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沉沉,一夜无梦,像是突然失重,从高空中坠落,身体被扯得酸痛,还没跌入深渊苏杭就睁开了眼睛。
四肢像弹棉花一样软绵绵的,姜习沐把头往她颈窝里蹭:“帮你请假好不好?”
“什么?”苏杭对上他那双带着戏谑的眼睛,反应过来后白净的脸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昨夜是发了狠,醉意朦胧的她只能攀着他浮浮沉沉。
她记得自己去拿酒杯,然后和他上了露台,喝了几杯酒,后来的事……她断片了。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举动得罪了他?苏杭心里懊恼。
或许是心里发虚,她自觉地爬起来做早餐。
她做了红豆燕麦牛奶粥,是姜习沐喜欢的。
他埋头吃得很香,漂亮的脸蛋被热乎乎的白气烘着。
苏杭坐在对面,分手的话几欲说出口,却都被哽住了。
他吃得越香,她就越是心疼得一塌糊涂。当时她甚至在想,他要一直这样健康快乐,每天有人给他□□吃的早餐,那个人不是她也没关系。
她知道,姜母和姜羽航是他最亲的人,也是最重要的人。要是有了裂帛,一生将不会完满。
她要他快乐。
落日的凉风散去了部分热气,苏杭拎着保温杯往医院走。
姜习沐又来看望弟弟,她便想着做乌鸡汤让他捎去病房。
她正要打电话,手却被人用力攥住,那人强硬地将她推到隐蔽的墙角,磕到后肩的痛感让她皱了皱眉。
何家耀瞟了瞟她手里的保温杯,轻描淡写地笑道:“你还敢去看姜羽航?”
“我不进去。”苏杭攥紧提着保温杯的手。
何家耀锐利的眼睛睨着她,是不屑的笑意:“还想能和他在一起?不会这么天真吧……”
苏杭冷声道:“与你无关。”
“这怎么与我无关,要是哪一天我的病人被气死了……”
苏杭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不要太过分了。”
何家耀仍旧不急不缓地说着:“是不是你的爱从来都是这么肤浅?”
突然,他的眼色一变,附在她耳边低语:“他来了,要不要我帮帮你?”他贴上她的唇。
苏杭没有推开何家耀,闭着眼将手放在他的背上。
“你们在干什么?”俩人似乎吻得难舍难分时,凛冽的男声响起。
苏杭手里的保温杯垂直掉落,何家耀放开了她。
姜习沐走近她,讳莫难测地笑着:“我等你的解释。”
苏杭只是低垂着头:“对不起。”
掉落的鸡汤,她的反应,显而易见,今天这一幕,都是不小心被他撞见的。
姜习沐寒了心,怒极反笑,这让他多了分阴鸷,眼里是受伤的神色:“你昨天还在我床上,今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上别人,你就这么……”他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措词,却化成了无声地冷笑。
他的眸子冷若飘雪:“从现在开始,你和我没有关系了。”
他转身离开,苏杭看着他攥成拳的手,视线早已被泪水晕得一片模糊。
她这两天在计划怎么分手,直接开口姜习沐一定知道她的心思。
她想要他死心,不留任何遗憾。
何家耀看着她那样子,阴沉沉地笑道:“我错了,看看,你的爱多伟大,怎么就感动不了上苍?”
站在公寓门前,苏杭僵直着身子,半天没动静。
她搬到这里两年多时间,现在要离开,这让她恐慌。
她还曾妄想着可不可以住一辈子。
她抖着手输密码,门锁解开时苦笑了一下,幸好姜习沐没换密码。
很难得,午后还遇上他在家,他阴沉着脸,看起来有一丝憔悴,像是没休息好。
“我来收拾东西。”她说。
他嗤笑一声:“你还挺干脆。”花瓣一样漂亮的眼睛是生戾的冷酷。
打包行李时,沉重的难过让她头皮发麻,她控制着呼吸将泪意压下去。
这样逼仄的压抑让她有一种窒息感。
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不要招惹他。
相逢何欢喜,离别且何伤——能量是守恒的。
落地窗半拉着,姜习沐像座雕像一样静坐在沙发,黯淡的光线和他脸上分明的棱角相融,有一种陈旧的美感。
苏杭拖了行李下楼,静静地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
她曾好奇他少年时稚嫩的肩膀,也依赖过他已然宽阔的背脊。
她舍不得,却终究开口:“我走了,你……要保重。”
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以为你是爱我的。”他转过身一步步走近她,似有似无地笑:“可是很奇怪,你怎么会是不爱我的?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你表演得太好。”
“哦,你也未必不爱我。可能只是太痴情了,忘不了旧情人。”
苏杭隐忍的眼泪簌簌掉下来:“对不起。”
姜习沐盯着她,像要把她看透一样,手抚上她的脸,微凉的食指划过她的泪:“就像现在这样,做出一副我很爱你的样子也不是很难。”
他的手顺着泪线一路滑下去,到了脖颈处收紧,颈间的疼痛和脑袋充血的压迫让苏杭难受得蹙眉,她艰难地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他面无表情地瞧着苏杭痛苦的样子,在她承受不来之前松开了手。
苏杭知道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痛吗?”他的脸是渗骨的寒意。
苏杭流着泪看他没说话。
“那我也对你说对不起,我们两不相欠了。”他嘲弄地笑了笑。
“不,是我欠了你的。你以后别喝酒了,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她之前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是不值得。”
他的话让苏杭的心发疼,她匆匆逃离。
她不值得,她轻易就离开他,但他还是落泪了。
偌大的房,往日的温馨似还在眼前,他不能不动容。
…………
他在吃她做的饭时,其实有察觉到她在偷偷地看着他。他以为她在确认饭菜的可口,但其实……她只是单纯地想看他。
他没有揭穿她,她以为他不知道。
她的手抚过他的发间时,他觉得温度很舒服。
她会为他做很多小事,看起来微不足道,他却觉得被人用真心捧着。
他觉得她很可爱,总爱存着逗她的心思。但她其实对他很宽容,就算是真的生气了,软言软语几声也就好了。
当朋友和他抱怨女朋友总是爱耍小性子时,他都不理解怎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她其实是小气,只是用生命去爱的人,是不舍得对他生气的。
他喜欢她柔顺的长发,喜欢她清丽的面容,喜欢她白皙的小臂,喜欢她盈透的声音……他喜欢她。
她是那样合他的意。
他习惯夜晚拥她入睡,习惯有她的生活。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从包里翻出戒指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很漂亮的钻戒,是她的尺寸。
他捧着戒指细细地看,良久起身,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错的路,即使再不舍,也应该回头。习惯,再深入肺腑,也可以改掉。
时间会让我爱你变成我爱过你。
只是……垃圾桶里的戒指明明差一点就是她的了。
这个家搬得很突然,苏杭没来得及找住处,只好回父母家。
免不了要被曾汐一通念叨,苏杭只说自己正在换工作。
她隔天就去公司找主管办了离职手续,即使姜习沐公私分明,她也不好再待下去了。
她正半蹲在办公桌旁收拾,隔壁的范湉湉便冷嘲热讽起来:“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但没想到会这么快。”那张甜美的脸笑得愉悦,志得意满的样子。
像她这样明媚活泼的女生,蛮不讲理起来,也还是有可爱之处。
苏杭没心思理会她,只当没听到。
抱着收纳箱离开时迎面撞上姜习沐,她讷了几秒钟,又低下头想要避开。
他却不肯便宜她:“苏小姐这是要干什么?”
“离职。”苏杭不敢看他。
“离职?是不是不满意我们公司的待遇?也是,换地方这样的事,苏小姐最擅长了。”他笑得不怀好意。
“不是……是我私人的原因,和公司的待遇没有关系。”明知道他是刻意的,她却还是认真地对他话。
“那是因为我?”
苏杭不语。
“如果是因为我,苏小姐真的没有必要,那些小事根本不值得我放在心上,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穿小鞋。”
他的话刺中她的心,分毫不差。苏杭突然发现,他原来这么知道如何拿捏人的七寸。她抽了抽气:“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花瓣一样漂亮的眼睛是凉薄的笑意,波澜不兴:“那就是苏小姐太面薄了,看来还要修炼修炼。”
她对他的刻薄似乎并不生气,含着水气的眼睛看向他,有点可怜兮兮的:“我走了。”
这样的她让姜习沐不快。露出这样一副不舍又无辜的神情,应该是她惯用的伎俩了。
他以前就是被她的这副样子骗住了。他冷笑:“苏小姐怎么像是要哭了?是我欺负你了吗?”
“没有。”苏杭声音发颤。
“既然没有,临走前也不用再装模做样了。”
“对不起……姜总,再见。”
她疏忽了,不该说再见的,他应该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不见,也想梦你入苏杭,恨你不知,更幸你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