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弯弯绕绕的天开河边往里走,经过一个个街口,却一直没有遇到那堵红色围墙,让我有些怀疑。我原以为很容易发现,毕竟那是一堵“又高又长且颜色醒目的围墙”,远远就能看到,可是走了许久却始终踪迹全无。我有些犹豫,对老板的话产生了质疑。
我已经走到了小步行街的深处,越往里走那种简易的仓库式建筑也越来越多,且都锁着门,静悄悄的看不到几个人,问也难问,老街的建筑更是早早就中断了,天开河对岸都是枯枝败叶的荒地和山峦,仿佛走到了死胡同一般。
走了许久的路,无功而返自然不甘心,我想了想,决定继续往里走,直至找到那里或是撞上南墙为止。顺着越来越难走的路又走了会儿,不期遇到一堵跨河而建的山墙,挡住了去路。
那是一堵红褐色的半高围墙,一侧连绵到山里,一侧连着一间库房的外山墙。纵长十多米的山墙看上去并不气派,风雨剥蚀的旧围墙遮不住的树木和房建屋顶看起来也不神秘。跨河的一段山墙下有个弧形涵洞,里面黑黢黢的,结合这片纵深幽寂的环境,颇是有几分森然,想必这里就是锦城的外围了。
我环顾四周,想要找个支撑爬到围墙上,眺望一眼里面,可是没有发现趁手的工具,只好放弃了。
因为这条路已到尽头,围墙遮挡又进不去,耗费时间也无益处,我便离开了这儿,沿着围墙趋势往小步行街里面走,试图找到入口。
巷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看不到。两侧都是上锁的库房,以及连接的院落山墙。
我沿着巷子继续往里走,来到一处路口,路口对面依然是一段巷子,左边是主干道路,一直延伸到下游。路口里侧露出一小段红色围墙,边上是一扇不起眼的拱形小门,小门紧锁,缝隙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过了路口,沿着巷子继续往里走。
又走了好一会儿,遇到一处关着院门的库房,连着山墙一间屋子门窗紧闭,透过窗户看到里面坐着一位老大爷,正在看报纸。
好不容易遇到人,我忙上前敲敲窗户,想要打听有关锦城的事情。老大爷听到声响,抬头看看我,不待我说完就直摆手,重又关紧窗户。
我很失望,又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盲目寻找锦城入口费时费力,还毫无成效,除了这个不搭理人的老大爷,连一个外人都遇不到,也无处可问。
我无奈接着往前走,出了巷子,来到另一个路口。路口里侧全是房屋,连围墙也看不到了。
我杵在路口,望了望三条悠长寂静的巷子,犹豫该不该继续往前走。这么大一片陌生的地方,毫无线索的到处乱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所谓的入口,眼看着短暂的一天时间飞快地流逝,我感到很着急,苦恼于做些凡俗琐事总是困难重重,就是将东西归还叶子,见她最后一面的小小愿想都这么难以实现。
我杵在路口,胡思乱想的时候脑袋突然灵光,想起了西渡结识的那位萱姐,以及她留给我的字条。留言中她曾说过她有个同学就在天一酒吧工作,还说过有任何困难都可以请她帮忙。暂且不论这些话含有多少客套成分,此时我陷入寻路的麻烦中,与其没头苍蝇一般在这浪费时间,何不打电话问问她呢。
我完全接受这个建议,振作精神开始往外面走,想要回到小步行街的街心,找人借部电话用用。
我沿着主干道路往外走,沿途的库房门店都关着门,除了一辆黑色轿车从我身后驶过,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又走了会儿,我遥遥看到前面有家门店亮着灯,忙赶过去,一番解释后从店家借了电话,翻找出折纸,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等了会儿,里面传来女士的声音,确定是萱姐。
我自我介绍,告诉她我的身份,顿了一下,萱姐笑着和我打了招呼,坦言听到我的电话她很意外,还问我们近况如何。我把离开医院后的经过前前后后大致说了一下,告诉她叶子已经回到了酒吧,以及我的想法和眼下遇到的困难,想请她帮忙,希望能够进到酒吧里,再见叶子一面,把她落在我这里的钱盒还给她。或是不方便,请她的那位酒吧工作的同学来外面找我,帮忙转交给她也可以。
萱姐没有直接应承,而是询问了一下与叶子道别后我的经历,谈到钱盒的时候顺口又问我自己有多少钱,我有些意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让人难堪的私人问题。我很是尴尬,因为认识也不好撒谎,只好承认身无分文,自从来到西渡一直都是花的叶子的钱。萱姐不依不饶,又问我还给她之后我是什么打算。我有些不高兴,承认自己是个穷游的背包党,徒步旅行随遇而安,并且直截了当告诉她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必然关系,话外之意希望她不要质疑我的人品。
里面静了一下,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萱姐在那头笑称我很特别,还说早在医院和叶子闲聊的时候就听说了我的经济状况,猜想这些钱或是女孩子出于感激故意留给我的,建议我考虑是否留着路上使用。
我脸上一阵发烫,心里突突直跳。虽然这些话不是叶子亲口所说,却还是让我产生经济上的自卑感,以及思想上的恼羞。
我勉强用平静的口吻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我的确是个穷光蛋,却不想以此为借口接受别人的馈赠或是感谢,何况是如此数额的一笔钱。
“你现在在哪里?”
我询问了店家,告诉她我的位置。里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或许是她在纸上记录什么,停顿了会儿,萱姐提议让我在附近吃个中饭,等她打电话问问她的同学,希望我不要走远,方便她回电话给我。
挂断电话后,我谢过老板,哪儿也没去,就在店里闲逛,等着她打回来。可是,半个多钟头过去了,电话却一直没响。我顾及长时间在这晃悠却什么也不买,店家见怪,只好离开,相距门店不远的地方找个避风的檐下,等在一边。
我从背包里掏出一袋零食当做午饭,边吃边注意门店的动静,等到店家拿着电话走出来,四处张望找人的时候,我便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可是,几袋零食吃完,店里依然毫无动静。我有些着急,起身背上包,假装路过想要看一眼里面。
我才走到路口,就有一辆黑色轿车迎面驶来,看着有些眼熟,像是刚才路上遇见的那辆。我不多在意,让路往边上走。
轿车驶到我面前停了下来,降下车窗,我很意外,发现是一位戴着墨镜、着装时尚的女性,她摘下眼镜,露出一张精致化妆的脸。
我尚在惊讶的时候听见她开口说出我的名字,问我是不是他。我才反应过来,猜想她便是萱姐的那位酒吧工作的同学,就点头承认。
她上下扫了我一眼,示意我上车。我也没有多问,打开车门在后面落座,轿车发动后继续往前行驶。女士透过后视镜看看我,随后解释她是小萱(萱姐)的朋友,才在外面办事,听了她的电话,就赶回来找我。我拘谨的说了声谢谢,她又看了我一眼,停顿了一下,问我是如何认识叶子的。我把山野里结识叶子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又问她女孩子是否已经回到酒吧。
“是的,”女士简单回答一句,没有再说下去。
轿车一路向里行驶,转过一个路口后,环境变得陌生起来,我透过车窗向外看了看,确定自己上午寻找入口的时候没有来过这里。
女士沉默的开着车,行驶途中她忽然开口问我现住在哪里,我迟疑了一下,实话告诉她没有住处。或是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她又问我昨晚住在哪儿,我回答是在公园的峡谷里露宿了一夜。女士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显得有些诧异。
“等一下我给你找个住处,你先在这里住下,”她这样说。
我以为她只是出于好心,见我无处落脚,就帮我找个住的地方,忙跟她解释找她不是为了此事,自己也不会在这里呆很久,女士平静地说了句:
“我听说了。”
沉默了会儿,女士说有些事情可能需要我的帮忙,希望我能够在上佛山逗留几天。
我下意识想到叶子(毕竟我和林女士只是初识,除了女孩子的事情之外,也没有其他任何交集)。我想叶子可能遇到了麻烦事,因为一路只有我陪她在身边,酒吧里的人或是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我。
想来也是,女孩子招呼不打就逃了出去,音讯全无在外面流浪了这么多天,回归酒吧自然不可能那么顺顺当当的。而我本意也想尽可能的帮助她,毕竟昨夜干脆的分别后,女孩子的结果不清不楚,心里总有些许放不下,既然萱姐的这位同学肯帮忙,跟她一起将女孩子安排妥当再行离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我表示同意。
女士点点头,告诉我事情她会安排,让我先在这里住下,别的不用顾虑。
“谢谢你,”我说,有些情不自禁。女士看了我一眼,像是笑了笑。
“我姓林,”她说,“你可以叫我林姐。”
我透过后视镜看见她有些高冷的脸,蠕动下嘴唇,最终没能叫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