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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赦(1 / 1)

北辰宫虽然鲜有外臣拜访,但宫里的人常常受命去前庭办差,与大臣们也有不少来往,所以对吴自远的到来并不意外。

不为对吴自远更是熟悉,便直接把人领到了内书房。

这些日子因着孟廷的事情,赵学尔每日都把自己关在书房研究解救之法。

书房内,赵学尔和如鱼分别坐在一高一矮两张案几之后,不仅每张案几之上都堆着高高的卷宗,旁边的地上更是放着数不清的各类书卷典籍。尽管在得知刘二死后,案件出现转机的希望渺茫,但赵学尔还是没有放弃。

直到吴自远进去之后,赵学尔才从一本卷宗中抬起头来,面上明显可见疲倦之色。

吴自远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在赵学尔下首的一个蒲团上坐下之后,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道:“皇后可是在为孟廷担忧?”

赵学尔与吴自远曾经有过数面之缘,而且共同度过好几次危机,她对吴自远的印象还不错。但自她进宫以后,吴自远从来没有来过北辰宫,这次一来就问孟廷的事情,一想到孟廷做过的那些事,恐怕来者不善,但她还是坦然地点了点头:“是。”孟廷有罪不假,但仍然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想救孟廷的事情无需隐瞒,也不打算隐瞒。

吴自远仿佛没有看见赵学尔眼中的防备,继续道:“孟廷贪赃枉法已查明属实,且贪墨数额巨大,应被处以极刑。但他多年前曾保护皇后有功,符合八议之中的议功,因此朱相今日早朝时提出要给孟廷议功免除死刑。但卫侍郎认为姜无谄刚被撤换,眼下吏治改革正处于极为敏感的关键时期,不宜给孟廷议功。他们两位说得都很有道理,皇上左右为难,实在无法抉择。皇上知道现在最担心孟廷的人是皇后,所以特意派臣来问问皇后的意思。”

从御花园到北辰宫这一路上,他一直在琢磨李复书的话。

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引起李复书对赵学尔的猜疑,但无论是什么原因,他对这样的结果都不意外。

因为他和李复书从小相伴长大,神武太后和康宁公主对李复书造成的伤害他太清楚不过了。

而赵学尔的才智、胆略甚至“野心”,比神武太后和康宁公主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他对李复书的了解,李复书应该绝对不会娶赵学尔为妃。却没想到李复书不但费尽心机地追求到了赵学尔,甚至主动允许赵学尔参与朝政,不但对赵学尔言听计从,而且每当在他们这帮朝臣们面前提起赵学尔的时候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他以为李复书对赵学尔的喜爱已经超越了内心的恐惧和防备,却没想到他曾经预料过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或许因为他心中早就有“一定会这样”的预判,所以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之后,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李复书让赵学尔决定孟廷的生死,这件事情对赵学尔来说有利也有弊。他不知道李复书对赵学尔的猜疑和防备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所以也不能确定李复书这么做是出于对赵学尔有利的目的,还是有弊的目的。

李复书和赵学尔毕竟是夫妻,万一他今日对赵学尔采取了强硬的态度,明日人家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那他岂不是给自己树了一个强敌?

所以吴自远思量再三,最终念及曾经与赵学尔共患难的情谊上,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把事情的经过尽量完整、准确地告知了赵学尔,让赵学尔自己去判断、决定。

“皇上让我来做决定?”赵学尔拧眉道。

“是,皇上说无论皇后做什么决定,皇上都一定会支持皇后,所以皇后不必有后顾之忧。”吴自远道。

赵学尔垂下眸着,颤声道:“此案既然已经查清,但凭皇上裁夺就是,无论皇上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吴自远道:“皇上还说若是皇后有意赦免孟廷,未免有人借机阻碍改革,最好用懿旨代替圣旨颁布诏令,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赵学尔猛地抬头看向吴自远,她总算听明白了,李复书这是非要她做决定不可。

自上次在安仁殿她和李复书不欢而散之后,她再没去过安仁殿,李复书也没来过北辰宫,她知道李复书应该还在生她的气。

李复书想知道她的意见,却不亲自来与她商议,反而很官方地派了吴自远来问她的意思,她心中不免猜疑,李复书究竟是真的想帮她救孟廷?还是因为她对改革和姜无谄的处置有不同的意见惹得李复书生气,所以李复书要惩罚她亲自宣判孟廷的死刑?

她红着眼眶,死死地盯着吴自远,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李复书究竟意欲何为。

但连吴自远自己都不知道李复书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赵学尔就更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了。

这个差事对吴自远来说虽然棘手,但更难办的事情他都遇到过,所以他原本也并不觉得有多为难。但此刻赵学尔眼中翻涌的伤心难过和懊悔愧疚却令他心惊,他突然意识到,他抛给赵学尔的问题不仅是利益上的选择,更是在逼赵学尔亲自判决孟廷的生死啊。

杀人不过头点地,现在他苦苦相逼赵学尔判决救命恩人的生死,岂不诛心?

李复书决定让赵学尔裁夺孟廷生死的时候,究竟是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还是明知如此而故意为之呢?

吴自远越想越局促不安,尤其在赵学尔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下,更觉得无以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后悔自己方才没有坚持到底据理力争,又怨怪李复书选谁不好,非要让他来干这丧良心的缺德事。若论熟悉程度,卫亦君和赵学尔岂不是更熟悉?但一想到早朝时卫亦君和朱志行争锋相对的模样,想来卫亦君宁愿抗旨也不会接下这差事。

就在吴自远羞惭得恨不得拔腿而逃的时候,赵学尔终于转移了视线。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再推辞,只是把手边那本翻看了好几日的《八议》,和一本密密麻麻写得很长的奏章轻轻地放置一旁,拿出一本空白奏本,提笔颤抖地写下了两个大字。

她凝视着那两个字,很久很久,直到眼睛酸涩得快要忍不住落下泪来,才缓缓地合上了奏本。

她拿起手边那本早就写好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的奏章,和这本刚刚写好却只有两个字的奏本放在一起,交给不为递给了吴自远。

吴自远此时羞愧得无以复加,自觉没脸再多说什么,接过两本奏章之后,深深地鞠了一躬,便直接告退了。

出去之后,侍从说李复书仍在御花园等他,他便直接往御花园去了。

李复书原本坐看着莲花池水发呆,唐谨提醒吴自远到了,他立马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道:“你的棋艺还是这么没有长进,若不是你刚才走得快,只怕又要输了。”

吴自远自然知道棋盘上的战况如何,但他此时却无心恭维李复书,只勉强扯了下嘴角算作回应,便将手上的东西恭恭敬敬地奉上。

李复书瞥了眼吴自远手上的东西,知道那就是赵学尔给他的答案。

他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示意侍从呈上来。随手翻开一本,才看了几行字,便轻蔑地嗤笑出声:“‘刑法变革,我朝立法之初图以重罚遏制罪犯犯罪,案发率以盗窃罪最高,所以盗窃他人三千钱以上者死罪;百姓骇盗匪,是以强盗伤人者处死刑;圣祖最恨贪赃枉法者,遂贪赃十五匹以上者绞刑。”

“每每行刑,民心大快,然百年来犯偷盗罪、强盗罪和贪赃枉法罪被处以极刑者却始终居高不下,可见严刑峻法无法遏制犯罪,当寻变革。昔汉文帝减轻刑罚,废除酷刑,轻刑慎罚,仁以治国,始得文景之治……‘呵,所以她这是打算保孟廷了吗?”

李复书怒气横生,只觉得赵学尔虚伪至极,明明是私心作祟,却偏要和他讲什么大道理。

什么刑法变革,不就是为了替孟廷求情吗?

每次都是这样,孟廷是这样,姜无谄是这样,朱倩也是这样。

她想保的人,就讲一通大道理把人留下来;她看不顺眼的人,就再讲一通大道理把人赶出去。

还有魏可宗,姚厚德,她想要拉拢的人,便千方百计地举荐到他跟前,推崇备至。

而朱志行和他潜邸的故旧,那些只忠于他的人,她便费尽心机地贬低陷害,或者阻拦晋升。

李复书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心惊,或许连提出改革这件事情,也是赵学尔的私心?

因为她要所有人都对她歌功颂德,推崇她,拥护她,甚至臣服于她。

怀疑渐渐转变为愤怒,仿佛一桶炸药堆积在李复书的胸口,而他手上的奏章就像冒着火星的导火索,“呲啦”一声被撕成两半扔在地上,满腔的怒火这才稍稍得以发泄。

“别。”吴自远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他看着那两片残破的仿佛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的奏章,心中痛惜不已。

虽然才听李复书念了几句话,却已经令他首肯心折,他觉得赵学尔提出的问题十分值得研究。

但看李复书的脸色,他却不敢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只提醒道:“另外一本,才是皇后谕示。”

还在气头上的李复书下意识地看向石桌上仅剩的那本奏章,犹豫了几秒之后,狠狠地捏在指尖,本来想像刚才一样一撕了事,但看吴自远紧张的模样,终究还是高抬贵手。心想他就瞧瞧赵学尔究竟说了什么,若还是像刚才那样东拉西扯惺惺作态,他再撕了不迟。

他大力地掀开封面,却在看到里面内容的一瞬间愣住了。

因为那上面赫然只有两个大字,不赦。

李复书定定地看着那两个大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吴自远却能感受到李复书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他趁机捡起地上残破的奏章拼凑着认真地看起来,赵学尔不仅提到要减轻刑罚,以仁治国,还提到对待非大奸大恶的罪犯,除了惩罚以外,还应该给予适当的教育,让其知廉耻,晓荣辱,明是非,让他们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也防止他们刑满出狱后二次犯罪。对于偷盗三两银子便处死刑的南唐来说,这样的观点实在令他耳目一新。

但他现在可不敢在李复书面前夸赞赵学尔,只貌似不经意地道:“看这落款,这篇奏章是皇后一个月以前写的。”

盯着手上奏章发呆的李复书闻言回过神来,一把从吴自远手中抢过残破的奏章,他仔细地看了最后的落款,时间确实是在一个月以前。那时候姜无谄都还没有回京都呢,自然也就没有孟廷什么事了,所以赵学尔这篇文章应该不是为了孟廷所写。

“既然她不是要给孟廷议功,那她又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呢?”李复书呢喃出声。

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吴自远站得近,还是听见了。

他也在想同样的问题,是啊,既然赵学尔不打算给孟廷议功,那她让他把这本奏章带给李复书的目的是什么呢?

毕竟李复书让他去问赵学尔是否给孟廷议功,赵学尔却让李复书轻刑慎罚,以仁治国,确实比较容易让人产生歧义。

一旁的唐谨见李复书和吴自远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犹豫着开口道:“或许……是因为皇上说凡姜助教代天巡狩期间记录在案的案子,都按罪加一等从严从重处置……前些日子,皇后为了这件事情还特意来过安仁殿一趟。”他撇了李复书一眼,结局就不用他说了。

李复书立马想起那日赵学尔急冲冲地来安仁殿找他,让他遵循法度,不可随心所欲增加刑罚。但他以为那是赵学尔为了替孟廷开脱编造的借口,根本没有多想,不但没有采纳,还与赵学尔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他再度低头看着手中两本截然不同的奏章。

所以赵学尔根本没打算给孟廷议功,那么那天她来找他的目的自然也就不是为了孟廷了。

刚才腹议了一大堆阴谋论的李复书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好在这样的阴暗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怒气随着误会的解除烟消云散,李复书的脸色也在自我安慰和调节中趋于平静。他看了眼身旁的唐谨,又看了眼杵在下面的吴自远,轻咳了一声道:“既然皇后说不议,那就不议吧。”

吴自远领旨告退。

临行前他觑了李复书一眼,见李复书没了生气的模样,虽然不愿意麻烦缠身,但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和皇后夫妻一体,其实有些事情皇上代皇后做决定,想来皇后也不会怪罪。”

他可不想以后再被李复书派去干那缺德事儿了,别说没脸见赵学尔,这事儿但凡被人传出去一丁点儿,他都没脸见人了。

李复书刚有些放松的身体闻言又板正了起来,他把两本奏章合起来放在石桌上,喜怒不辨地道:“虽然是夫妻,但有些事情却不能僭越,总得皇后自己做决定才行。”

赵学尔的决定虽然让他很满意,但也正因为赵学尔不给孟廷议功,便意味着他的计划失败了。

吴自远不知道李复书话中的侧重点是孟廷的生死必须要由赵学尔来决定,还是夫妻不能僭越。若是前者倒还好说,总可以有解释的余地,若是后者……他不敢再多说什么,赶忙告退。低头的一瞬间撇见了石桌上渐呈颓势的棋局,心想赵学尔或许应该和他学学下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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