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说道:“林语堂曾言社会十大俗气,曰‘腰有十文必振衣作响;每与人言必谈贵戚;遇美人必急索登床;见问路之人必作傲睨之态;与朋友聚喋喋高吟其酸腐诗文;头已花白却喜唱艳曲;施人一小惠广布于众;与人交谈借刁言以逞才;借人之债时其脸如丐,被人索偿时其态如王;见人常多蜜语而背地却常揭人短处。’
更何况置办产业乃是最能证明身家的事情,比腰里有十文钱更值得炫耀,华夏人乃是热衷群居的人群,向往繁华更是人的共性,为了家人能够在繁华之地拥有一席之地,俗气些也可以理解。”
蒋方略还从没听说过所谓的“十大俗气”,听完愣怔半天,大笑起来:“这可真是把人性揭示的够刻薄的,诶,你还别说,总结的真到位,活灵活现的,人才啊人才!”
说话间,车已经开进了小区的院墙,这个小区挺大,大多是把时间带建起来的老家属楼,当时地皮宽松,最高只有五层,当时还是挺时髦的,据说能分到这里的业主,都是当时厂子里的中层负责人,车间主任以上级别的。
那些人当年都是风光无限的,经过时光的冲刷,这些人都已经退休,跟这片老楼一样,斑驳了,褪色了。
有能力的人在退休后,又被沾金鸽集团金字招牌的众多私家小型肉联厂返聘,继续发挥余热展现个人能力,更出类拔萃的,自己创业当老板去了。
如今这里剩下的,都是安于现状,拿着退休金过紧巴日子的老人们,老少几代人挤在一起,所以,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靠这次土地置换,为自己的后辈做最后一次争取。
林衍看着这个小区,感叹道:“蒋书记你看看,最高五层的筒子楼,楼间距这么大,占地面积这么广,处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地段,是注定要被淘汰出局的。”
蒋方略点点头,还没说话,车前面忽然横着窜出来一个身穿白丧服的老头儿,他披麻戴孝的,身上写着黑色的大字,疯了一般冲出来,伸出双臂拦在汽车面前。
司机吓得一脚急刹车,后排的俩领导还好点,可怜毫无防备的韩颖被冲劲儿一闪,直直的朝车前撞过去,额头重重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又飞速被安全带扯回到后面,捂着额头眼冒金星的哼唧:“哎呀,疼死了!”
车里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老头已经开始嘶声大呼:“老少爷们儿快出来呀,区长来了!”
很快,也不知道从哪里,飞跑出许多人来,好似早就做好准备了一般,就把车子围在中心,连横幅都扯了起来,白底黑字,触目惊心的写到:“黑心商人坑害工人,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第389章
很快,也不知道从哪里,飞跑出许多人来,好似早就做好准备了一般,就把车子围在中心,连横幅都扯了起来,白底黑字,触目惊心的写到:“黑心商人坑害工人,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林衍发出一声悠长的喟叹,对蒋方略说道:“看到没,我们来这里,是上午散会后我临时起意,中间只有午饭和短暂午休,这边却是早有准备,这螺武区大院呀……从来都不缺聪明人呐!”
蒋方略懊恼的说道:“是呀,这是谁透露的信息,怂恿工人围困我们俩,这是想要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林衍说道:“谁泄露的并不难查,但也没必要去查,只能说明,螺武区内部,甚至就在我们常委们中间,并不是人人都希望赶紧解决问题的,非但不希望解决,还巴不得乱子越闹越大,最好是再引发一场骚乱,至于目的,我想蒋书记肯定比我领悟的更透彻些。”
蒋方略心里已经有了印证,却不能告诉林衍,眼一瞪悻悻的说道:“我有自知之明,他们横幅上的青天大老爷肯定是您,曾经的巡查组林组长,现如今的林区长,你还是赶紧下去安抚吧。”
韩颖捂着脑袋转过身,一行血迹透过她的手指缝流下来,她满脸焦灼的说道:“林区长,先别下,这些人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别受到攻击!”
林衍看韩颖流血了,脸就沉了下来,毅然拉开车门跳下车,车门又关好后他还没站稳,那个披麻戴孝的老头就扑过来,猛地撞在林衍身上,把他重重的撞在车门上,门把手把林衍的腰部顶的一阵锐疼。
那老头噗通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搂住林衍的双腿就嚎:“青天大老爷,黑心商人要杀我们,求求你给我们这些可怜人做主啊!”
林衍疼的一脑门汗,强忍着弯下腰去搀扶这个老头子,嘴里说道:“老同志,有话站起来慢慢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哪里还有什么大老爷,咱们有问题就想法子解决,您这种方式对谁都不好。”
可那老头非但不起来,反倒坠在地上,一个劲磕头,磕的梆梆响,林衍死劲拉都拉不起来。
而且,林衍被那老头堵在车门上,车的周围围满了人,他想向左向右挪开,不承受都做不到!
剩下的三个车门都被人顶住根本拉不开,车里的三个人想帮忙也出不来,林衍就被迫在那里承受那老头的磕头。
林衍很快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他身边都是人,动也不能动,老头在他脚边磕头,他又拉不起来,若是被人记录下这一幕,他就成了官僚主义的负面典型,竟然逼的头发雪白的老工人跪拜,这个责任他可承受不起。
现如今的网络那么发达,出了事故,出面解决的领导笑了笑,抬起的胳膊上露出昂贵的手表,都能够引发一场全社会的谴责热潮,给冠上“表哥”“表叔”的称号,最终折戟沉沙,还被千夫所指,纵然不至于遗臭万年,最起码被全民憎恨十年八年是毫无悬念的。
林衍跟自己的车,被层层围在中间,如同被惊涛骇浪围困的小船,随时随地都面临灭顶之灾,他勃然大怒,狂怒吼道:“给我起来!”
那老头被林衍的怒吼吓得呆愣了一下,林衍趁机抽出另一只脚,喷火的眼睛逼得侧边的人悄悄退开一点,他才能挪开一步,闪开了车门,蒋方略迅速的钻出车,站在林衍身边,给了他有力的支撑,才让他得以站稳。
在林衍把第二只脚从老头双臂里抽出来的时候,那老头忽然倒在地上翻滚起来,大声哭喊:“干部打人啦!当官的打人啦!快救命啊!螺武区的县太爷踢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子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正在这是,小区外忽然警笛长鸣,人群默契的闪开一条路,一辆警车长驱直入,停在林衍的车跟前,停下后,下来的是宋乾坤。
地上的老头子戏精附体一般,爬起来双膝跪地,一路膝行,额头青紫,满脸是泪,混杂着刚刚在地上滚的土,一张布满褶子的老脸一道灰一道白的,狼狈中透着可怜,扑向宋乾坤。
到了宋乾坤跟前后,老头双手直直伸向天空,悲愤的控诉道:“宋局长,您可来了,您刚刚是没看到啊,螺武区当官的不拿我们工人当人,他们跟黑心商人穿一条裤子,要硬生生逼死我们啊!
您看看区长大人把我踢的……这要是在六八年,这样的干部早就被打倒在地,被人民群众踏上一万只脚了!”
日期:2018-12-1318: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