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泽凯喝醉了话多,一路上碎叨碎叨嘴就没停过。
季恒秋把他扶上楼,烧了壶开水。
外套被随意脱下丢在地板上,程泽凯大喇喇地仰躺着,季恒秋走过去捡起外套放好,替他挪正了一下姿势。
屋子里只剩热水翻腾烧煮的声音,程泽凯终于说累了,这会儿在发呆。
冷不丁的,他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开口问:“师父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季恒秋算了算日子,农历冬月初一,算起来就是这个月中旬。
一年里他们去墓园的次数不多,清明生辰祭日,就这三天,上半年因为疫情也没去成。
“今年带着程夏一起吧。”季恒秋说。
程泽凯点点头,蓦地笑道:“你说老爷子看到咱把他小孙子养大了,是高兴呢还是骂咱俩呢?”
没有意义的一个问题,季恒秋却认真思考了答案:“骂吧,骂咱俩脑子抽了。”
程泽凯笑了两声,想起什么,声音有些发颤:“本来都熬不过冬天,想见见小孙子硬是撑到开春,他哪舍得送给别人,他肯定感激咱俩呢。”
水烧开了,季恒秋泡好茶叶端给程泽凯。
浓茶醒酒但味苦,程泽凯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董晓娟今天打电话给我了。”
季恒秋也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问:“她来找你干吗?”
“想见儿子。”程泽凯从兜里摸了根烟,打火机咔擦一声,他夹着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我没让,当初说好的,程夏已经跟她没关系了。但你说是不是真有血缘感应?我刚挂电话就接到老师的通知,说儿子受伤了。”
血缘这俩字在季恒秋看来是最可笑最讽刺的,他握着杯子的手指渐渐收紧,宽慰程泽凯也是宽慰自己:“你别瞎想,程夏就一个爹一个叔,现在多了个江蓁,只有我们是他家人。”
程泽凯把胳膊搭在眼睛上,季恒秋走过去拍了拍他肩。
怪不得今天豁了命地喝酒,感情心里装着事。
时间一晃而过,五六年前董晓娟挺着肚子摸索着找到夏家,对她来说是走投无路,拖着一个累赘无处可去,对于当时枯槁消瘦的师父夏岩,肚子里的小生命却是人生最后一点盼头。
孩子生下后他给了董晓娟一笔钱,让她回老家,忘了夏俊杰也忘了曾经生过一个孩子。
夏岩对季恒秋最后的嘱托就是替这小孩找个好人家,他不知道程夏身体有缺陷,程泽凯和季恒秋没说,他当时根本受不住这样的消息。
他是很安详地走的,他说这辈子没遗憾了。
客厅里很安静,两个人都陷入了各自的心事。
良久,季恒秋起身说:“好好休息吧,明天我送儿子上学,你睡个懒觉。”
程泽凯呵了一声:“干脆多在你那住两天得了,我看他可黏江蓁了。”
季恒秋却不乐意:“别,小电灯泡。”
程泽凯拿了个枕头砸他,笑骂:“滚,少来伤害一个脆弱的单身父亲!”
从公寓里出来,季恒秋没再找代驾,直接步行回去。
江蓁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季恒秋回复说快了。
路过街口小卖部的时候他买了两根冰淇淋,一根草莓味的,一根酸奶。
声控灯刺啦刺啦照亮楼梯间,季恒秋走到二楼见屋里没灯。
大概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三楼的门开了,江蓁往下喊:“回来啦。”
季恒秋嗯了声,一步两级台阶上了楼。
江蓁已经洗过了澡,穿着软糯的白色睡衣,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头,正敷着一张面膜。
看到他手里的塑料袋,江蓁问:“买什么了?”
季恒秋递过去,面不改色地回答:“棒棒糖。”
江蓁打开袋子见是两根冰棍,深吸一口气瞪了眼季恒秋,她那点黑历史自己都快忘了,他倒是记得很清楚。
季恒秋笑着捏了下她的后颈,脱下外套撸起袖子喊程夏洗澡。
怕伤口沾到水,季恒秋洗得很小心。
小孩皮肤白嫩,一道三四厘米的口子看着挺让人心疼。
以前只想着他健康长大就行,很多地方都疏忽了,今天这事也让季恒秋好好反思了下自己。
耳朵里的东西再小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会不会因为这个受到嘲笑、排挤,季恒秋以前没想过这个。
他挤了泵沐浴露在浴球上,揉搓出泡沫给程夏抹上,问道:“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怎么样?有好朋友了吗?”
“有啊!”程夏掰着手指报了几个名字。
季恒秋越听越不对劲:“怎么都是女孩儿?”
程夏嘻嘻笑:“做游戏的时候她们都要抢着和我一起。”
季恒秋啧了声:“你怎么这么招女孩子喜欢?”
程夏得意地挑了下眉:“因为我帅吧,钱舒恬说我像王子。”
季恒秋是哭笑不得,得嘞,看来最该担心的是小孩将来早恋的问题,这么受欢迎,妥妥一小海王。
洗完澡季恒秋抱着程夏放到沙发上,江蓁拿了药膏,给他抹点消炎的药。
昨天大的被砸今天小的磕伤,江蓁想着年前得去寺里烧个香,人越活就越迷信,她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最近要有事发生。
季恒秋也去冲了把澡,都十点多了,他给程夏泡了杯奶催他睡觉。
江蓁和程夏一同上了床,季恒秋的被窝相当软,本来以为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睡硬板床,季恒秋看来腰挺好,床软得像团棉花。
晚上喝了酒,这会儿钻进温暖柔软的被窝江蓁就泛出了困意。程夏翻了个身往她怀里拱了拱,江蓁搂住他,肉肉小小一只,像个玩偶。
季恒秋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他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才关了灯,轻手轻脚躺在另一侧。
窗帘没有拉好,有碎白月光照进来,季恒秋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光源看江蓁。
他贪心地凑了过去,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和沐浴过后的甜香。
江蓁是什么呢?季恒秋不着边际地想。
她是阳光下的粉白玫瑰,是莽撞又赤忱的火焰,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盲盒,是融化在人间的漫天星河。
她是被上天偏爱的小孩,有关她的一切都是美好、有趣、可爱的。
季恒秋支起上半身,轻轻吻在她鼻尖。
江蓁哼唧了一声,喊他名字。
这一瞬间他心都化了,突然就嫌中间那小家伙碍事。
到底是没忍心真把她吵醒,季恒秋替她理了理脸上的碎发,轻声说:“睡吧,晚安。”
长夜漫漫,心头却被捂暖了,从此梦里都是甜的。
坠入爱河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某一刻季恒秋失去理智般地想把全世界奉上,有的都给她,想要的都满足,他希望江蓁永远快乐,永远自由洒脱。
他知道这样的人他只会遇到这么一次,所以格外珍惜。
——
季恒秋照常在六点半醒来,大概是前一晚上睡得早,他一起身江蓁也醒了。
这会儿到了白天,突然就有些含羞带怯,江蓁和他对视一眼,拉过被子蒙住头,觉得脸热。
季恒秋下床,走到另一边拉下被子,点点她额头问:“起床吗?”
江蓁伸了个懒腰,揽住他脖子整个人挂上去。
季恒秋就这么抱着去洗漱,江蓁趴在他肩上,赖赖唧唧撒起床气:“我不想去上班啊啊啊!”
季恒秋放轻声音安抚她:“乖,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江蓁双目无神,机械地刷着牙,心里又委屈又烦躁。
季恒秋往她脑门上响亮地吧唧了一口:“这么不想去,要不辞了吧。”
江蓁嘴里还含着泡沫,含糊地说:“那你养我啊?”
季恒秋抬了抬眉毛。
江蓁眼珠子转了半圈,估量了一下季恒秋的财力,挑起他下巴说道:“还是让我好好打拼吧,争取过两年包养你。”
季恒秋摆出一个拭目以待的表情:“行,我等你。”
江蓁傻乐两声,豪放地拍拍胸脯:“小秋妹妹,你乖乖等着哥哥,保证八抬大轿来娶你。”
昨晚上的酒还没醒呢?说的都是什么话,季恒秋觉得无语,捏了捏她脸蛋去厨房做早饭了。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会儿,江蓁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到新闻说这周六江浙地区可能有雪,兴奋地踩着拖鞋喊季恒秋。
季恒秋对下不下雪没多大兴趣,下雪就得降温,他宁愿不下。
江蓁看了看预计有雪的地区,并没有申城,失望地啊了一声。
季恒秋淘好米放进电饭煲里,问她:“这么喜欢雪当初怎么不挑一个北方的城市?”
江蓁说:“北方冷啊。”
又想看下雪,又嫌冬天冷,季恒秋摇摇头叹了一声气。
“想看雪啊?”
“今年的初雪欸,多浪漫啊!”
计时器嘀嘀嘀地响,季恒秋把水煮蛋从锅里捞出来,江蓁喜欢糖心的。
“想看就去看。”他说。
江蓁鼓了鼓腮帮子:“哪去看?”
季恒秋抱着手臂笑:“叫声好听的。”
江蓁一听是有戏,赶紧讨好道:“哼啾,阿秋,亲爱的,宝贝,老公~”
季恒秋听得很满足,尤其最后两个字,男人就那么点小心思。
“好。”他揉了揉江蓁的耳垂,清晨的阳光洒进屋里,照在他的身上,这一天都是明亮的,“老公给你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蓁,你对你老公的家底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