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魄从梦中醒来,是因为樱哥儿的呓语。
起先慕清魄只在半梦半醒之间影影约约地听着,直到樱哥儿忽然在梦中叫出声来。
慕清魄就坐在他身边,而樱哥儿蜷缩着身子,双手护着头,嘴里梦话不断:“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他哭得伤心,将自己缩成个蜗牛,鼻尖都通红了,想也知道他的梦境梦得有多真实。
可樱哥儿从前并没有梦魇的毛病。
慕清魄心里觉得蹊跷,可不由他深思,正魇这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他的手臂,就跟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似的,整个人都要往他身上缠。
等慕清魄要抽身,樱哥儿的眼泪已经湿了他一大片袖子。
他哭起来,眼尾红红的,没了白天那种挑薄和狡黠,乖乖缩着身子,叫谁看了都觉得可怜。
本来是要抽身的,可樱哥儿蜷着腿露出脚踝,慕清魄一眼就瞥见他腿上的伤。
之前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慕清魄就见过这些伤,深浅不一地遍布在他两条修长的腿上,也许是从北境过来的路上不小心弄的。
慕清魄看着他脚踝上的擦伤,忽然很后悔此行没有多带些粹金出来。
樱哥儿的肩膀还在抽搐着,慕清魄伸手握住他纤细的脚踝,仔细看他腿上的伤势。
那腿上的擦伤鲜鲜红,刚碰到的时候,他受惊似的地缩了一下,胆怯地让人心疼。
慕清魄把他的脚丫子塞回袍子里,手轻轻落到了他散乱的头发上。
这人长大了,变地比提前更不听话,可头发却还是跟从前的一样软。
慕清魄冰冷的表情在这一刻忽然融化了。
他伸手穿过那柔软的发丝,在他发根上轻轻抚慰。
像是得到了保护似的,樱哥儿的抽泣渐渐放缓、平息。
直到他彻底放松了,慕清魄才抽出发麻的胳膊,为他重新盖好袍子,回到墙边,合上眼。
翌日。
樱哥儿啃着一早摘来的山果儿,将信将疑地瞅着慕清魄:“你当真不赶我走了?”
慕清魄接一捧山泉洗脸:“你不是说有任务在身么?”
樱哥儿噎了一下,眼珠子咕噜一转:“我自然是有任务在身的。”
慕清魄起身,眼中带着水汽,垂头看他:“什么任务?”
“在西境祝你一臂之力呗,”樱哥儿撇嘴,“你的目的不是想要在西境探清潇氏的虚实么?你虽灵力很强大,可论如何不露破绽地潜入潇氏军营内部,你绝对不如我。”
慕清魄擦干脸上的水珠:“有什么计策?”
樱哥儿把一早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放他手里:“这是慶洲城三营秦昊将军的东西。慶洲十三个有头有脸的将领里只有秦昊的个子能挨上你。虽说他仍旧没你高,但介于周围都是矮子,估计也不会有人要仔细跟你比个长短……你这个子实在太高了。”
樱哥儿自诩在人群里绝对是个高个儿,可遇上了慕清魄,还是只有仰视的份儿。
慕清魄微微眯起眼:“什么时候做的?”
“早上啊。秦昊将军今早从望春阁出来的时候还醉着呢,骑着马到城外溜,刚巧就碰上了我,”抬着脖子看人太累,樱哥儿低头啃了口果子,“你说是不是天时地利人和?”
慕清魄走近一步,脸色暗淡,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潜伏在慶洲的?”
“也不长……就比你早一点点吧。”樱哥儿没底气地回了一句,个子长的没人家高,说句话都不如人家有气势。
可慕清魄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垂着头,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早一点点’是早多少?一天?十天?还是一个月?”
樱哥儿被他盯地心都乱了,手一松,啃了一半儿的果子滚到了地上。
平白糟践好东西……
樱哥儿心里骂骂咧咧,却不敢看慕清魄的眼睛。他像一只受惊的小花猫,看准了时机猫着腰从慕清魄面前逃出去,一边跑一边喊:“我先走一步,殿下晚些记得过来寻我!”
慕清魄没明白:“你要我去哪里找你?”
樱哥儿逃得更快了:“秦昊大将军哪来的回哪去呗!”
樱哥儿扔下那句话,眨眼功夫消失在了慕清魄的视线里。
这人说的话有上句没下句,慕清魄拎着秦昊的人/皮面具自语:“哪来的回哪去?”
他心里暗自琢磨,忽然想起樱哥儿那句话——“秦昊将军今早从望春阁出来的时候还醉着呢……”
“莫非是……”
慕清魄从震惊中想明白樱哥儿的用意,整张脸都青了。
“最好别被我逮到……臭崽子……”
慕清魄气得狠狠一拍桌子。他扣上□□,跨马扬鞭,直奔慶洲城……
慶洲城最有名的花柳地望春阁内,老鸨的口水已经喷了一个时辰,管事的们噤若寒蝉,没一个敢回嘴。
这老鸨姓庞,据说是潇家旁支出身,后头有贵人傍着,因此慶洲城那么多青楼,就数她家最兴盛,往来的也多是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
时近正午,庞妈妈的嘴一开一合,就没停过。
“老娘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了?看紧了那个小倌儿看紧了那个小倌儿!你们都当耳旁风是吧!?那可是潇禾少爷看上的主儿,一个他娘的抵五十个!说弄丢就弄丢!?都等着让潇禾少爷开瓢是吧!?都他娘的给我去找!就是刨了自个儿家里十八代祖坟也要给我把他找回来!”
管事的门赶紧点头,庞妈妈滚圆的屁股刚刚沾到座儿上,忽然又听楼下喊:“人找着了!庞妈妈!人找着了”!
庞妈妈肥硕的身躯登时站了起来,杯子一摔,气哼哼地下了楼,果然看那个漂亮小倌儿被绑回来了!
樱哥儿看到庞妈妈就笑:“您可别再气了,您一气呀,这脸又得大一圈儿,都赶上烧饼了。”
“没脸皮的贱/货!”庞妈妈上手就要抽,可巴掌挨近了小馆儿的脸却又立即停了下来。
“今晚就要卖出去了,打不得。打坏了就卖不出高价了。”旁边一个管事悄悄对庞妈妈说。
“对,今天打不得。”庞妈妈磨着牙,“给我把他收拾干净了关在房里!潇少爷来之前要是再敢出什么岔子,你们跟我都别活了!”
十多个管事在外头站着,两个干杂活儿的姑娘伺候樱哥儿洗浴,说起悄悄话来。
樱哥儿刚脱了衣服,青衣姑娘见了他臂上的伤,差点没叫出来,赶紧压低了声:“你这身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千万不要给庞妈妈看见,不然整个望春阁都要陪着你遭罪!”
樱哥儿朝她笑笑:“顶多就是卖不到她想的好价钱,而且,我也不会让她知道,安了。”
白衣小姑娘小声道:“可我听说,那潇禾的性格阴晴不定,是个极难伺候的主儿,听说被他找去的小馆儿,被生生打死的就有两个……哥儿,你不怕吗?”
“我不怕,”樱哥儿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家殿下会来救我,我才不怕。”
青衣小姑娘戳戳他的脸:“哥儿又在胡说八道了!你看你这腿上的伤,早知今日,还不如一开始就答应庞妈妈会老老实实伺候人,这样就不会受那么多罪了。”
白衣小姑娘叹气:“可惜了哥儿这么好看一张脸,今夜就要被潇禾糟蹋了。我要有这么一张脸,何愁嫁不到良人啊?”
樱哥儿不想她们长吁短叹,挥挥手让她们散开:“别唉声叹气,拿衣服来吧。”
等姑娘们拿了衣服来,樱哥儿差点笑出声:“藕花粉肚兜?那老婆娘让我穿这个?”
“这叫投其所好,”青衣姑娘小声道,“听说潇少爷最喜欢男人穿这个了,你还是穿上为妙,一会儿庞妈妈来查,万一见你没穿,又要发飙。”
樱哥儿看着可怜兮兮的姑娘们,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把肚兜穿进了最里头。
夜幕降临,望春阁的灯火很早就亮起来,姑娘小倌儿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等一亮就开门接客了。
潇禾今日来得出人意料地早,庞妈妈一听贵客临门,赶紧出来迎接:“哎哟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潇少爷盼来了!”
潇禾原本着急上楼,听庞妈妈说着忽然停下来,低声问了句:“人已经调/教好了?”
半月前,潇禾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庞妈妈从流民堆里挑出来的小倌儿。
本是要直接带回去的,谁知他性子那么烈,潇禾不过是扯了扯他腰间的系带,竟差点被一脚踹了个断子绝孙……
庞妈妈眼皮跳了跳,赔着笑:“潇少爷的吩咐我们哪敢不听?现在他乖顺着呢,就等着潇少爷领回去享用了!”
潇禾听到这句答复很是满意:“那小倌儿长得真的是美,就是性子太野了些。如今训好了,你就是大功一件,我这儿是不会忘了你的。”
庞妈妈连忙道:“为少爷分忧解难是我们分内事,您这么说可就生分了。”
潇禾拍拍庞妈妈的肩,眼睛里透着贼光:“事不宜迟,快带我上楼见人去!”
。牛牛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