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钟,建邺大酒店,九楼套房内。
死者是个中年男人,死亡姿势甚是诡异,双膝跪在地上,左手大拇指捏定中指成圈,右手拇指从左手虎口插入,其余四指抱住左手成印,双手放在膝盖处,好像他在行宗教的跪拜仪式。只是令人费解的是,死者浑身被水湿透,双眼圆睁,目眦尽裂,一脸愤极之相。水滴顺着他的发梢滴答流下,在地上形成了一摊水渍。
顾天佑以真实身份赶到的时候,戴晓楼等总队的一帮老刑侦正在分析死者的死因。李老教授也被请到现场,法医大拿武卫国亲自在进行尸体检查寻找死因和确定死亡时间。
李云清看到顾天佑,立刻招手道:“过来看看,这个人就是昨晚那辆吉普车的车主,三天前的酒店监控显示,他曾驾驶这辆车进出酒店停车场。”
顾天佑道了一声是,走过来仔细端详这个死者。
总队政委栾学平说:“会不会是被人用针刺中致命穴位而死?如果是,恐怕只凭肉眼是很难做出准确判断的。”
戴晓楼道:“有这个可能,不过我还是偏向药物致死,只是不知道什么药物能让一个人把全身的水分排光。”
公安消防医院的老院长武卫国抬头说道:“据我所知没有这样的药物,但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死者确实是死于脱水。”
李云清教授说道:“这个人的姿势非常奇怪,像是在进行某种宗教仪式,最终死在了一个非常残酷的惩罚中。”
顾天佑环顾房间内其他地方,这是个一厅一卧一卫浴的套间,死者跪在客厅的宽阔处,房间里的家具摆设看不出被破坏的样子。四周的墙壁和地面上也没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卫生间的门开着,里面空间一目了然,看不出有拖拽尸体的迹象。死者全身湿透了,这水却是来自他体内的。
“这个人是被活活累死的!”顾天佑根据眼下的情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沉声道:“这个人全身力量都用来站起身,手捏的是剑诀,想以手代剑却最终没能刺出这一剑。全身都被汗水浸透,最终脱水而死。下手的人体术修养出神入化,力量掌控妙到毫巅,如果不是为了逼供,本不至于让此人死的这么痛苦。”
这番话有点让人难以置信,纵然在场众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却也很难对这样的杀人手法形成直观的认同。
戴晓楼皱眉道:“你能说的再具体些吗?”
顾天佑道:“死者应该是是一名日裔男子,年纪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精通剑道,死亡原因是脱水而死,具体的说,这人是被一点一点挤干了身体里的水分,在死亡的过程中他一直都能清楚的感觉到死神的迫近,器官衰竭过程中产生的痛苦完全被他承受,所以他的表情才会这么狰狞,故此我认为这人在生前经历了一次很可怕的逼供。”
栾学平质疑道:“这可有点匪夷所思了吧,我们的特调组小伙子能拿出更具体的证据来证明你的说法吗?”
顾天佑笑了笑,道:“只要凶手的功夫修养到了,还是有可能办到的,如果你觉得难以相信,我可以现场演示给你看。”
栾学平还真想较较真儿,问道:“你打算怎么演示给我看?”他也曾报名加入特调组,可惜没能如愿。对于顾天佑的入选,其实一直都有些不大理解,更遑论服气。
在场人也都好奇顾天佑这个说法,因此没人反对,都默默看着。
顾天佑道:“很简单,我伸手按在你的头顶上,三十秒钟内你就会大汗淋漓,一分钟后你就会出现心慌气短的现象,如果继续下去,不必十分钟你也会出现这样的脱水现象。”
栾学平站到顾天佑面前说可以。顾天佑于是抬手压在栾学平的头上。
一边施加压力,一边感受栾学平身体抗拒的发力点,巧妙转换着力方向,让他的反抗被控制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下。压力通过头顶作用在脊柱上,很容易就会让对手感到疲惫。
不一会儿,栾学平的腿部开始弯曲,额头出现汗水。这种接触下,他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顾天佑的感知,任何部位稍稍发力,顾天佑都能及时察觉并准确调整施力角度,以他的脊柱为力矩传导中心来调整他的身体平衡。
此时此刻,这位栾政委可谓是顾天佑手中的牵线玩偶,一举一动都不自主。压力源源不断,他的体力飞速流逝着。终于,按捺不住道:“请住手吧,我懂了!”顾天佑一抬手,栾学平感到头上压力一松,整个人条件反射似的跳起老高。最后跳起这一下,甚至超过了跳高运动员的水准。
双足落地,他浑身还在出汗不止。惊骇的看着顾天佑,道:“还真有这样的杀人手法!”
顾天佑点点头,道:“请原谅我的鲁莽,让您受苦了,所幸的是,这手法用之得当,非但无害反而有益。”
事实胜于雄辩,在场其他人也是无不惊讶骇然。
戴晓楼问道:“你怎么判断出这人是个日本人的?”
顾天佑道:“这人的手势其实是一种独特的握剑姿势,我曾经亲眼见过一个人使用,应该是非常厉害的剑道。”
李云清谦逊的问道:“这个凶手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是不是意味着你们的功夫修养差不多?”
顾天佑道:“死者握剑的姿态特殊,从他脊柱弯曲的形态判断,他的剑道修养应该在八段甚至更高,凶手能用这种方式逼供他,功夫修养足以让我望尘莫及,我能压住栾政委是因为他不是武术界的人,而这个死者的剑道修为这么高,想以这种方式压制他,需要的是极强的境界,这样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了。”
刺杀许慕野的人驾驶的车辆是一个日本剑道高手的,这个高手被人以一种残忍的方法折磨致死。临死前可能遭遇了逼供。这样一个事实让顾天佑想到了邹海波。以外事情报局的工作人员的素质,先公安机关一步找到这个人应该难度不大。比如说,出手的人是那个罗汉,就完全可以办到!
这些想法只能在心里头想想。以邹海波的性子和手中掌控的实力,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算什么稀奇事。只是这么一来,对吴东警方而言,一条重要的线索就这么被掐断了,可算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戴晓楼神情严肃,道:“现场的痕迹采集结果很不理想,这个凶手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没有指纹和脚印,酒店的监控也没有留下可疑人的影像,死者脱水而死造成尸体完全没有出现尸斑和腐败,让我们很难判断出准确的死亡时间。”
栾学平愁眉苦脸道:“这么一件诡秘难测的案子,偏偏涉及到了省委书记遇袭一案,目前最重要的线索就这么中断了。”
李云清沉吟道:“也不能说完全中断了,至少在尸体进入停尸间做更科学的分析结论前,还不能这么武断。”说着,将目光投向顾天佑,道:“昨晚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现在是集思广益寻找线索的阶段,我们都谈过了,怎么样,是不是也谈谈你的想法。”
顾天佑道:“我在想凶手杀人究竟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逼供?根据死者的状况,我认为还是逼供的可能性更大些,首先我们假设这个死者跟昨晚的案子有关联,而凶手杀他最大的可能本该是灭口,可如果只是为了杀人,以凶手的功夫修养,甚至可以做到让此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可他却偏偏没有这么做,反而用了个更麻烦的法子,所以我觉得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凶手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逼供,如果死者跟昨晚的事情有关,那么凶手多半就是在调查那件事。”
“有道理!”戴晓楼接过话头道:“这个凶手很可能跟昨晚的事件并无直接关联,如果咱们想要继续调查昨晚的事件,现在就不应该把主要力量放在这件案子的凶手身上,而应该继续积极的寻找线索,比如从死者身份方面入手,先全面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
李云清道:“还要注意采集一切与死者有关的监控信息,小顾判断这个人是日本人,为了节省时间,咱们就先从这方面入手,派两个同志去海关对照,寻找此人的入境记录,确认死者的身份!”
顾天佑问道:“酒店入住登记上是怎么记录的?”
栾学平介绍道:“这个人并不是酒店里的客人,这个房间是一个姓李的商人常年包下的,这个姓李的商人是港岛人,常年往来于两地做生意,这个房间他包下来很长时间了,房间的门没有被破坏,但是门卡这种东西楼层服务生手里就有,所以我个人认为死者被杀死在这里很可能是一个巧合。”
顾天佑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死者应该是凶手带进这个房间的,死者身手很不简单,如果是被人胁迫进入这个房间,这一路也该有些挣扎才对,这样一来就很难不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我还是倾向于死者就是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他用正规的门卡进出,而凶手杀掉他以后拿走了那张可能是重要线索的门卡。”
李云清道:“你的意思是有必要在这个姓李的港商身上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