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雪山银妆,草原苍茫,鲜花如锦,五月是戎弥国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猎兽节便在这个月举行。今年猎兽节定在五月末的最后几天,猎场设在王都三百里外的锡伦次草原,这里是戎弥国有名的牧场,三条河流在此纵横交错,滋养着方圆数百里的生灵。
猎兽节并没有太多的约束,愿意参加节庆的人可以自带马匹弓箭从四面八方赶来,草场上有黄羊、牦牛、马鹿、野马、松鸡、野兔等动物,还有黑熊、猎豹、狼、狮虎等猛兽。
能够猎杀猛兽的勇士可以在节庆结束前两天赶到王帐所在,向戎弥王敬献自己的猎物,参与勇士资格的争夺。每年会有百名勇士被大王选中,加入到王庭亲卫队,成为耀眼的铜刀武士。
猎兽节已经进行了三天,六十六岁的戎弥王虎敢骑在追风宝马上,白须随风飘舞,威猛不减当年。四大亲军飞虎、飞彪、飞狮、飞鹰布成罗网,驱赶着猎物从他马前奔过。虎敢手持弓箭,望着那些驰过的黄羊、野兔不为所动,身后的亲卫见他一箭不发,只得按捺住兴头,耐心等待王上射出第一箭。
里许外传来熊的嘶吼声,虎敢策马向出声处驰去,身后的众人赶紧跟上,黑熊发威,众兽避匿,千万不能让黑熊伤了大王。跑出不远就能看到一只黑熊站在坡下,背上插着几只箭,看样子是受了伤。
金护将军鞬乐达催马赶上虎敢,高声道:“大王,受伤的熊更为凶猛,让臣去料理掉它。”鞬乐达是勇士出身,二十三年前的猎兽节上他手搏雄狮,被虎敢选为亲卫,后来随着虎敢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逐渐晋升为十大金护之一,对于虎敢忠心不二。
虎敢笑道:“鞬乐达,你是不是觉得本王老了,拉不动弓射不出箭了。退开,让你看看本王雄风尤在。”
鞬乐达不敢再劝,却不放心虎敢一个人猎熊,催马从侧旁向黑熊驰去,嘴中发出大声的吆喝吸引黑熊的注意。黑熊果然被鞬乐达惊动,看到逐渐接近的鞬乐达,人立而起,挥舞着巨大的熊掌准备拍向鞬乐达的马头。
黑熊人立而起,胸前的要害显露出来,虎敢生平杀过上百只黑熊,知道黑熊胸前的白斑是要害所在,弯弓搭箭,一箭射向黑熊。箭精准地从白斑中穿入,刺破黑熊的心脏,黑熊发出一声惊天痛吼,向着虎敢扑来。鞬乐达从旁边掠过,单掌在箭尾上一拍,将露在外面的箭杆拍入黑熊的体内,黑熊重重地倒在地上。
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大王万岁、大王万岁”的呼声响彻云天,惊得鸟儿拼命地逃窜,虎敢志得意满地高高举起手中金背弓,向着四方将士展露着自己的威猛。
号角呜鸣,马蹄声急,箭只在空中交织成网,向着四散奔逃的野兽落去,鲜血洒落在草原,野蛮彰显着武勇,这一场血与肉的盛宴,是对天地自然的祭祀。
傍晚,喧嚣了一天的草原逐渐安静下来。霞光染红了天边,无数堆篝火燃起,与天边的红霞相连,幽扬的琴声在天地间响起,欢声笑语响遍整个草原。
无数顶帐蓬绕呼胡列湖扎下,虎敢的王帐设在西山背风处。营帐四周看守森严,无数哨塔监视着草原上的风吹草动,一队队侦骑穿梭往来,护卫着王庭的安全。
王帐内灯火通明,帐蓬正中两名勇士正在摔跤斗胜,居中而坐的戎弥王虎敢笑容满面地举着酒杯向臣下劝酒,帐蓬内一片欢声笑语。
虎敢座位的左右各斜放着一张桌几,那是大王子虎锐和二王子虎利的位置。前次大王子虎锐组织联军入侵莎宿,被逐了出来,折损了数千人马不说,原本的属国莎宿和羌兰转奉休梨国为宗主,而尉车和居须两国被休梨、田韦、温姑等国趁火打劫,虽经戎弥国调停,却各自割让了两个县,元气大伤,嘴上不敢说,心中对宗主国很是报怨。
等联军统帅卑俟斯率军回归,虎锐立刻自请罪过,请国主虎敢处罚。其实这次入侵莎宿是国主的意思,虎锐这样做是为了保全虎敢的面子,心知肚明虎敢不会给他什么处罚,顶多在众臣面前做做样子。
果不出他所料,虎敢大发雷霆,板子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罚了他二千两银子用于抚恤伤亡,追回百名护卫了事。二王子派系的人见虎锐的处罚这么轻,纷纷上言要求放出被囚在家的二王子,侧王妃也在虎敢面前哭求,虎敢心一软,二王子虎利便又出现在朝堂之上。经过上次教训,虎利少了几分轻狂,行事变得蹈规循矩起来,看到虎敢的眼中很是欣慰,但在虎锐的看来却是其心可诛了。
征讨莎宿失利,戎弥国的声望下跌,原本戎弥国在五雄中处于魁首位置,现在休梨和勒离各怀心思,属国阳奉阴违,戎弥国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虎敢知道,要挽回声望,唯有一战,彰显戎弥强大的战力,才能威慑盟国,镇住属国,这一战的对象自然是郑国。
虎敢让亲信在朝会上透露出东征的意思,结果遭到以大相为首的文臣一致反对。大相丘林打痛心疾首地道,新近接连遭受两次大败,物资储备消耗一空,如果要再发动东征,一旦失利,恐怕动摇国本,得不偿失,率领一大批文臣冒死进谏,劝阻虎敢收回东征之意。
丘林打等人的担心不无道理,斯多绿洲的丢失和北侵莎宿的失败在国内引发震动,军心民心不定,两次战争失利丢失了大量的储备物资,戎弥又给了尉车和居须一些财物安抚他们,身为大相自然感觉财力捉襟见肘。
但身为国主,虎敢看到了更为深远的危机,用郑语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戎弥国数十年来行事强硬,树立不少敌手,戎弥国强盛时看不出来,而此次受挫,各种不好的矛头就相继冒出。如果按照大相徐徐图之的做法,对手根本不会给戎弥国休养恢复的时间,此消彼长之下,戎弥国的情形只会越来越艰难。他已经接到谍报,郑国在兴建化州兴建安西都护府的兵营,等到安西都护府的大军驻扎到化州,什么机会都失去了,所以虎敢铁了心要在安西都护府移镇化州之前再次入侵郑国。
精心煨制的熊掌端了上来,虎敢命侍从将熊掌划成小块,每张桌子都端上一点让大伙尝尝。虎利和虎锐带头跪下,高声颂道:“愿大王体泰安康,雄风不减当年。”
虎敢端着酒杯起身道:“本王今日射熊,箭只射入半尺,还要鞬乐达补,嘿嘿,当年本王可以箭透熊躯,如今老了。不知明年今日,本王还能不能张得开弓,射得动熊,恐怕以后请不了诸位臣工吃熊掌了。”
手捧颔下白须,虎敢无限感叹。虎利笑道:“父王说的什么话,儿臣还等着父王带着我们去平定四方呢。”
众臣轰然应和。
虎敢看着跪伏在地的众臣,高声问道:“诸位此言当真?”
话说到这个地步,谁也不敢说咱只是说说而已,逗您开心呢。大相丘打林暗道不妙,但也只能随着众人道:“绝无虚言。”
“好,万众一心,众志成城。诸位臣工有进取之心,本王又何惜老迈之躯,郑国化州有如美味熊掌,本王本王愿为诸公再射猛熊。来来,共饮此杯。”在虎敢兴奋的呼声中,众人一饮而尽。
欢宴之后,王帐内留下两位王子和几位重臣,丘打林苦着脸,国主既然已经决意东征,身为大相不能不全力支持。虎敢看了一眼比他小三岁的大相,这小子头发和胡须居然还有一半是黑的,保养的不错。他对丘打林十分信任,这位任大相十六年,兢兢业业一心为国,虽然有时政见与自己相左,但却出于公心,最难得的是自己决定后的事无论事前怎么反对都会竭力去完成。
“丘打林,这回该多愁白你几根头发了。”虎敢打趣道,吩咐侍者道:“把从郑国购来的青雾茶沏上,让大相解解闷气。”
丘打林苦笑道:“大王既知臣气闷,何不另请高明。”
“本王信得过你。”虎敢一挥手,示意丘打林不必再劝,道:“此次东征不容更改,大相做好你的本份就是。”
茶端了上来,冒着清香,喝在丘打林的嘴中却透出浓浓的苦涩。
“此次用兵速战速决,主要是针对郑国的屯田一带,主要目的是夺取屯粮、掳掠百姓、捣毁建筑,如果顺利的话将郑国安西都护府的军营驻址焚毁,打击郑国人的信心。”虎敢指着铺在桌上的地图向众人介绍着东进的目的。
丘打林听虎敢介绍不是大举入侵而是以掠夺物资为目的,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调度物资就轻松了许多。西域对郑国的作战向来都是以战养战,听说郑国的屯田今年又要大丰收,如能顺利夺下屯仓,把粮食运回,足够戎弥国数年积蓄。
一直商谈到半夜,众人议定大概的步骤,明天开始,虎敢打算借猎兽节的机会补充兵源,虎利抢着把这件事揽下。看着兴高采烈的弟弟,虎锐灵机一动,道:“父王,儿臣听说元天教的客卿在郑国境内招揽了不少人手,何不让他们里应外合,这样能尽快破关,省得被阻在关外时间长了郑国的援兵到来,于战事不利。”
虎利与元天教的人走得很近,虎锐提议让元天教人从郑国内部动手,大战一起必然损耗元天教的人手,削弱虎利的助力,如果元天教真能打开关门,他是出谋之人,功劳也少不了。
“不错,元天教也该出点力了。”虎敢想了想道:“利儿,你去对刘客卿说,只要元天教能在大军到来之时顺利打开井门关,此战无论胜负,我戎弥国都会把垣猗县交给他自治。”
垣猗县位处戎弥国的东面,百余年来被科索多沙漠侵袭,变成仅剩下三百余户人家的荒县,虎敢把它许给元天教,倒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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