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之君亲自诉苦，这等殊荣是这群乡野道士想都不敢想的。
当即就有年轻气盛的小道满口答应下来，“我等前来，就是为陛下分忧，怎有不去的道理！”
他道号无度，仅仅二十有余，便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可缥缈的江湖哪比得上荣华富贵？
就算眼前的只是一介傀儡，但金口玉言，允下赏赐，他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其他道士九成是同无度一样的心思，揣着不能让无度独揽好事的想法，争相表露忠心。
这正是池锦想看到的。
她不着痕迹地勾出笑弧，视线恍若无神地四处游移。
果然，元福尖细的声音刚刚想起，外殿就传来一阵珠玉、金饰碰撞之声。
“丽妃娘娘到——”
丽妃气势跋扈，保养良好的脸本来还称得上风韵犹存，现在只余扭曲的狠辣。
她一进来，一双吊梢的三角凤眼就毫不客气地锁住了池锦。
池锦坐在御书房的正中央，一身明黄的龙袍迤逦在地，沉静的气质竟让丽妃有些恍惚。
她似是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池锦已经垂下头，恢复了懦弱自卑的模样。
这样才对。
丽妃改不掉曾经后宫争宠的习惯，走动间摇晃腰肢，倒是不够端庄了。
她细声细气，却宛如一条毒蛇暗中展露毒牙，“陛下，您叫走本宫召来的道长，怎么不派人通报一声？”
堂堂天昼皇帝，叫个人还要通报先帝遗孀，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
池锦心里冷嗤，脸上却不显山水，她微微皱起眉头，反问道，“丽妃娘娘不是说，专为朕寻来的道长吗？既然如此，已经劳累娘娘，朕岂有再叨扰的道理。”
丽妃下她的头，池锦也绝非任由人揉捏的包子，一套官腔打得比谁都溜。
闻言，丽妃满腹的指责都如一口淤血更在喉头，颇有些进退不得。
一群道士没见过皇家风范，但人在江湖却是听过不少难辨真假的皇家秘辛，眼见傀儡皇帝和丽妃对上，一双双眼睛里明摆写着看戏二字。
丽妃哪能忍，她当年就自恃母家尊贵，打压先帝嫔妃，现在又是瑞亲王之母，岂会甘心被人看了笑话？
她忽地璨染一笑，语气中带上一丝溺爱晚辈的慈祥。
“陛下说得是，只是本宫与诸大臣在外久等，实在忧心，陛下下次可不能由着性子乱来了。”
一字一句，皆暗藏弯刀，明则亲切，实为责备。
池锦清透漆的眼眸闪烁不定，眼底的幽光轻浅生辉。
这眼神让丽妃心头揪紧，多年来，心底最深的秘密和担忧忽然被人挖出。
她涂着丹寇的指甲不自觉地掐入掌心，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本宫刚进陛下这御书房，便觉得四肢冰冷，一股狐腥味呛人十分。”
她偷偷觎着池锦的脸色，想印证猜测。
丽妃勾心斗角的数十年，远比妖艳凶悍的外表更加歹毒。
她想借机试探，看看皇帝的狐妖母妃是否还残存着精魂。
然而，池锦河蚌一般，双唇抿成一条线，反倒是急于讨好的道士附和上来。
“小道也闻见了，纠缠陛下龙体的怕是狐妖这类邪异常的祟物。”
池·邪异祟物·锦：“……邪你*！”
池锦嘴角抽搐一下，正待发话，训斥道士，一道宛如鬼魅又极为悦耳的男声突兀响起。
“丽妃娘娘这是从哪个野沟里寻来的道士，张嘴就是胡扯。”
池锦脊背一瞬间挺直，这时，元福的宣声才后到一步。
方才，裴宫哲是直接闪身进殿的。
就是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
裴宫哲全听见了，从丽妃蛮横的指责，到皇帝故作单纯的反问。
这小傀儡，出息了啊。
今儿他本来也是得空，顺路来御书房，想拿小皇帝解解闷，谁曾想，听着听着，便听到丽妃这不知好歹的女人贬低狐妖。
裴宫哲笃信狐妖，哪能忍受，不多想就现身了。
九千岁品级极高，就是丽妃带着她一众母族，见到裴宫哲都得低头。
更何况这里唯她一人。
见裴宫哲动怒，丽妃也没蠢到继续话题，反而福了福身，“请九千岁安。”
九千岁今日未着常服，玄色镶金线的滚边官袍被穿得熠熠生辉，少了两分阴柔，竟多出不少大气威严。
不过里子还是没变。
池锦瞅了眼，小声在心里补充。
果不其然，面对丽妃的示弱，裴宫哲压根不领情。
形状姣好的薄唇一张一合，吐出刻薄之语。
“堂堂一国皇宫，出了岔子不去彻查，反倒招了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不晓得脑袋里装了几斤牛马的草料。”
丽妃被他怼得脸色青白一阵，勉强的笑容为维持不下去。
至于那堆被称为“东西”的道士，一个个面色苍白，坐立不安。
酷啊！
池锦忍不住在心里给气场全开的九千岁比个大拇指，恨不得去系统空间里抢走清涟的加油棒。
她不擅长长篇大论地怼人，一时间见识到裴宫哲的嘴皮功夫，新奇的不得了。
也许是池锦的目光有了热度，裴宫哲若有所感地望过去。
平日里，小傀儡那对眸子总如平静的湖面，之前死寂，如今偶有波澜，但眼底流露的漠然却是实打实的。
仿佛，她一直在做壁上观。
而现在，小傀儡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弯起了明显的笑弧，倒是显得有几分可爱。
思及此，裴宫哲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一副颇为愉悦的模样。
可惜，埋首的道士和丽妃并未看到九千岁脸色的缓和。
丽妃半晌才找回声音，言语中已有些憋不住火气，“本宫与陛下说过，陛下并无异议。”
言下之意，便是让裴宫哲少管闲事，顺带把招引道士的名头扔给池锦。
被迫背锅的池锦险些想翻白眼，她又做出木讷的表情，神色茫然，“娘娘，莫不是你先斩后奏的？”
刚刚有道士言语上冒犯了狐妖，池锦完全不打算被这口锅盖上脑袋。
万一辛辛苦苦刷上去的好感度又掉了呢？
“你！”
丽妃一口郁气没回上来，她狠狠剜了池锦一眼，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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