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契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元首随便吃了几口,扯下餐巾擦拭着嘴,转向戈林:“赫尔曼,我们走吧。”
正在大吃的戈林与正在大喝的鲍曼意犹未尽地站起身,随着元首下楼。大轿车走出一段距离,拐到餐厅的后面,听到施佩尔正在喧染胡贝博士的事。
戈林撇嘴:“我们走了,他倒神气了。”
李德回答得非常简洁:“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鲍曼喷着酒气,埋怨还没喝好,换来元首的一顿奚落:“我发现你对酒越来越谗了。我不反对喝酒,但不赞成酗酒。酒能成事也能误事。像今天中午你就不能喝酒。明明知道我们下午还有行动。半个小时不到,你与梅塞施米特一斤酒下肚了。”
“活该,骂得好。”丽达拍手兴灾乐祸,元首又把矛头转向她:“你也一样,与他真是一对酒男酒女。”
丽达厚着脸皮辩解:“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还有他。”元首指着正吃苹果的施蒙特,他马上噎得直翻白眼。
戈林咧开大嘴笑了:“你们就学我多吃少喝,这才是养生之道。”
鲍曼上下打量着他:“我还是喝吧。不然吃成像你一样的大肥猪。还养生呢。天知道埃米怎么承受你这头大象的。”
戈林勃然大怒地高喊起来:“不许提埃米,你这个下流的农场主。”
两个像秋天的云彩一样说变脸就变脸,又像两只好斗的熊一样呼呼喘着粗气盯着对方。李德两眼望着窗外,对这两个说着说着翻脸的大小孩看都不看。
两人像瞪着刀子的老牛一样站了半天,谁也不先坐下来。从一条岔路上驶来一辆坦克,大客车一个急刹车,两人同时跌倒在各自的座位上。
李德懒得管他们的破事,他的脑子里在翻江倒海——
大事之成败往往由一些小事决定。假如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役中派出的信使及时叫来援兵,就没有拿破仑的滑铁卢大败和随后的流放。即使在流放期间,假如他能够发现那枚救命的、画着逃跑路线的象棋棋子,他也不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就像下棋一样,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喷气式飞机是德国的王牌,但如果运用不当,就会适得其反:浪费大量的人力和紧俏的资源不说,到头来弄下一堆令人啼笑皆非的二百五产品。
李德看到约德尔正盯着他,问道:“有事吗?”
约德尔直话直说:“我有一事不明白。去年这个时候,你坚决反对研制喷气式战斗机。而今天,你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冉妮亚插话:“这就叫官说错重新说,小兵说错挨嘴巴。”
李德被难住了。不仅约德尔、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里面难以置信的惊天大秘密。就是李德本人也已经忘记自己姓什么,与希特勒合二为一了。只是在脑海深处时常会冒出一些时续时断的梦境,引导着他小心翼翼地在岔道上前进。
今天是最大的岔道:帝国的空中布满了英国的飞机,这时如果把已经设计成熟的新型喷气式战斗机推倒重来,执意要生产什么高速轰炸机,这是把帝国往火坑里推,是德意志民族的悲哀。
约德尔也喝了点酒,显得话特别多,非要向元首问个为什么。
李德望着约德尔的秃脑袋,玩笑道:“你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的脑袋上寸草不生吗?因为你太多的为什么,像小孩子一样。”
戈林斜睨了一眼约德尔,自言自语:“我的女儿就这样,凡事都要问个为什么。有一次他问我童话里的花仙子厉害呢还是阿道夫叔叔厉害。”
大家望着约德尔哄堂大笑。正在元首身后的冉妮亚尖细的声音格外突出。李德恼怒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因为她喷出的唾沫飞溅到他的脖子里。
前面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和歌声。“停。”元首举手喊叫。大轿车一个急刹车停住,冉妮亚猝不及防,爬到元首的后背上。
《山渣树》的旋律是如此熟悉。透过林隙,在一小块空地上有一处37高射炮阵地,十来个身穿俄罗斯解放军空军制服的姑娘露出白生生的腿脚在小水池边嬉耍,让李德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元首率先跳下车,向她们挥手致意。
戈林不以为然地躺倒在座椅上,对鲍曼说:“元首怎么了?听见个姑娘唱歌就忘乎所以了?他想干什么?更何况视察空军是我的事”。
“住嘴。元首没你想的那么龌龊。”鲍曼白了他一眼,正要下车,听到车上一声枪响。
鲍曼像子弹一样弹下车,戈林像弹簧一样从座椅上跳起来,与肥胖的躯体极不相称的速度弹出车厢。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丽达的枪口冒着青烟,车窗破碎了。在元首前方,一个细高个姑娘胸口中弹,正艰难地把手伸向前方。而那些俄罗斯姑娘们有的吓得嗦嗦发抖,有的四散而逃。还有一个显然是细高个的同伙,举着手枪躲避在高射炮后面。
冉妮亚站到元首前面,右手平举着枪指向那些女兵,后一辆车上的元首卫队和卡尔克突击队员们像饿狼扑食一般,早就把她们包围。
事情来得太突然。李德走下车向她们走去。还在车上的丽达正按在腰间注视着姑娘们的一举一动。突然她看到一个细高个女兵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手快速伸向腰间。
“冉尼亚——”丽达喊叫,同时拔枪射击,比细高个早了十分之一秒。
与此同时,冉妮亚挺身而出,把元首拉到身后。子弹擦破她的耳朵下垂,把元首送给她的蓝宝石耳坠打得不知去向。
警卫们把女兵们集中在水池边,卡尔梅克人命令姑娘们脱光衣服站成一排,每两人一个恶狠狠地审问起来。一时间哭天喊地和惨厉的哭号声四起。
鸡奸犯勃鲁斯特天生不会怜香惜玉,他用脚狠狠地踩一个女兵的肚子。强奸犯鲍斯特正相反,对女人下不了手,俩人都受到冉妮亚与丽达的喝斥:丽达在鸡奸犯屁股上猛踢了一脚:“你真下得了手呀,你不是女人生的呀?”冉妮亚在鲍斯特脖子上一巴掌:“狗日的,她是你妈呀?”
斗牛犬京舍把躲在高射炮后面的娇小玲珑的女兵像小鸡一样提溜出来,扔到元首的脚下。女兵哭得很伤心,爬到元首脚下,被冉妮亚一脚踢到丽达脚下。
丽达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一把扯起她的头发,向因惊恐而五官扭曲的姑娘脸上喷溅着唾沫:“你给我老实交待,你是谁?”
“我是下士格罗斯乔娃,哎哟——”丽达稍一用力,姑娘惨厉地哭号起来,眼泪扑扑地直往下落。
一个上士被带到元首面前,一口标准的巴伐利亚口音。她是这支小部队的指挥官,是德军空军妇女辅助人员。在她这里发生向元首行刺的事件,她已经被吓蒙了,需要让卡尔梅克人提着后脖领才免于瘫倒在地。看到元首和对她怒目而视的戈林,她白眼一翻,像刚宰的鸡一样吊在卡尔梅克人的手上。
冉妮亚与丽达力促元首上车。他们先留下来,等到审理清楚后追赶上来。
元首把最前面开路的三轮摩托车留给她俩,大轿车继续向前行驶。经过这一番节外生枝后,鲍曼与戈林捐弃前嫌,拿出酒瓶要为元首压惊。李德却想着这样一幅动人的图画:冉妮亚与丽达强迫那个娇小女兵跪在她们脚下,享受她或她们全方位的口舌服务……
戈林与鲍曼分别给元首敬了一杯酒后,自顾自地喝起来。李德感到浑身发热,从鲍曼手里抢过杯子一饮而尽。他纠结和郁闷得很:一路上有那么多高炮阵地他不视察,偏偏要往枪口上撞。作秀也遇到危险,你说纠结不纠结?郁闷不郁闷?
半个小时后,后面隐约响声一阵枪声。几分钟后一辆摩托车急驶而来,冉妮亚与丽达从车上直接跳到轿车上。大轿车上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面若桃花的两位美女,仿佛她们来自月球。
“怎么啦?你们不认识了?”丽达受不了大家异样的眼神,嗔怪道。
“看什么看?有话说话,有屁放屁,盯得人心里发毛。”冉妮亚嗔怒。
“说话客气点,什么叫有屁放屁?”李德说话了,教训道。
“哎,你们二位是不是刚骑了马呀?那些女兵都让你俩骑遍了吧?味道怎么样啊?”鲍曼放屁了。
“扯什么洋盘?有事说事。”戈林看不惯元首身边的这种随便,皱起眉头。
细高个是混进俄罗斯解放军的克格勃沉睡间谍。她们的任务非常广泛:破坏重要军事目标,暗杀高级军官,刺探机密……这些沉睡间谍平时不活动,只有遇到重大目标时才显身。
今天,细高个看到一辆前呼后拥的大轿车停在她们阵地前面。她满以为不过是某个心血来潮的将军要作秀,或某个喝醉酒的官员来吃女兵们的豆腐。万万没想到车上走下来的是纳粹德国头子希特勒,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呀。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的想像中,德国元首只会呆在宫殿一般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森林深处呢?是不是眼花了?
这十分之一秒的犹豫要了她的命。她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且是比她更老道的克格勃加格鲁乌。
李德关心那个娇小玲珑的小姑娘的命运。他眼前浮现着小女兵可怜巴巴地跪在冉妮亚和丽达脚下的景象。
当李德得知那些女兵都变成了美丽的女鬼时,怒气冲冲地对两人斥责起来。两人起初默默无语,后来冉妮亚被惹得性起,怏怏不乐地冲丽达说:“都怪你,你干嘛救他?”
丽达也装作一脸无辜:“是啊,听说你也救了他好几次,你这是何苦来者?”
李德一怔后,仍气愤难平地训斥:“就是把她们重新送回集中营也好呀,干嘛一个不剩的杀掉,你俩简直是滥杀无辜。”
戈林发话了:“她俩有不妥之处,但谈不上滥杀无辜。这正好警告他们,如果收容罪犯,其他人也脱不了干系。”
“就是就是,这样一来,大家会互相提防,共同监督。”鲍曼也表态。这两个老冤家这会坐上了同一条椅子。
戈林骂道:“就是个屁,赶快把你输的酒喝掉,你想浑水摸鱼呀。”
李德把眼光转向约德尔,期望得到他的支持。这位分管陆军的副总司令看都不看他,大声吼叫:“战争时期嘛。”
“把所有的人都枪毙,总是不对的。”在给自己找了这么个泥巴糊成的台阶后,李德终于闭上了咆哮不停的嘴巴。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成了《西游记》三打白骨精里不知道好歹的唐僧。
实际上,元首之所以唠叨个不停,只是有口无心地过嘴瘾,因为他的脑子正在高速运转:苏联的沉睡间谍像麻雀一样无处不在,已经渗透到了高炮连这样的小单位,其它部门可想而知。依靠常规的办法效果不大,必须开展一次声势浩大的集中整治行动,把苏联间谍这个毒瘤从帝国肌体上割除。
他把眼光转向丽达,丽达望着窗外,把后脑勺和大屁股给他。李德又要对冉妮亚说句话,对方起身走向最后面,在施蒙特和海军副官中间扒拉开一处地方挤进去。
轿车里静了下来,只有引擎声和戈林与鲍曼低声喝酒的声音。半晌,李德对鲍曼安排道,让丽达到卡尔登勃鲁纳处报到,协助盖世太保进行一次针对沉睡间谍的清查行动。
“太好了,多长时间?”丽达一下子凑到元首跟前。冉妮亚也像鱼儿一样从后面游过来:“我呢?”
傍晚到达斯图加登。斯图加特位于德国西南部内卡河谷地,靠近黑森林和士瓦本。德国南部仅次于慕尼黑的工业城市。
李德今天即不是到奔驰汽车公司作客,也不是去视察葡萄酒厂,更不是拜见哲学家黑格尔的故居,而是肩负着秘密任务。大轿车经过大广场径直往南,驶入戒备森严的德国空军西部战区司令部。
大轿车在一座哥德式建筑物前停车,先期乘坐战斗机赶来的空军司令米尔契,德国战斗机总监加兰德将军率领一群高级军官走下台阶,几十双皮靴映着夕阳从台阶上急促跑下,传来一阵“得得”的轰鸣声。
李德经过手臂丛林,像众将领一样右手按在腰间的皮带上,甩动左臂也“得得”地跨上台阶。几十双军靴走在大理石走廊里,那已经不是轰鸣,而是千军万马奔驰的马蹄声了。
加兰德走到尽头的房门前立定,副官推开门,一间空荡荡、没有窗户的大房间出现在李德面前。房间里铺着红色的地毯,一架巨大的地球仪在这里显得非常渺小。高贵的顶灯向房间里洒下清冷的光线,一面巨大的布幔遮住了整个墙壁。
这是类似于影剧院的建筑,下面是作战指挥室,二楼向前伸出十来米,从这里可以看到下面的情况和对面墙上的电子屏幕。
他们上到二楼,这里摆放着几排沙发椅,最前面的几只沙发旁边摆着茶几,显然是贵宾们的地方。
加兰德说话了,声音像发自空旷的野外一样:“我的元首,半小时后,‘天使的翅膀’行动就要展开。”
巨大的布幔缓缓打开,大房间里最宽广的一面墙被一幅用霓虹灯制造的电子大屏幕所占据。这样的一个电子墙定是日久之功,但恐怕除了米尔契与加兰德以及少数几个亲信,绝大部分人是首次见到。
它被英吉利海峡分隔开,不过比例失调:英国南部占据了墙的西上角的一小块地方,法国占领了正中的位置,东边是德国。为了让德国尽量靠近图的中间位置,还特意把波兰的大部分也搬到电子屏幕上。
加兰德介绍道:“自从今年四月下旬以来,英国在美国的支持下,开始对德国城市进行大规模的夜间轰炸,每次出动一千架飞机。而帝国战斗机散布有苏联、北欧、北非、地中海和埃及,无法形成拳头把敌人预以有力打击,致使敌人变本加厉。”
加兰德用大姆指抚弄着希特勒式的小胡子,继续娓娓而谈:“自从科隆首先遭到千机轰炸后,元首就从北非打来电话,责令我准备反击。后来,元首占领了埃及,又从那里……”
李德不耐烦地把他的话打断:“总说我干什么?说打仗。”
加兰德提起手里的指挥棒,得意地在大屏幕上指点着:“尽管前线急需飞机,但元首从四月初秘密命令我在每月战斗机产量中秘密贮存500架战斗机,用于此次空中反击……”
他的话又被元首打断,李德向戈林和约德尔解释说,本来他打算把这些飞机用于俄国夏季攻势,只是英国人欺人太甚,连他们今天都不敢坐飞机,只能率先对付英国,这样一来,势必影响东线攻势。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英国飞机在头上拉屎拉尿而韬光养晦。
他的话博得了大家的喝彩。大家早就受够了英国飞机的气。作为主管海空军的副总司令,戈林早就希望大干一场。
平时锋芒毕露的加兰德这会文绉绉的:“我战斗机司令部为此役可调集兵力兵器,计有来自北欧、俄国北部、地中海、法国和本土的战斗机计1750架,还从贮存的战斗机中拿出一半,计750架,组成了17个中队,分别秘密集结在从法国加莱一直到东普鲁士和挪威南部的72个机场上,梯次攻打英国飞机。”
李德担心情报,米尔契回答说,今晚英国轰炸纽伦堡的情报得到了反复验证。
戈林兴奋地把指关节捏得啪啪响:“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轰炸具有悠久革命传统的纽伦堡。我们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一楼指挥室里忙碌起来,屏幕上代表英国飞机的红点越过英吉利海峡,进入法国上空。大家屏气凝神地望着,看到蝗虫般的飞机捎过比利时,飞过卢森堡,然后径直向东,再过十来分钟就会抵达纽伦堡。
喇叭不停地报告敌人的动向:“雷达站报告:英国轰炸机飞抵维尔茨堡,遭到高炮拦阻。”
“英国飞机到达安斯巴赫,遭到几十架德国飞机拦截。”
“英国飞机逼近菲尔特,遭到几十架德国飞机拦截。”
“开始!”元首声嘶力竭地喊话。
这是1942年6月19日晚23时,从班贝格、雷根斯堡等机场的德国战斗机腾空而起,密密麻麻地扑向英国轰炸机,一小部分德国战斗机咬住英国战斗机撕咬起来,大部分凶狠地扑向轰炸机。英国轰炸机匆匆扔掉炸弹,一边用自卫武器抵抗,一边向西转移。
空战持续了半个小时,英机且战且退,进入比利时,这时从波恩、科隆等西部机场起飞的德机起飞迎战,而在安特卫普一带,还有700架德国战斗机正在以逸待劳。他们从一个机场起飞,空战后飞向另一个机场,加油料后又重新起飞。德国飞行员们把全部怒火把集中在炮弹和子弹上,一些炮弹上写着:为汉堡报仇、为不莱梅报仇,为死去的妇女和儿童报仇。
“天使的翅膀”行动结束了,德国大获全胜。来势汹汹的1127架英国飞机中,只有442架回到英国,这样的战损率是无法承受的。德国也损失了300多架战斗机,但飞行员大都归队。
在这个黑色星期五之夜,英国空军遭到沉重的打击,此役让他们明白,德国空军尽管四处征战,但还有相当强的空中力量。迫使他们在剩下的一个月里放弃了气势汹汹的千机轰炸,只得派出小机群飞过海峡进行骚扰性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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