了赵学尔,这实在让人不能不震惊,也让人不能不怀疑。

善王激动地道:“正是因为潜州的灾情太过迅猛,闻所未闻,所以臣才说是因为皇后干政,上天才降厄运于南唐。”

善王这几句话,既没说清楚潜州为什么突然水患成灾、时疫蔓延,也没说清楚这件事情与赵学尔有什么关系。

李复书心中着急:“你给我说清楚,潜州出现水灾和时疫,与皇后又有什么关系?”

善王声音悲切地道:“臣昨晚收到潜州刺史霍海报信,说十日之前潜州突发水患,淹没了好几个乡镇,由于通往京都的官路也被淹了,不能向朝廷报讯,霍海便想先靠州府之力救济灾民,等官路通了,再奏请朝廷救灾。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水患之日起,辖下的文德乡灾民便接二连三地得了怪病死了,不过短短五六日,文德乡竟然无一人生还,病死数千人。”

“后来霍海冒险让仵作去验尸,才得知这些灾民竟然是得了时疫死的,只是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时疫会如此凶狠。直到洪水退去,文德乡的官路上出现了一块石碑,霍海才知道这场肆虐潜州的水灾和时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因为石碑上面写着......写着......”

“写着什么......”

李复书着急地问道。

善王道:“写着‘皇后干政,灾降文德’。”

“什么!?”

殿上众人一片哗然。

李复书被惊得后退了两步。

待他反应过来,立即上前两步,指着善王厉声喝道:“善王,你竟敢污蔑皇后!?”

善王立即哆哆嗦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着哭腔大声道:“皇上!那石碑高三丈,宽丈余,厚一尺,却在洪水退去之时瞬间出现在官道上,当时有许多人都看见了这个石碑,这绝不是人力能够轻易办到的。只是当霍海准备把石碑挖出来送往京都时,石碑便应声而碎,这还不是天意是什么?”

李复书仍是不信,大怒道:“仅凭一块不知道哪里出来的石碑,就说这样大的天灾是人祸?还以此污蔑皇后!?”

一块石碑而已,谁知是哪个犯上作乱之人做来污蔑赵学尔的呢?

善王的话,李复书是半句也不相信。

谁知善王竟然又抛出了一个更大的炸弹:“不仅如此,更因为皇后也得了时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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