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吃完早餐,车队驶往两公里外的卡卢加市政厅。在鲍曼的一再要求下,大轿车绕道而行,在那座学校前面停下来了。
鲍曼说,他永远忘不了这座学校,因为他跟随元首从这里开始拨乱反正,重新制订了帝国的东方政策。“我的元首,这大半年来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到这里来看看。毕竟,这里是我们改变民族政策的转折点”。鲍曼把这句并不难懂的话絮絮叨叨了十八遍。粗人鲍曼也讲政治,希特勒隐隐约约觉得他有什么心机,不光是看看那么简单的事。
冉妮亚和丽达好奇地向鲍曼问这问哪,中心只有一个:上次由谁陪元首来到这里的,是不是那个专机服务员爱得莱德?鲍曼一边有口无心地回答,一边急切地在前往学校的女教师中寻觅着。
李德在车上望着。学校还没上课,成群结队的学生们万涓之水,到校门前汇流成河。一个调皮的男孩子在车门上拍打了一下,像受惊的兔子一般撒腿跑向学校,沿途碰倒了好几个学生。
望着这座似曾相识的学校,李德浮想连翩。想起去年的情景,希特勒感到心口隐隐约约疼痛。当时,德国国防军力主让学校复课,但党卫军和民政当局要关闭学校。他恰好遇到国防军主持的开学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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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坐满了学生,一些老师掺杂其间,他们全神贯注于台上的人讲话。台上有三个人,两边分别是一个女教师和白发苍苍的老校长,中间是德军安德里中校,他代表国防军向民政机关移交学校管理权。
外面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声和喧哗声,一队如狼似虎的党卫军士兵冲进来,迅速包围了操场。几个学生刚站起来,被党卫军士兵一枪托打爬在地。
拿着鲜花坐在最前面的女学生站起来,声音颤抖着背诵欢迎词:“啊,感谢您们啊,来自德国的解放者……”一个党卫队员一脚把她踢坐在地上。
“啊,女人应该在家里洗衣做饭生孩子,谁让你坐在台上来的?”醉醺醺的旗队长骂骂咧咧走向讲台,狞笑着伸手捏女老师的脸。女教师的脸蛋被捏得变了形,痛得泪流满面,最后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哇”地哭出声来。
德军中校看不下去了,大声斥责道:“够了,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约束一下自己的行为好吗?”
旗队长一把推开女教师。她哭泣着,痛得满地跳起来,半边脸像发面一样迅速肿胀了,粉红的脸颊变得乌黑。
旗队长一脸无赖相,指着中校教训起来:“我告诉你安德里,元首早就教导我们,对东方民族只要教会500个字,只要能看懂路牌,别让汽车压死就行了,你让学校恢复上课,我就让学校变成养马场,哈哈哈。”
那个被推倒的女生此刻又站起来,坐过的地方一滩湿。可怜的女学生继续大声朗诵:“感谢……来自党卫军的解放者……”
旁边的党卫军士兵又抬起穿着靴子的大脚,中校猛然拍着桌子大喝一声“住手!”党卫军士兵一楞,脚悬在半空,扭转过头望着旗队长和中校。
旗队长恶狠狠地对中校说:“安德里,你竟敢想阻碍党卫军执行公务吗?”
中校针锋相对:“你这不是执行军务,简直是暴徒。”
“什么?”旗队长猛地掏出枪,中校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过对方并没有用枪指着他,而是把枪口对准女教师和白发老校长,对手下喊道:“来人,把这两个游击队押走。”
白发老校长破口大骂:“本来对你们以礼相待,你们竟然这样对我们,你们不是人,牲畜,法西斯强盗。你们这样做,不参加游击队倒是怪事。”一声枪响,老校长仍然站着,那家伙酒喝得连身子都站不住,枪失去了准头。
人群大哗,一个男孩跑向后面的教室,枪响了,男孩子应声倒下。一个党卫军三级小队长来拖女教师,她一边哭叫,一边紧紧抓住桌子,不让党卫军拖走。旗队长用枪猛击她的手,伴随着一声惨叫,女教师手指骨折了,眼巴巴望着安德里说:“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的同胞折磨死我吗?”
中校怒不可遏,铁青着脸掏枪对准旗队长,一些党卫军士兵跳到他的背后,几枝枪对准中校。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一个小小的火星就可能被点燃。要不是他与鲍曼出面……
这次遭遇让他目睹了党卫军的为非作歹到了不要脸的地步,让他亲身到了帝国在东方政策上犯下的低级错误简直到了自杀的地步。此后,他以帝国元首之尊力挽狂澜,用尽了威胁、欺骗、煸情、耍横、央求,以及事实胜于雄辩和先见之明,慢慢地、然而不可避免地修正了过激的、注定让他们四面树敌的种族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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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鲍曼仿佛吃了一剂兴奋剂,“忽”地站起来,头撞到冉妮亚的下巴上。他就要冲下车,又觉得不妥,返回来一手按在元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指着车下面,眼巴巴地望着元首,高兴得脸都红了:“元首快看,你救了的女教师,她应该感谢你才对。”
李德从沉思中唤醒,看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女教师夹着书本走来。在轿车前遇到女同事,互相揽腰往学校走去。
李德喊道:“对呀,那不是安德里的女友吗?当时没来得及详细看,没想到这么漂亮。快拦住她。”语音未落,卡尔梅克人飞奔而去。李德喊道:“左边那个,这个冒失鬼。丽达你也下去,免得惊吓到人家”。
果然,看到向她们扑来的傻大个,两位女教师惊得连连后退,女教师夹着的书掉到了地上。丽达喊住鲁莽的卡尔梅克人,礼貌地对女教师说了几句,她疑惑地往车上望了望,与同事挥手告别后,跟在丽达后面。
“上车呀?”丽达在车下督促,并抬头看了李德一眼。女教师再一次看了眼门徽,确认是德国国防军的车后一下子跳上来了。
女老师眼睛飞快地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一下子发现了鲍曼,眼睛一下子变成了一千瓦的灯泡,嘴唇哆嗦着,浑身颤抖着在胸前划着十字,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
鲍曼也变成了打不出嗝的鸡,大张着嘴喉结剧烈动弹着,乌龟望见绿豆,两双眼睛里迸发出两股火焰,在空气中猛然缠绕在一起。
“你就是安德里的女友吧。”声音来自女教师身边一张报纸后面。女教师浑身一震,一把扯掉报纸,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展现在她眼前。
她因意外而愕然,半晌才脱口而出:“希特勒?不,元首?真是您,敬……爱的元……首?真……”她磕巴起来,脸涨成了小苹果。
女同事喊她。她并没有走开,女人的好奇心啊。女教师急促地挥手,让她走开。
“谢谢您……们救了我。”女教师这会说话流利多了,在元首面前垂手站立,眼光仍然瞄着鲍曼。
“哎呀,你俩表演哑剧呀。”冉妮亚把鲍曼按坐在座位上,又将女教师拉座在鲍曼旁边。伴随着一阵轻笑,气氛轻松起来。
冉妮亚恭维她美丽大方。她真诚地对冉妮亚说:“比不上你,你才是大美女。”
她不失时机地对丽达也恭敬了两句:“这位将军真有气质,天生丽质。”
“将军?”大家不知道她说谁。当知道她所指的是丽达时,不仅冉妮亚和李德,连车厢里的副官们也大笑起来。施蒙特在丽达头上抹了一下,丽达向他瞪眼。施蒙特夸张地向她点头哈腰:“将军息怒,小的不敢了。”
女教师低眉顺眼地偷睨着鲍曼,眼光一下子暧昧起来,慢声细语地说:“真心谢谢你。去年多亏了你。你记得吗?当你走上讲台说出‘我是帝国办公厅主任、元首秘书长鲍曼,我命令你们放下枪。’时,真正酷呆了,简直像拿破仑。大半年过去了,我每天都想起这个画面。”
竟然有人把他比做拿破仑。让鲍曼飘飘然起来,伸手揲取她头上的一片柳叶,温情地盯着她的柳眉,捏着嗓子说话:“我也一样,我也记得那天的情景。我走到台上,那个醉鬼旗队长对我嚷嚷说,他只听全国领袖的。就是说,他当时没把我放在眼里。”
丽达找到了话茬儿:“哼,你就知道对我们施威风。”
鲍曼与女教师酒逢知己、话遇知音,情真意切,情意绵绵,希特勒被凉在一边。他本想告诉她安德里的近况,那知人家压根儿就没提。
希特勒迷惑不解,低声问冉妮亚:“什……什么情况这是?”
冉妮亚在希特勒耳边轻轻说:“他俩前世欠了八辈子情债,这辈子要还啦”。
“拿破仑?多肉麻呀?”丽达凑过来咕咕笑着。
李德笑而不答。望着鲍曼大爷和女教师暗流汹涌,情愫渐生。
施蒙特焦急地一遍遍看表,最后实在等待不住了,提醒元首说他们还要到市政厅去。
李德咳嗽了一声,鲍曼猛然住口,假装赶她:“上课铃响了,要不,你上课去?”
下面有人喊叫,是她那个同事:“薇拉,校长找你呢。”
李德确认仍然是那个白发老校长后,让女教师把他请上车来。她急忙跑了。
女教师离开后,车厢里的氛围发生了变化。大家静静地望着鲍曼。鲍曼的眼光一直盯在女教师的背影,直到丽达转到他的面前,调皮地用脑袋挡住他的视线。
异样的气氛被丽达打破:“主任,主任?元首,鲍曼主任的眼睛发直,眼珠子不动,是不是得神经病了?”
“滚开。”鲍曼恼火地推开她。丽达咕噜:“重色轻友。有新欢忘旧友。”
冉妮亚装腔作势地模仿兼挖苦:“我也一样。一样个屁,你那点跟她一样?”
李德装模作样地看报纸,偶尔与冉妮亚相视一笑。以他的经验,这两人是去年一别后相见恨晚了,这是发酵了大半年的珍爱啊。鲍曼从来没有像刚才这样拿腔捏调地说话。对女教师来说,鲍曼不光是危难时刻保护她的恩人,而是她梦萦魂绕的偶像。李德只担心一点:将来盖尔达向他兴师问罪怎么办?
女教师与老校长兴冲冲地走来。她每走几步就要转身等候气喘吁吁的老者跟上来。
老校长还没上到车上就喊叫着:“恩人啊,你可来了,你答应过我们的,卡卢加人天天等待你啊。”
老校长伸手扑过来,与元首拥抱在一起,他激动得抽泣起来,一大滩鼻涕、眼泪加口水的混合物掉到李德的肩膀上了。
李德扶着老者坐下,两人谈起来,从教学管理谈到学生思想动态,从卡卢加的物价到老百姓的生活,从德国联络站谈到市政管理,从前方到后方。
他们大谈,鲍曼与女教师在后面小谈,瞅这架势,俩人今生今世分不开了。李德听到了两句。女的含情脉脉地对男的说,你今年瘦了。鲍曼回答说,天天跟着元首在外面跑,那有不瘦的道理?
“如果你们再不来的话,我要到柏林找你。”女教师的一席话,着实让李德吓了一跳。
半个小时后老校长告别。令元首瞠目结舌的是女教师并没有随同回校,她站到元首面前笨手笨脚地敬礼,要求参军。
“快去,校长等你呢。”元首还当是开玩笑,因为太唐突了。
走到车下面的老校长重新上车,站在车门口点头哈腰:“恩人啊,你不知道,薇拉老师一直等待你们呐。每个礼拜她都要上市政厅和德军联络站打听你们的消息。这下好了,你们真的来了,真是君子之约啊。这不,你们一来,她给我交了辞职报告。”他扬了扬手里的一张纸。
元首只得解释:“当教师同样是为国出力。就算是参军,可以直接到征兵站……”不料鲍曼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好像要把心都要咳出来的架势。
希特勒默然。鲍曼是铁了心要带女教师走,女教师是铁了心要跟着鲍曼私奔,如果他再设置障碍的话,他就成了王母娘娘了,指不定鲍曼跳下车留在这里不走。话又说回来,自己拥有冉妮亚与丽达两个情人,左拥右抱,夜夜笙歌,让人家鲍曼在隔壁撸管,也不公平。
女教师急得差点要哭出来了。冉妮亚使劲捏了下希特勒的肩膀,说,她愿意暂时收她为助手,协助搞会议记录。
“乌啦——”女教师高兴得跳起来了,头重重撞在车顶上。鲍曼扑过去心疼地搂在怀里。
“回去后参加集训和政审。”希特勒悻悻地说。他被鲍曼的前两次艳遇搞怕了,尽管他相信眼前的女教师是可以信赖的人。
希特勒对鲍曼调侃道:“这下满意了吧?拿破仑。”鲍曼竟然没听见,因他正与薇拉互诉衷肠,并把一盒水果糖递给她,看来是事先准备好的,因为盒子用丝带包扎着。
车开动了,薇拉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急忙叫停,举着糖果盒小鸟般跑下车,给她的学生们发放糖果、告别去了。几分钟后上车,看到她满面泪痕,向涌出校门哭天抹泪的小学生们挥手。
“老师,你怎么说走就走了?”“教师,你别走了,我不再惹你生气了。”“薇拉老师,记得来看我们呀。”
“同学们,好好学习,过几天教师来看你们。佳莎同学,别贪玩。米哈伊,别用袖子擦鼻涕了。达斯呢达呢亚(再见),哇——”车走出很远,学生、同事与白发苍苍的老校长仍然在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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