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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海底森林(1 / 1)

我们终于来到了这片森林的边缘,这兴许是尼摩船长他那无边无际的领地之中最为美丽的一处。他把这处森林看成是他自己的,正如创世之初最初出现的一批人所做的那样,他把这个森林归于自己。况且,又有谁能够跟他争夺这一海底财富的占有权呢?还会有更加胆大的拓荒者,手持着利斧,来这里开发这阴森森的海底丛林吗?

这林中尽是高大的乔木状植物,我们一走入它那阔大的拱形枝干下面时,首先进入我眼帘的是分布奇形怪状的枝叶——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分布情形。

林间地面,寸草不见有生,灌木上丛生的枝杈一根也没有蔓出,既没有向下弯曲,也没有向着水平方向伸展。所有的植物都是向上长高,直冲着洋面。没有细丝,没有叶带,无论怎么薄,但都有如铁杆般挺直。墨角藻和藤本植物,受使其生长的海水密度的影响和支配,都依据着垂直线而挺拔向上般生长。而且,它们都纹丝不动,当我用手分开它们的时候,这些植物立即又会回复到其原来的状态。垂直线在这里支配着一切。

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就习惯了这种奇怪的布局,同时也习惯了包围着我们的,而同时也是关系到我们的那种黑暗状况。林中地上布满了尖利的石块,行走时难于避开。在我看来,这里的海底植物是很全面的,甚至比南北极地区或者热带区域还更丰富得多,而在那些地区,海底植物就少得多。可是,在几分钟内,我是不知不觉地将动物和植物混淆了起来,把植虫动物当成了水产植物,把动物当成植物。然而,谁又能够不出差错呢?在这片海底世界里,动物和植物两界,那可是极其接近的呀!

我仔细观察到,这里所有的植物界物产,跟土壤只有一种表层的钩连。它们都没有根,固体对于它们是无关紧要的,沙、贝、介壳、卵石都可以支撑住它们,它们只求有一个支点,而并不需要那种赖于生长的力量。这些植物只是自身发展,其生存的资源就是那维持着它们、滋养着它们的海水。它们大部分长出的不是叶子,而是奇形怪状的胞层,表面色彩并不丰富,只有玫瑰红、胭脂红、青绿、暗绿、浅黄、灰褐等颜色。我在这里又看到的,不是像“鹦鹉螺号”船上看见过的那些风干了的标本,而是有如扇子般展开着的,似乎在迎风招展的孔雀彩贝,朱红色的陶瓷贝,伸长着它那可食用嫩芽的片形贝,纤细柔软、足有15米高的古铜藻,茎在其顶端上生长的一束束瓶形水草,此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深海植物,所有这些植物全都没有花。一位诙谐的博物学家曾经说过:“海洋确实是一处反常的稀奇古怪的环境与场所,在那里,动物类开花,而植物类却不开花!”

在这类高大得如同温带林木的各种不同的灌木之间,在它们各自潮湿的阴影下面,遍布着一些真正的荆棘丛,开有绚丽的花朵,一排排植虫动物,上面有花一般开放的弯曲条纹之斑纹状脑珊瑚,须触透明的黑黄色石竹珊瑚,草地般丛生的石花珊瑚,以及——本着充实这种幻觉——,还有像成群结队的蜂岛一样的蝇鱼,正从这一枝飞到另一枝般地飞来飞去,而那类两肋耸起,鳞甲尖利的黄色蠹虫鱼、飞鱼、单鳍鱼等,则如同一群鹌鹑,正在我们的脚下跳跃着。

将近1点时分,尼摩船长发出了休息信号。对于我来说,我对这一做法十分满意,于是,我们便在一个海草华盖下面躺了下来,;而那海草的细长枝条却似箭般地直插着。

这片刻的休息令我感觉惬意。美中不足的是我们彼此之间不能交谈。然而,说实在的,我们彼此间是不可以说上话,也不可能有应答。我只好把我那笨重的铜头帽挨近康塞尔的头部位置。我瞥见这诚实的年轻人眼里闪现出兴奋之光,而且,他还在其护身壳里扭动着身体,做出最为滑稽可笑的样子,以表示自己那种满意的心情。

这般漫游了4个小时之后,我很奇怪自己竟然没有强烈的食欲。胃口因何如此,我可是说不上来。然而,反过来,我却感觉到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思睡欲望,正如所有的潜水者那般。因此不一会儿,我的眼睛便在厚厚的玻璃后面闭拢起来,我陷入了一种无法克制的昏睡之中,而在此以前,我只是靠行走来阻止这种昏睡。尼摩船长和他那位强壮的同伴,都已经躺在那晶莹透亮的水晶体之中了,他们在给我们做出睡眠的示范。

我沉迷于这种昏睡之中,到底有多久,我可无法估计;但我醒来的时候,我觉得太阳正在西下。尼摩船长已经早就起来了,而我也开始伸展着四肢,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外的发现使得我两脚一下子站立了起来。

在距离我们几步之遥的地方,有一只一米高的巨形海蜘蛛,它在斜眼注视着我,正想要向我扑将过来。尽管我穿的潜水服相当厚,可以保护着我而不至于被其咬伤,但我还是止不住地打了一阵寒噤。康塞尔和那位“鹦鹉螺号”船只上的水手这时也都醒过来了。尼摩船长向着他的这位同伴指了指那只可怕的甲壳动物,他的同伴即时给了它一枪托,我见到这怪物非常难看的脚爪猛烈般抽搐着,而且拼命地挣扎着。

这次遭遇使我想到,一定还有别的更加可怕的动物,它们会时常光顾这黑沉沉的海底,而到了那个时候,我的潜水服恐怕就无力保护着我,以免遭它们的袭击了。在此之前,我并没有考虑到这类情形,因此我决心时刻保持着自己的警觉。此外我还猜想,这一次休息是意味我们这一次徒步旅行的结束;可是我错了,尼摩船长并没有返回到“鹦鹉螺号”船只上去,而是继续进行他那大胆的海底远足旅行行程。

地面一直在呈下陷态势,坡度变得愈发明显,将我们引到了更深的海洋深层。这时,大概快到3点钟了,我们来到了一个狭小的海谷,这海谷嵌在两列陡峭的峭壁之间,位于150米深处的海底。幸好我们的器械十分完善,我们才得以超越90米的范围,这兴许是迄今为止大自然强迫人类进行海底徒步旅行时所需要达至的限度。

虽然没有任何的仪器可供我丈量,但是我认定,我们是处在水面下的150米深度处。而且,我知道,即便在最清澈的海里,太阳光线也不可能再往下照射了。果然正是这样,在这个深度处,黑暗笼罩着四周。10步之外什么也看不清。于是,我便摸索着行走。就在这时,我看到忽地闪出一道相当明亮的白光。原来是尼摩船长方才打开了他的探照灯。他的同伴照着他的样子做了。康塞尔和我,我们也模仿着他们的举动。我转动螺丝,让线圈与玻璃弯管接通起来。这样,大海便置于我们四盏探照灯的照射之下,我们周围25米内呈现出一片光明。

尼摩船长继续朝森林中幽深的地带深入,灌木随之愈见稀少。我发觉到,在这里,植物要比动物寿命短些。那些深海植物已经放弃这片变得荒凉的土地,而为数甚多的动物:神奇大动物、植虫动物、节肢动物、软体动物以及鱼类,却仍然比比皆是。

我在一面行走的同时,一面在思索着:我们那兰可夫灯的灯光想必定会吸引这里沉沉的海底下之某些居民们。然而,它们即便涌来,却只是停留在狩猎者力不能及的范围以内。曾有过好几次,我看见尼摩船长停下脚步,并在举枪瞄准;可观察了一阵之后,他又把枪收起而继续前行。

终于,大约在4点钟左右时分,这次令人惊奇的海底徒步旅行行程结束了。在我们的前面,矗立着一座壮观的由一大堆岩石组成的高墙。那是巨人般的岩石层,花岗岩的峭壁,上面形成一些阴暗的岩洞,但是没有可供攀登的坡道。这里就是克利斯波岛的边缘。这是陆地。

尼摩船长突然停了下来。他向着我们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而我,尽管此刻我很想穿过这道墙,但也只好止住自己的脚步。尼摩船长的领地到这里终止了。他不愿意越过这处界限。再往前走,那便是他不肯涉足的地球的陆地部分了。

我们开始往回走了。尼摩船长仍旧走在他的这支小队的前面,而且,他始终是毫不犹豫地朝前走。我似乎发现,我们并不是顺着原路返回“鹦鹉螺号”船上去的。这条新路很陡峭,因而,走起来非常艰难,可是,却能让我们很快地接近海面。返回到海水上层不可过于突然,因为,这样才不至于使压力的减缓来得太快,不然的话,就有可能在我们的机体内引起严重的机能紊乱,从而导致与潜水者性命攸关的身体内伤。很快地,亮光又出现了,而且变强了,同时,太阳已经处在天际的低处,阳光的折射重新给那些各色物体套上了七彩光环。

在水下10米深处,我们行走在一大群各种各样的小鱼中间。它们比空中的飞鸟数量还要多,而且更加灵活。不过,还没有任何一种值得我们开枪的水产猎物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内。

就在这个时候,我瞥见船长迅速将枪抵住肩膀,准备射击。他瞄准着灌木丛中一个正在走动着的东西。枪响了,我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子弹嘘嘘声,而一只动物便在离我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应声倒下了。

这是一只漂亮的海獭,一只水兽,兴许是海洋中唯一的四足兽了。这只海獭长1米半,想必可以卖到大价钱。它的皮,上面是栗褐色,底下是银白色,可用之制成一种美观的皮料,就像俄罗斯和中国市场上那些珍贵的皮料一样。柔软精细、色泽光滑漂亮的皮毛决定了它的价值至少也得2000法郎。我非常欣赏这稀奇的哺乳类动物,溜圆的脑袋,长有一副短耳朵,眼睛圆圆的,髭须纯白,像猫一样,脚呈掌形,带有趾甲,尾巴蓬松一团。由于渔人的追猎围捕,这种珍贵的食肉类动物,已经变得十分稀少。它们主要躲藏在太平洋的北极圈里,即便是这个地方,它们一族也快要灭绝了。

尼摩船长的那位同伴,走过去捡起了这只海獭,将其扛在自己肩上,我们又上路了。

整整一个小时后,一片细沙平原在我们脚下伸展。平原时常上升到距离海面不足2米深的地方。那时候,我看见我们的身影清清楚楚地映现在水中,但方向可是相反;因此在我们的上方,出现了同样的一群人,重复着我们的动作和姿势,总之一句话,和我们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见得,他们行走之时,脑袋向下,两脚悬空。

还有另外一种现象,同样值得在此一提。这就是有一阵阵浓云掠过,而且聚散都非常之快;但细细一想,我明白了这所谓的云不过是海面下那厚薄不一的波涛层变幻所致,我甚至还看见浪涛升腾在水面之上,所碎起的无数浪花汹涌。我同样为疾速掠过海面,在我们头顶之上飞翔的大鸟的阴影甚感惊奇。

在此等机会来临的情况下,我亲眼目睹了一次最为漂亮的射击。这一射击向来都会让一名猎手看得心弦颤动。一只大鸟,张大两翼飞翔而来,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尼摩船长的那位同伴看到大鸟距离水波仅仅几米之上,他便瞄准了它,并且开枪了。大鸟被击中了,跌落了下来,直落至这位身手矫健的猎人近旁,他一把抓住了它。这是一只最美的信天翁,远洋中一种令人叹美的鸟类品种。

这件事情并没有令我们止步不前。在2个小时当中,我们时而沿着细沙平原行进,时而是顺着鲜苔草地走,横穿行动十分艰辛。坦白地说,我实在是不能再走下去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半海里远的地方,一道朦胧的闪光撕破了海水的黑暗。那是“鹦鹉螺号’船上的舷灯亮闪着。要不了20分钟,我们就可以上船了。到了船上,我便能自由自在地呼吸,因为我感觉到,我的氧气筒只可为我供给一些含氧稀少的空气了。不过,我并没有把那一次使我们延误了片刻才回到船上的遭遇估计在内。

我走在尼摩船长身后大约20步远,我看到他突然转向着我走来。他用他那强有力的手,将我按倒在地,而他的同伴,他对康塞尔也是这般举动模样。一开头,我对这等突然的袭击只知道作出种种猜测,然而,我看到船长也躺在我的身旁,而且一动不动,我的心也就安定下来了。

我就这样地躺在地上,正好是躲藏在藓苔丛后面。当我抬起头时,我发觉有一些巨大的躯体在喧闹着走过来,同时泛抛出一些磷光。

我的血都在我的血管中凝固了!我认出了威胁着我们的是那类凶猛异常的角鲨。这是一对火鲛,属于可怕的鲨鱼类,尾巴极大,目光暗淡无神,鼻口周围有一些孔洞,分泌出有闪光的磷质。这火鲛巨大异常,样子凶残。它们的铁牙床可将人整个嚼成肉泥!我不晓得康塞尔是不是正忙着将它们分类,而我呢,我却在观察着它们那银白色的肚腹,那满是利齿、令人可怕的大嘴。然而,我是用很不科学的观点来察看的,与其说是站在博物学家的角度,倒不如说是以行将遇难者的身分。

非常走运,这对狼吞虎咽般的贪食动物,它们的眼力此时此地显得不太好。它们没有发现我们就走将过去了,只不过是它们那淡褐色的鱼鳍擦了我们一下罢了。我们就这样躲过了这一次危险,确实是意想不到,毫无疑问,这危险较之在森林深处碰着一只老虎还要大得多。

半小时后,在那道电光的导引之下,我们到达了“鹦鹉螺号”船只处。外面的门仍旧是敞开着,待我进入第一间小房间后,尼摩船长便将门关上了。紧接着,他按了下电钮。其时我听到船上的抽水机转起来了,我感觉到周围的水位低了下去,过不一会,小房间里的水就完全排干了。这个时候,里面那道门打开了,我们于是走进了储衣室。

在储衣室内,我们脱下了潜水服,脱时可还得费点劲。我是回到了我的房间了,可饥饿和瞌睡已经将我弄得精疲力竭,虽然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都快要晕倒下去了,但是,我却完全沉缅于这一次惊人的海底徒步旅行之中,它的确令我感到惊奇与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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