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河一片无语。
自己的战马实打实地前蹄跪地,好似犯了罪一般低着脑袋,宛如戴罪之囚……
这也牵连着寒山河虽然还骑在马上,但那两只脚已经接触到了地面。
饶是寒山河此刻如何的视死如归,却也是不由自主的心中无语至极。
顿了一顿之余,寒山河直接下了战马,很干脆地负手而立,淡然笑道:“原来老夫还是眼拙了,更兼失敬多多,云公子座下的这匹马,竟是传闻中是万年难得一见的马中王者!传说中的王者显临,万马俯首亦属真实,云公子真真是好福气。马王阁下,本帅郑重致歉,失礼了。”
云扬由衷的说道:“寒大帅,端的好风度。”
寒山河淡淡道:“败军之将,大抵也就只剩下这点气度了。”
他哈哈一笑,更显洒脱的道:“身为军人,最大的幸运,就是生逢乱世,得以建功立业。不过,在这军人的天堂世界,却出现了一个上天赐予的,不应该存在的,破坏了一切平衡的盘外利器。”
云扬点点头,深有同感,道:“不错。”
“玉唐九尊,这样的存在,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更不该出现在战场之上。九尊的存在,是所有军人将帅的噩梦,亦是悲哀之所在。”寒山河长长吸了一口气:“不管是千般筹谋,万般算计,终究抵不过天地自然之威!”
“所谓统帅之才,在这样的浩瀚威能之前……不过就是笑话一篇。”寒山河淡淡道:“其实九尊又何止是老夫等四国将帅的悲哀,也是铁铮,傅报国,等玉唐军帅的悲哀!云公子,不知道你认同不认同这句话?”
云扬点点头:“关于这个论调,云某亦表认同!不过,此事之根本乃是关乎各自的立场,所以,我很乐意看到这种不应该存在的存在一直存在于玉唐!而且是越强大越好!敌人的噩梦,不该是我们玉唐人最乐见的景致吗?!”
寒山河哈哈大笑:“说得好,若是九尊落在东玄,老夫也会这样认为,当然不以为意。”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玉唐的大队兵马也已经赶到了,就在寒山河对面稍远处,军容雄壮,旌旗猎猎。
傅报国自然也随之到来了。
这一路上傅报国一点都没敢闲着,唯恐玉唐军出现贪胜不知输,阵型散乱,给到敌人乘隙反扑的机会,否则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才道,但是傅报国看到现如今两军对垒的形势,虽然不免心生疑窦,却仍旧即时约束了军队,因为军旅生涯经验告诉他,眼前,或者就是一场天大的转机将临。
现在,虽然是玉唐军占到了上风,却非是胜势,毕竟东玄的兵力犹存,综合战力仍旧远胜玉唐东军,随便一点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可能令战局丕变!
他远远地看着云扬与寒山河谈话。
看着两人似乎是相谈甚欢,偶尔还会捧腹大笑,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没想到,云侯这位公子,居然有寒山河有如此交情,果然是高人行事高深莫测……”
看着两人貌似是谈得差不多了,傅报国纵马而出,跻身这场世纪对谈。
云扬没有回头,仍旧注目寒山河淡淡笑道:“我方真正的主角傅报国来了!”
寒山河眼中闪过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烟云,似乎所有的过往荣耀,都在这一刻,从眼底滑过。
然后,他挺身而立,继续背负双手,仰着头淡看正自飞骑而来的傅报国。
“寒大帅,久违了,我们又见面了。”傅报国到了近前,跳下马,大踏步走了过来。
虽然两军对垒,彼此血海深仇,立场更是绝无转圜之余地,但对于寒山河这位已经成为传奇的一代军神,任何军旅之人都会保有一份尊敬之心。
纵使恨之入骨,却还是敬之若神。
寒山河负手注目于傅报国,良久良久,眼中露出欣赏:“傅报国果然是已经成为栋梁之才,玉唐之幸!”
“不敢,寒帅赞缪了。”傅报国道:“当前一战,实属侥幸。”
寒山河摇摇头,道:“战事何来侥幸?!你傅报国确而且实具备了与天下任何一位名将争锋沙场的资格,这是不争的事实,亦是现实。”
傅报国笑了笑,认真道:“运气,从来都是实力的一部分,但傅某的这份运气,真的就是运气。先前一战,若是寒帅亲自指挥,纵有九尊大人协助,玉唐东军也就只能胜,万万做不到如今这般局面,这也是实话。”
寒山河淡淡的笑了笑,悄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到了这等地步,已经无需谦虚礼让,寒山河自然知道,傅报国说的都是实话,更是心里话。
自己欲令战歌一战成名,自然要冒风险,而今风险出现了,当前现实就是冒险失利的回馈!
“不知道寒帅亲身驾临,等在这里,可是要对报国有什么交代吗?”傅报国问道。
他自从看到寒山河站在这里,几乎在第一时间他就猜到了寒山河的意图。
然而正是因为知道,心底对寒山河的尊敬与佩服却自不由自主的更多了几分。
这固然是一个极端可怕的敌人,然而却也是一个值得任何人尊敬的对手。
寒山河微笑道:“老朽等在这里,自然是要与傅大帅一谈的,所谓难为知己难为敌,倒是有几分当前的写照。”
“请寒帅训示。”傅报国恭敬地说道,竟全然不理会寒山河话里的机锋。
寒山河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东玄军队,自然不会错过那一双双关切自己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痛;转过头来,道:“相信傅帅也已经看得出来,今日一战之后,东玄固然元气大伤,士气更损,然而玉唐却也同样失去了天险,东线牢不可破之名,已然不存。再勉强打下去,将会是一个何等惨烈场面,可以预见,相信这是你我两方都不乐见的。”
傅报国平静的说道:“是,寒帅说的是,不过,我们玉唐将士,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唯有保家卫国一念,最多不过是玉石俱焚,不外如是。”
傅报国语气虽然平静,然而话语中不惜一战的气势却是任谁也能听得出来
寒山河的口气仍旧平静沉稳:“今日一战,我军已败,这是事实;然而寒某已经将部队重新集结并且形成战力。若是再打下去,寒某依然有把握,取得两败俱亡的结局,这个傅帅心中不外如是的结局,不过,这个情况,傅帅真的乐见吗?!”
现在的形势,东玄已败,大败亏输;所余之兵将,仅余不足三十万之数,而且信心战心都已经滑落到了冰点,还能集结成军,都是依仗寒山河的威望所聚。
然而玉唐同样不轻松,剩下的人,仍旧远远不如东玄多,更兼气力大耗,锐气士气是重要,但仍旧需要足够的体力战力,综合兵力的支持,此战当真打下去,将东玄打成哀军,结果还真不好说,甚至寒山河所说的两败俱伤,都已经是于玉唐最好的结果。
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寒山河要想取胜,重新获得那种压倒性的优势,固然绝无可能。但想要拼一个两败俱亡,却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寒山河这句话,并非是空谈大话。
这一点,傅报国自然是心知肚明,沉默了一下,道:“寒帅看得透彻。”
“不过那样做,已经是毫无意义,只不过徒增两国折损。”寒山河道:“所以老朽等在这里,打算与傅帅好好的谈一谈;不如两国就此罢兵,把一切留给日后。如何?”
傅报国平静地说道:“我在听着,就算是罢兵,也该当有罢兵的细节吧?!”
寒山河道:“当前情况殊异,细节什么的就略过吧,我方全员撤退,退至两国原本的边境位置,那铁骨关仍旧归属玉唐;相信傅帅该可明了,东玄兵马在此番退回之后,短时间之内再也无力进攻玉唐,彼此可以获得……最少十年的喘息时间。”
“寒帅这话说得未免太过一厢情愿,现在的情况可是我军已经占据了主动和优势,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寒帅需要明白,只需要九尊大人再现身一次,随便动动手,就能彻底击溃东玄三十万大军仅余的斗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完全可以乘胜追击,一直追到东玄国门,甚至,长驱直入。”
傅报国尖锐地说道:“有这样的前提,想要让我们仅止于重归两国边境版图,恐怕寒帅那边还需要拿出一定的诚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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