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从前
迁安,姜岚月。
思及此,秦婈向萧聿要了笔纸,写完,撂下笔,回身对陆则道“还请侯爷速将这封信给我哥送去。”秦婈的手在微微颤抖,若她想的没错,姜岚月可能已经不在了。
陆则要疯了,他啥也听不懂,可又不能发火,便长叹口气道“娘娘,您哪个哥”
秦婈道“锦衣卫千户秦绥之。”
陆则提了下眉梢,眼里都是疑惑,他回头看向萧聿,有些无力道“陛下,这“
萧聿方才看清了秦婈信中的内容,便将她的心思猜了个大概,点头道“去吧,就照她说的办。”
皇帝发了话,陆则只能躬身领命。
陆则走了两步,又折返,看着秦婈道“这信中内容,娘娘确定没问题吗”
秦婈慢慢道“侯爷放心吧,信中并未提及不该提的事。”
“是臣多言了。”陆则躬身作礼,推门离去。
陆则走后,殿内三人面面相觑,即便什么都没说,心里也都有了答案。
京中根基浅薄,父母早亡,又无妻子兄弟,长子在锦衣卫任职,长女又是宫中宠妃,当真是没有比秦望更适合的人选了,犹如当年的镇国公府。
锦衣卫办事速度向来快,今儿又恰巧赶上秦绥之在卫所当值,陆则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返回了养心殿。
陆则将手中的信件呈给秦婈,“这是秦千户让臣转交给娘娘的。”
秦婈接过,直接拆开。
也许是时间紧急,秦绥之的回信很简单,只大概说了一下姜岚月的状况,并让她放心,他会处理好家中一切。
看管姜岚月的人是秦绥之多年的心腹,每隔半月就会往京中送一回消息。
姜岚月自打离京后便抑郁成疾,一来是因为前半生的希望徒然落了空,二来是温家人时不时就要去找她的麻烦,直到上个月她得知了秦蓉的亲事,气吐了血,整个人就疯癫了起来。
“姜岚月还活着”秦婈喃喃道“是我想错了吗难道他去迁安见的不是姜岚月”
方才,秦婈都做好姜岚月“病逝”的准备了,澹台易此人心狠手辣,做事从不留后患,他若是见过姜岚月,不可能会留着她的命,毕竟疯人疯语更是危险。
萧聿倏然开口“还有一种可能。”
秦婈道“什么”
“他去迁安未必是找姜岚月。”萧聿缓缓道“秦绥之入仕以前,算是商贾出身,手里握着温氏的商号,温家是从迁安起的家,生意遍布整个北方,有自己的客栈、典当行、酒楼,最重要的是,温家有自己的车马队,而秦绥之进了锦衣卫后不得擅自离京,这部分产业应该已经交到秦望手中了。”萧聿之所以能把秦家事记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之前没少调查秦婈。
“有了车马队,他运送东西就方便多了,如此说来,他盯上秦家就不是偶然了。”苏淮安蹙眉道“可这一切到底是猜测。”
秦婈点头,“是啊,一旦抓错了人,打草惊蛇不说,想找澹台易就更难了。”
“这人实在是狡诈。”陆则道“跟他来硬的,他转眼就没了影踪,照章程查办他,那这些事就彻底暴露了,世家对此也会有所堤防。”
苏淮安道“还是我找机会见他一面吧。”
陆则道“这绝对不行,他最了解的就是你。”
如何在不引起风吹草动的情况下确认秦望的身份,着实是个难题。
“陛下可否允许臣妾回家省亲”秦婈忽然抬头看着萧聿道“臣妾刚升了位份,此时回家省亲也不算突兀,若是能亲眼见到他,臣妾便能有法子确认他的身份。”
“还望陛下恩准。”
按前朝旧俗,嫔妃一旦入了宫门,此生便不能回家,即便是亲人去世,也得先请示皇后,得了恩准,才能在宫门口与亲人见面。大周在这方面显然宽待许多,嫔妃年年都有回家的机会,当然也得有个前提有宠。
一听她要回秦府,萧聿的脸色立即沉下来,语气颇沉“你趁早给朕断了这念想。”
秦婈道“陛下可否容臣妾再说几句”
萧聿眉宇微蹙,冷眸凝视她,这可真真是君臣的架势。
换了任何一人,都不敢再直言下去了。
偏偏秦婈就敢。
她着急道“澹台易既然有所谋求,就不会在如愿前轻易暴露自己,倘若今夜的推断无误,那澹台易于臣妾来说,便是隔着两次杀父之仇,他成了假的太史令,臣妾却是真的秦家女,两辈子的事臣妾都记得,这一次他在明,臣妾在暗”
萧聿打断她道“他万一认出你呢万一呢”
“死而复生,这等荒谬之事,谁敢信呢”秦婈与他对视,“陛下起初不是也没认出臣妾吗”
萧聿拍案而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萧聿这一掌拍的陆则脑子嗡嗡直响,脑子里只盘旋着一句话死而复生。
他膝盖发软,无助地看了一眼苏淮安,可苏淮安依旧是面无表情,眼中一丝意外都瞧不见。
陆则心道又不防着我,又不告诉我,这都什么意思
养心殿内寂静无声。
萧聿对苏淮安和陆则道“退下吧,此事改日再议。”
苏淮安和陆则躬身道“臣等告退。”
殿门阖上,萧聿将嗓音压的极低“朕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秦婈直直朝他跪下,“方才是臣妾失言。”
萧聿破天荒地没叫她起。
秦婈又道“陛下方才还与臣妾说,假的就是假的,没人能做到天衣无缝,臣妾是这世上与澹台易和秦望相处最多的人,定然能将他试出来。”
“嫔妃省亲,都要锦衣卫随行、参与驻跸,不会有事的。”
“臣妾虽不是自幼在秦府长大,可受的恩惠却不少,臣妾不能看着秦府再出事。”
萧聿想都不想,便道“从明日起,你不必再来养心殿了。”
殿外的盛公公收到了苏淮安的暗示,连忙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道“时候不早了,陛下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盛公公十分有眼色地退下。
秦婈跪在地上仰头看他,“陛下可是病了”
萧聿没应声,也没看她,而是将勺子放置一旁,单手托起碗盏,准备一口饮下。
可能人死过一次,阎王都见了,也就不怕帝王了,眼下秦婈心里都是秦家的事,也不管他叫不叫自己起身,干脆直接站起来,抢下他手中的碗盏,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吧。”
秦婈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抬手递到他唇边,柔声道“陛下身量太高,臣妾够不着,坐下行吗”
这柔情的目的不能再明显了。
萧聿不为所动地看着她,道“朕不用你伺候,别白费心思。”
说罢,他抢过碗盏一饮而尽。
秦婈看着他滑动的喉结,又一次问道“陛下到底是哪儿不舒服”
又是一段沉默。
倏然,萧聿单手卸下腰间的玉带,当着她的面脱下龙袍,解开了单衣,与她四目相视。
男人胸膛精而壮,肩膀宽而阔,腰身窄而瘦,全身上下都与秦婈记忆中无甚差别,除了胸口这道狭长的疤痕。
怪不得他总是揉胸口。
秦婈看着这触目惊心的殷红,小声道“这怎么弄的”
“杨堤,记得吗”
秦婈点头,杨堤,晋王府以前的幕僚。
“朕以为对他了如指掌,可他竟是齐人,四年前在战场上亲手给了朕一刀。”萧聿看着她道“轻敌是大忌,你以为你了解他,可你连他此番来做什么都不清楚。”
“此事无需再议。”
话音甫落,秦婈忽然抱住了他,“陛下听听臣妾说的,再做决断也不迟啊”
萧聿的胸膛一僵,显然,男人的身子比心硬。
秦婈白嫩的小手软软地摁着他的腰,踮起脚,在他耳边低语半晌,故意道“从前在晋王府时,陛下也是信臣妾的。”
“你现在知道跟朕提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