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_99(1 / 1)

姜女哭声悲凄,面颊上尽是泪痕,泪水和颈上的血迹混在一起,如血色蔷薇般触目惊心。

玉纤阿搂着姜女,感受到女郎在自己怀里哭得发抖的身体,她目中波光粼粼,心中亦是一阵酸楚。她完全了解姜女的处境,完全了解姜女的难处出身卑微的女子走到天子宠妃这一步,又亲手弑君,世间讽刺若此,何等凄惶

玉纤阿知道出身卑贱的坏处,知道姜女的可怜然那又如何

玉纤阿绷起脸,低斥怀中女郎“起来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姜女被她一训,哽一下,含着泪抬头,委屈又隐忍地看一眼玉纤阿。玉纤阿伸手擦去姜女面上的泪,叹口气后,语气温和了一些“此危急关头,我实在没空与你说太多道理让你振作。然人生一世,本就如逆水行舟,秉烛夜行。中间亦有刀山火海,亦有冰刀双剑,但只要熬过去,又有什么走不下去的何必自尽何必自我放弃”

姜女哽咽“我不知你会来你当被王后看着,你此时当忙着与王后相斗,帮王上夺下洛邑我以为我不重要,我以为你不会来管我。我怕王后派人来杀我,我不愿落到王后手中,才自尽的。”

玉纤阿俯眼道“在你眼中,我就冷血至此么”

她叹一声,伸指拭干净姜女眼中的泪,温声“我纵是再冷血,也不会让我的人平白牺牲。之后那些大道理咱们日后有空再说今夜,先逃命再说。”

玉纤阿唤“成渝”

成渝立刻回头,郑重拱手,目不斜视“君夫人”

姜女站在玉纤阿身后,她身上又是血,脸上又是泪。她偷偷看眼成渝面不改色、好像压根没看到自己惨状的神色,姜女心中微微别扭,又有些松口气,又有些怅然若失。不等姜女多想,玉纤阿确实不再和她诉情了。

玉纤阿冷静地让姜女找一身宫女服饰穿上,便让成渝带姜女出宫。玉纤阿道“今日宫中祭拜鬼神,来了许多巫师巫女。他们在宫中各处跳鬼神舞,装扮夸张,动作张扬。你二人正好可以时而混在他们中,一路向宫外逃。姜女你与我一道穿宫女服饰,混在宫女中,到时候帮我转移一下注意力。你随机应变,让人觉得你是我更好。总是成渝跟着你,你不会有性命之忧。而要不了多久,宫门就会大开,宫门开时,你二人出宫就好。”

成渝没问玉纤阿为什么确定“要不了多久,宫门就会大开”。

姜女眨眨眼,这才看到玉纤阿穿一身绯红宫女长裙,只长发来不及换发髻,仍束在腰后,乌黑一尾。玉纤阿的妆容简单,乍一看,倒和宫女不会区别太大。只是可惜的是,玉纤阿之前在王后宫中做客,为防止王后起疑,玉纤阿顶多能让自己妆容清雅一些,却无法将自己扮丑。

而眼下时间显然来不及扮丑。

玉女容色之美,太过显眼,势必需要一人帮她吸引王后的目光。这人,有天然人选便是貌美的姜女。

姜女看玉纤阿语气急促,便匆匆换了衣裳。她被玉纤阿催着和成渝一起向宫外走,姜女回头,看灯火辉煌,看玉纤阿身后宫殿中卫天子冷冰冰的尸体。姜女心里不安,道“玉女,你还要留在宫中做什么你不如与我和成渝一起逃出宫”

玉纤阿微微笑一下。

她不多说,她还要在宫中看王宫战局,她还要在王宫中好随机应变。她不想在这时出宫。

成渝看玉纤阿不说话,便一边推着姜女和自己走,一边主动解释了两句“你放心,玉女身边有其他卫士跟着,她很安全。”

姜女侧头,隐约看到宫殿外黑魆魆的林木中,有卫士身影闪烁。她心中一动,看到那些人是燕王府卫士的打扮。玉纤阿将宫外的卫士搞来了宫中,显然不只是为了自求平安。

姜女自知自己浅薄,便不多说什么。她快步跟上成渝,借成渝的保护匆匆沿着荒僻大道走。

而姜女二人走后,玉纤阿回头检查一下卫天子的尸体,确认这人已死后,她也出了大殿,立时有卫士跟上了她。

玉纤阿走在浓密树冠下,夜风森森,身后跟随卫士若鬼影重重。玉纤阿淡声嘱咐“我们捡荒僻路走,抢在王后发现之前,去万钟楼。”

卫士们肃穆“是”

卫王后是被此夜以强硬态度闯入宫闱的诸位朝中大臣绊住的。

卫王后于静淞在凤栖宫设宴,自己亲自看住玉纤阿,同时要姜女去弄死卫天子。于静淞不能放心玉纤阿,因玉纤阿让燕王府的卫士入驻了王宫,于静淞原本是利用燕王府的兵力来杀天子,她却想不想遵守自己原本和玉纤阿的约定让玉纤阿成为下一任天子的王后。

可笑。

无论下一任天子是谁,玉纤阿都不能上位。

于静淞要替自己的儿子肃清道路,绝不能将玉纤阿这个麻烦留给自己的儿子。这种女人一旦为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是宴上半途,贴身宫女来焦急汇报大臣们气势汹汹来进宫,要求见天子。因天子连续十日不上朝,卫王后是让朝中齐国、燕王的势力帮自己兜着,但是连续十日天子没有消息,忠臣们自然着急了。这帮忠臣集于一处,要求面见天子。

其他人挡不住,王后只好亲自去安抚。

而王后走后一会儿,玉纤阿便离开了凤栖宫。有燕王府的卫士闯宫,王后宫中一边无奈放人,一边让人去通知王后。

王后还在御前殿和这些大臣们交涉。

她维持着王后的尊严,语气淡淡地叫来御医,证明天子只是生病,静养两日便好。诸位大臣稍安勿躁,回去便好。

为首的大臣是被燕王那一边的势力鼓吹而来的,收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要替人办事。他向前拦住王后欲离去的脚步,语气激动道“老臣今日必须见到陛下近日洛邑四方诸侯国,各自生起内乱。内乱不休,绝不是巧合。陛下必须要处理此事”

王后目色一沉。

老匹夫这时候说不定已经死了,但是她还没有拿到所有兵权,自然无权调动兵马。但王后不以为然,心想诸侯国之乱,先乱着吧,有什么重要的等自己料理完洛邑的事,等新天子更换完毕,再处理四方诸侯国之乱亦可。

王后便敷衍道“我会将此事转达给陛下的。”

她侧身,殿宇晦暗,她看到有凤栖宫的宫女焦急地在殿门口走来走去。王后心里一咯噔,恐玉纤阿给她惹出了什么祸。王后急于出去,那些大臣一看她要走,哪里肯放一众青年老年人围着王后,七嘴八舌

“王后殿下,老臣今日冒死闯王宫,就是为了见天子一面。天子纵是病了,可也不能完全不见人吧”

“是啊,殿下。老臣哪怕只是隔着帘子向陛下请安呢朝堂上这么多事,陛下不能不管啊。”

“殿下,您总不许我们见天子,到底是何心思”

大臣们怀疑的目光盯着王后,有的是按照燕王那边的势力吩咐,有的是卫三公子这边的势力来打听,有的单纯是一片拳拳忠君之心。各种怀疑的目光盯着不让他们见天子的王后,他们拦着王后不放人,卫王后的神色便越来越寒。

于静淞一次次地向殿外看,殿外宫女着急地向于静淞使眼色。终于,于静淞额角青筋一跳,怒吼“闭嘴”

她沉冷的眼眸盯着这些臣子,下了令“来人,将他们所有人看住,不许任何人离开此殿一步。”

众人神色大变。一个个后退,却猝不及防看到大批黑压压的铠甲卫士持着刀剑进了殿,将他们包围住。大臣们面面相觑,然后瞬间明白了。他们手指着王后,厉声

“你你莫不是对天子做了什么,才不让我等面见天子”

“你好大的胆,竟敢囚禁我等”

“齐国窃国齐国窃国”

于静淞冷笑,她转身向殿外走,和他们撕破了脸,就不屑再掩藏。身后有老臣不死心地追上,却“咣”一声撞上了一个宫廷卫士手中的剑,当场血溅三尺。

所有大臣破口大骂。

范翕骑在马上,大批军队停在城下,若黑云压顶。范翕静静等着,到云挡住了天上的星光,他才等到城楼上守城人员的戒备“尔等何人军队不得入洛”

范翕抬手。

身后黑压压大军盯着燕王的手势。

范翕手向下一压,沉声“攻城”

“是”

身后大军分开,步兵骑兵各司其职,有两根数人相抱那般粗重的木桩被抬了出来。城楼上向下窥探的将士神色一变,紧接着就感觉到天地大震,轰隆声来自下方

“咚”

下方士兵们抱着木桩一起,开始撞城门。

同时,铁索飞上城墙,木梯搭在墙上,无数人动作非快地开始攀登,要登上城楼。更有一武功极高者拔地而起,向上搞纵,欲直取城楼上人性命

“咚”

再一声撞击。

紧闭的城门被轰得动摇,城中卫士慌起,连忙唤人“快快去通知将军,有人夜闯洛邑”

有卫士慌乱“可是将军说今夜有事,无事不要烦他”

将守不耐烦地指着城外大批军队“这是小事么有人要攻入洛邑城门都要破了南军将军不在,就去找北军将军”

仍有人道“王后懿旨,今夜不得”

话未曾说完,这些小兵就被下方城墙再次传来的“轰隆”撞击声催得身子摇晃。这一次,撞城门的声势比之前还大,几个小兵被震得摔倒在地。他们再顾不上说话,只慌乱地一边守城,一边让人去通知上峰。

范翕目若玄冰下的玉石,静静根据他们的反应来判断城中情况。

看到了这一步,守城的都无法做出有效防备,范翕心中了然,知大批军队一定被派去了其他更重要的地方。这正是攻城的好机会范翕抬目,看向城楼上的一个向下射带着火的箭只的一个小兵。

那小兵不知死活,却见下方黑衣人拔身而起,向城楼上攀来

“啊”

惨叫声混在撞击城门的声音中,不能为人所重视。

今夜巡逻洛邑王城的卫尉分外南军,南军是齐国的势力,供王后所用。今夜,南军便被王后所调遣,以应对城中随时会发生的暴乱。而守城的原本是南军,此时因大批军队被王后调走,他们只能派人去请北军来。

而如王后所料,王城中今夜果然有兵马出动。

曾先生等文臣率领燕王留下的兵马,和卫三公子合作,一起营救前周太子范启、及其他公子。卫三公子自然不愿意救人,但是如今王朝势力旁落到卫王后手中,卫三公子想上位,或者单纯只是不被王后所杀,他都必须和玉纤阿合作。

卫三公子一咬牙,干脆调动自己所能调动的所有北军兵力,联合燕王府留下的兵力,一起救人

于是军队便与南军交战。

双方大战在囚禁范启的府邸外进行,夜深露重,无月之夜,外面的打斗声,府中听得一清二楚。

范启和祝吟立在院门前,长衣翩飞,听着门外的厮杀。

祝吟听那打斗声激烈,她有些担心地看一眼范启。范启面色沉静,盯着关押自己整整四年的那扇铜门。听到外头撞门的声音,听到兵戈相撞声范启闭目,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战场。

祝吟忧声“夫君,你今夜必须要出去么我总觉得”

范启望她一眼,温声“你很害怕”

祝吟怔忡片刻,凝望着范启温和的眉眼,她忽而失笑,找到了些勇气。她握紧范启的手,怅然道“算了,我有什么好怕的。你我子女都在外面,今夜纵是随夫君一起死了亦是命运。”

然她心中忧思满满。想夫君为何要掺和这桩事即使他们出去了,又能如何周王朝的太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外面的势力不属于他们范启这样尴尬的身份,出去后,岂不是自寻死路

何必呢。

范启望着妻子这些年憔悴很多的面容,他俯眼轻声“你放心”

没有说出“放心”什么,因一道剧烈的撞门声,让府中二人齐齐看向那扇被撞出了一丝裂缝的大门。

门外南军北军交战,南军将领盯着昔日的同袍,声嘶力竭“尔等要违逆王后么”

北军将领心虚,不知如何回答时,突然快马加鞭,有骑兵纵马从远而近策来。骑兵尚未下马,便高声喊“将军将军,急报城门被攻,有兵马攻我洛邑,洛邑危矣,请求支援”

“什么”两方为敌军队,将领脸色齐变。

而抽空,燕王府的卫士奋勇而起,杀向南军的气势更为昂扬。

南军后退,将领见对方不退,只能咬牙道“传我号令,派威虎军二营前去城门营救走”

而恰在此时,“哐”一声巨响,铜门在众人面前倒下。尘土飞扬,众人看到院中静立的一对夫妻。男子衣袍若飞,被门倒下激起的风扬起尘埃,他面容温润,静静看向门外。

一直躲在人后观望、指挥作战的曾先生等谋士神色激动,向前走一步。

就见范启向外走了一步。

范启沉声“诸位将士,听我之令”

沉压压的燕王这边的兵力被他气势所震,手中刀枪砸地,气势惊人“是”

“轰”

洛邑城门在火海刀剑中轰然倒下。

范翕率重兵入城,如入无人之地般。面对城中将士,一言不发,双方即将开杀。

范翕一言不发,此时不用在意如何状况,他心中有数,自知此时来拦自己的人都是敌人。打斗中,吕归跟在范翕身后,范翕向他看一眼,吕归当即射箭,向空中发出了连续三支响箭

响箭声刺

传遍全城

宫中王后疾走,于静淞一边急忙赶往天子寝宫,要去确认天子是否真的死了,一边听宫女将玉纤阿带着卫士逃走了,如今不知在宫中哪里。今夜有巫师跳舞驱鬼,宫中混乱,恐难找到人。

王后沉脸“我早已封锁宫门,今夜王宫只许进不得出,她和那么多卫士在一起,显眼十分,必然逃不了。给我搜”

有卫士急匆匆来报“殿下,不好了有兵马闯宫,杀入宫来”

王后问“哪方人马”

卫士茫然答“不清楚,兵马杂乱,看不分明”

王后隐忍蹙眉,她正要说话时,两人披着战袍从后追来“母亲”

于静淞回头,见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公子琛与公子湛。看到二人,于静淞稍微得到了些安慰。她嘱咐他们带兵去迎战,又说起“玉女逃了,不知是何目的,定要将她诛杀”

说话时,于静淞尖锐的目光盯着姜湛。

姜湛听到“玉女逃了”,失神一下。但他很快回神,苍白着脸向王后点了下头。事到如今,他终是和玉纤阿成为了敌人。他若不杀玉纤阿,便是玉纤阿反过来反对他母亲、反对他们卫国已经把路走尽了

已经没有其它路走了

调兵之时,突然,几人看到了半空中连续发出的响箭。响箭如灯火一般,在寒夜中分明。这是权贵人士拿来传递消息的手段王后脸色发寒,道“有新的人物加入战局了,小心”

玉纤阿在宫中到底遇到了来阻拦他们的军队。

王后大开杀戒,燕王府的这些卫士又人数众多,不可能不被发现。卫士们护着玉纤阿往“万钟楼”去,玉纤阿忽然听到了半空中尖锐的声音,几声响箭,来自燕王府的信号。

她知道这信号是集兵的意思。

恐是宫外燕王府有人在集兵。

玉纤阿胡乱地想,莫非是周太子范启范启在集中兵力,在调兵

玉纤阿微微松了口气,以为范启出来了,宫外情况当稳定一些。玉纤阿抬目看向远处的“万钟楼”,下定决心要敲响钟声要四方狼烟起,要天子宾天的消息传遍天下要让王后秘密挟持朝廷的机会消失

诸位护着她行进的卫士“女君,我们是否要回应宫外的响箭”

玉纤阿答“不回应。回应恐让大批宫中宿卫军知道我们的方位,向我们杀来。我们只要攻下万钟楼即可,之后想办法出宫。”

姜女被成渝拽着,浑浑噩噩地跟在一众戴着面具的巫师们身后。

空中响箭声起,成渝当即抬头,凝目看去。

宫外杀戮四起,血流成河。

范翕面无表情地走在血泊中,手中持着一把长剑,衣袍上、面孔上,都沾着血迹。他和自己的将士们一起与敌厮杀,每一剑挥出,都凌厉狠辣,血泊四溅。响箭信号传出去后,过了没多久,就有燕王府的人回应。

一个卫士匆匆闯入杀戮场中,激动无比地到燕王殿下身边“王上”

范翕道“果然选择今夜出兵。”

他进城后,一看这局势,便知所有人想到了一起。范翕目中噙了一丝凉笑,杀掉一偷袭的人后,他侧头问“玉儿可还好”

卫士支吾半天。

范翕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杀气上涌。

卫士怕他误会,连忙道“属下也不知君夫人好不好,因君夫人为了麻痹王后,今夜在王宫。王宫封了宫门,许进不许出。君夫人主动要求在宫中钳制王后,绝非我们的主意。且夫人带了大批卫士进宫,想来夫人是安全的吧”

范翕立即问“今夜天子会死”

范翕一猜就猜中他们在做什么,卫士不用多解释,只连忙道“恐怕天子这时候已经死了”

范翕喃喃自语“那玉儿为何不出宫”

玉纤阿出不了宫么

不。

他对自己的妻子有信心。

他担心自己的妻子抛弃自己,却不太担心玉纤阿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还会出错。玉纤阿主动要求在宫中,不可能仅是为了稳住王后。玉纤阿从不做无用功范翕若有所思“她是为了拿下万钟楼。”

钟声响,天子殁。烽烟起,天下乱。

卫士迷惘“什么”

范翕心中怒玉纤阿之大胆,“万钟楼”卫王后如果不想要钟声响的话,玉纤阿何须专程要拿下这座楼而玉纤阿要在王宫中拿下这座楼,卫王后岂能让她如意太大胆了

范翕召兵“吕归,随我入宫”

吕归打斗间抽空道“可是眼下宫外局势”

范翕不耐道“你没看出有人在指挥宫外的战局么我们入宫才是最重要的”

吕归真没看出还有一方势力在指挥宫外战局,但是范翕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当即,范翕集兵,一部分兵马随他一起攻向宫城。想攻打王宫的,再多一势力。

玉纤阿一方躲避宫中宿卫军,一路杀向“万钟楼”。

已到了“万钟楼”不过十丈的距离,他们迎来了王后安排在楼下、不许任何人登楼敲钟的兵马。双方一会面,当即大打出手。玉纤阿被护在后方,看两方杀戮,心中却焦急。她知道宫内是王后的地盘,时间越拖得久,越于她不利

但她只是要敲响“万钟楼”的钟而已

只要钟声响,她即刻躲避起来,等着宫外战斗胜利、等待逃出宫的机会。

躲避总比杀戮容易。

然而“万钟楼”这边战局随着时间拖延,敌人只会越来越多,如何能剩

玉纤阿心中焦虑,她百般思索后,咬牙对那一直跟着自己的卫士首领道“你们所有人牵制楼下兵力,我一人自去登楼敲钟”

卫士道“此局危险”

玉纤阿急道“时间已无法再拖延”

卫士只好咬牙“是”

宫门前战力如涌。

范翕一方人马加入战局后,守着宫门的那一方势力就开始节节败退。攻宫门花了半个时辰,众兵马汹涌入门,范翕大袖飞扬,宫门开的一瞬,就立时入宫。宫门内的人不退,仍向外杀来。

范翕面容清隽。

对方将领在打斗中一眼认出了他,声音沙哑厉声“燕王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刀剑撞出火星。

范翕这才撩目看向对方,认了出来,他勾嘴角“王后第二子,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公子琛大怒“你原来是你窃国你竟敢闯宫,你啊”

范翕长剑向他刺去,雪亮寒光划破郎君眉目。

范翕沉声“我没空与你在这里缠斗吕归”

吕归立时迎上,帮范翕阻住对方兵力。而范翕提剑,他神色焦虑地抬目判断一下“万钟楼”的方向,带着兵马杀去。

“万钟楼”下打斗声震天,燕王这方的卫士将所有这方的王宫宿卫军牵制住。首领急道“女君”

玉纤阿立时明白那卫士首领的意思,她蓄足力气,盯着楼门的方向,就沿着卫士为她开出的那条路向楼阁奔去。有人想去阻拦,被燕王这方势力紧紧纠缠。玉纤阿在夜风中奔跑,心跳如雷,盯着楼的方向

十丈

九丈

五丈

一丈

后方忽有男子厉声“玉纤阿”

玉纤阿已到了楼下,她仓促回头,看到打斗场外,另有一方宿卫军赶到。为首穿战袍的人,竟是她的旧识,公子姜湛。姜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握剑的手发抖,没想到她竟到这时还没逃出宫去

她不是很聪明么

她不是有卫士帮她么

为何到现在都逃不出去

长发拂过玉纤阿的面颊,玉纤阿不耽误时间,趁姜湛没有回神的功夫,快步提裙奔入了楼内。女郎身影在下方一闪而过,姜湛一下子明白玉纤阿是想要敲钟了。姜湛脸色大变,知道钟声一响,自己母亲多日的筹谋就要彻底被毁了

尚未控制住洛邑,四方诸侯就得知天子已殁,卫王后的地步会危险不光卫王后,他们几个公子也会被所有人盯着

姜湛咬牙切齿,压抑下自己心中的儿女情长,道“追绝不能让她敲钟”

火海在宫中烧起。

被囚禁的大臣们试图闯出去,听到外面的打斗声,所有人都不安。

王后焦虑地守着卫天子的尸体,等着消息。

范翕大步行在宫中,万钟楼离他越来越近。

玉纤阿在楼梯间奔跑,她越跑越快,越来越能听到身后追来的人马。男子的脚力远非她能比,即使她已经拼命奔跑,仍觉得自己和姜湛的距离在一点点拉近。玉纤阿面色雪白,额上渗了汗,手心也全是汗。

身后姜湛高声“玉女,停下”

玉纤阿自然不听他的。

她跑得快要断气时,眼前看到了那口金钟。她目中亮起,整个人扑向钟,使劲全身力气,抱住木桩,就向铜钟撞去

女郎身体和木桩一起撞向那口钟。

姜湛还在第二楼楼梯时,便听到了钟声响彻

“咚”

“咚”

钟声连响两声。

天地阒寂。

宫中都听到了钟声。

王后惶然坐起,惨叫“怎会”

被囚禁在殿中的大臣们凄声“陛下怎么了”

宫中所有人都听到了钟声,神思恍惚,眼睁睁看着大局在偏离他们。钟声向外传递时,四方宫外钟声随之而响,将宫内的消息传出去。看守狼烟的城外四方角楼,静听着钟声响彻天地

只待第三声钟响,便是天子殁了。

范翕面不改色,他视线中看到了“万钟楼”,看到了打斗,看到了第三层栏杆里若隐若现的身影。钟声毫不影响他,他当即入楼,有卫士转身看到他,向他杀来,他不与这些人浪费时间,身如鬼魅般掠过他们,一径上楼

一楼

二楼

三楼

姜湛已到第三楼,看玉纤阿全身发抖,瘦弱的身子仍抱着木桩想撞第三次。姜湛目眦欲裂,毫不犹豫地从身后人背着的箭筒中抽出箭只,射向玉纤阿“玉女”

玉纤阿看到了向她射来的箭。

她咬紧牙关

事已至此,若是躲了这支箭,那第三声钟不响,她就没有机会了

她拼尽全力,让木桩向铜钟撞去。因为用尽力气,反方向的,自己身子瑟瑟,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姜湛本意不是要杀她,见她如此,他心中慌“玉女”

他只知道一味喊“玉女”,可是并不救她。

“咚”

第三声钟声响起。

玉纤阿脱力后向后倒,她看到箭只到了身前,她趔趔趄趄、虚弱地向侧方躲。栏杆不足她腰高,她恍恍惚惚地向后倒时,整个人翻出了栏杆,向楼外跌去

姜湛目中空了,他向前伸手“玉女”

然同一时间,有一人明明比他到的晚,却比他更快地向前纵去。女郎的衣袖飞扬,在栏杆处滑落。那人跟随着,毫不犹豫地向下跳去

范翕高声“玉儿”

玉纤阿仰头,看到范翕跃下栏杆,和她一起跳下,将手伸向她。

浓雾掩夜,夜如泼墨,范翕随玉纤阿一起跳下。星斗漫天的穹宇下,呼啸风声在耳,衣袂飘乱如皱。他破开浓雾,向她伸出手。阒寂天地,冰寒指尖摩挲着追逐,沾了雾水。艰难万分的,指尖相触,分开又靠近,终一点点握住。

岁月摧枯拉朽,爱情百折不挠。

强烈的爱如毁灭一样至死不渝,汹涌的爱如命运一般百转千回。他让她忤逆命运,他亦是她的命运。

风声赫赫,这强烈的情爱,在范翕与玉纤阿指尖碰到时,如影相随,破雾而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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