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云娘笑着迎了上来。
“今儿真稀奇,竟来了位女客。”
花药没吱声,紫电大侠先上前挡在了花药跟前,他伸手就拿出来一百两的银票,十分爽快的甩给了云娘。
“这是我家少夫人,过来听听曲儿。”
少夫人?难不成是来捉奸闹事的?这一大清早的,砸了桌子椅子什么的,兆头可不好。
“一百两,少了点吧。”
紫电大侠又掏出来一百两,显然,天天跟在花钱如流水的映玉公子身边,紫电大侠已然养成了出手阔绰的臭毛病。
两个人正交涉,花药已经顺着楼梯上了楼,径直走向了那个琴师。
二楼很宽敞,除了一排的包间外,还有些散座,此时尚早,散座空无一人。
琴师端坐在窗前,弹的不知道是什么曲子。
花药不懂音律,是真的一点都不懂,但是音乐这种东西,会不会欣赏跟懂不懂音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那琴师依旧自顾自的弹,十分投入,甚至花药走近,他都没看一眼。
花药倚在栏杆处,听得出神,这首曲子已经快到了尾声,琴音清泠,仿佛雾锁寒江,明月绰约,及到尾声,云走雾散,皎皎月光倾泻而下,刹那光辉。
一曲终了,余音犹在。
“真好听。”
“谢谢。”琴师冷冷淡淡,本身似乎就是一抹月光。
花药问:“你会不会弹双鹤听泉?我师兄以前最喜欢这首曲子了。”
“会。”琴师抬头,丹凤眼斜飞入鬓,薄唇紧抿,无一处不显示这个人的天性凉薄:“一曲一百两。”
花药暗自感叹这年头什么都是贵的,不过还是取出一百两银票放在了琴案上。
琴师要银子的时候坦荡,花药真的把银票奉上,他却一眼都没瞅。
他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音符就这样自他指尖如水一般缓缓流淌而下,琴师技艺十分娴熟,琴在他手下就仿佛是有生命一样。
琴音干净,意境悠远,飘渺入无。
花药耳听低缓琴音,目光望向窗外,似乎想到了一段久远到她都快忘记的岁月。那时候,大师兄闲时就会坐在清泉瀑布之下抚琴,青山滴翠,飞鸟展翅,寂静的山中岁月,仿佛如昨日一般尽在眼前。
此时,包厢内,耐着性子等待的柴映玉忽然听到外面换了曲子。
“双鹤听泉?”
石袤问:“怎么了?”
柴映玉微微蹙眉,这个曲子是据说是花药的大师兄蒲回春所作,当年乐痴风九歌只听了一遍,便一符不差的弹奏了出来,两人因此引为知己,成为一段武林佳话。
没想到小小的聆风阁琴师,竟然连这个曲子都会。
不对。
柴映玉立刻站了起来:“走,出去看看。”
石袤不解:“这个琴师有问题?”
“问题大了。”
此时,屋外的曲子也已经演奏完毕。
几声清音,最后余音悠悠。
花药回过神来,视线落在琴师的身上:“音符很准,一个都没差,也很静谧,让人仿佛置身新雨后的空山,旷然开朗,只不过……”
“只不过,没有把恬静祥和的心境弹出来。”背后忽然传来一声。
花药回头一看,定睛一看,接了她话茬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柴映玉,惊讶不已。
“你怎么会在这里?”
柴映玉冷着一张脸,仿佛三九天的冰碴子。
“这话该小爷问你吧。”
两个人面面相觑,早上刚刚经历过一场失败追求的两个人,转头就在青楼相遇,这是一种怎样奇妙的缘分。
石袤见气氛不对,赶紧上前打圆场。
“是我约了柴兄在此处谈事情,弟妹来此处,是专门来找柴兄的吧?”
好大的一个台阶。
花药根本不知道柴映玉会也在聆风阁,怎么回来找他。不过,柴映玉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也是来找叶底风的?
“我在楼下听着琴声好听,就上来听一听,没想到你们也在。”
柴映玉瞬间明白为什么琴师会演奏双鹤听泉了,肯定是丑女人点的,她竟然学人家来青楼点曲儿听,像什么样子,他刚刚可是连弹曲的姑娘都赶出去了。
心里不平衡极了。
正恼着呢,映玉公子的视线一转,落在琴案上,赫然发现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丑女人竟然为别的野男人花这么多的银子?
映玉公子的小醋坛子瞬间就打翻了,酸气儿直冲七窍。
“好听?你怕不是聋了。把一曲双鹤听泉只弹出了静谧悠远,却弹不出恬淡闲适来的琴师也配称得上是好?”
本来事不关己,百无聊赖的随意拨动琴弦的琴师,莫名被点名,微微蹙眉。
“双鹤听泉,本就应是静谧悠远。”
柴映玉哼了一声。
“若是只有静谧悠远,那干脆叫单鹤听泉好了,又为何叫双鹤?双鹤本来就有陪伴的含义在里面,你的琴音太冷,把曲子弹薄了。”
柴映玉微微扬着下巴,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倨傲,并不委婉。
竟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花药听闻此言,震惊不已。
她本来以为柴映玉刚刚说琴师不好,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懂。当年他师兄就曾说过,这首双鹤听泉的意境看似清冷,实则闲适。
琴师听了柴映玉这番话,蹙眉沉思,不知道是似有所悟还是心有不悦。
半天,复才开口。
“公子既然如此说,想必有不一样的弹法,云娘,再取一把琴来。”
云娘得令,立刻转身就去取琴。
石袤精明的眼睛在云娘和琴师之间来回一扫,心想,这琴师指使起云娘来如此顺手,想必这身份应该在云娘之上,难道是?
柴映玉却挑了挑眉:“干嘛再取一把来?小爷瞧着你这把琴就不错,就用这一把,别的小爷也不给你这个脸呢。”
柴映玉会弹琴?
花药表示很怀疑,总觉得琴这种意境高雅的东西,跟柴映玉风格不搭。
柴映玉正好对上花药怀疑的目光,气得不行,本来他还不想动手弹,这下可好,非弹不可。
“丑女人,你瞪大了眼睛给小爷瞅着,今儿小爷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才貌双全,什么叫被错估的宝藏。”
言罢,他气鼓鼓的走到琴案旁。
那琴师似乎犹豫了一下,方才让开,他似乎十分宝贝他那把琴。
石袤见了,扑哧笑出声,他这个好友,一定是爱极了这个女人。
琴师错开两步,把琴让给柴映玉。
柴映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日花药夸他着蓝色衣衫好看的缘故,这几日的衣裳湖蓝、雪蓝、宝石蓝,总之蓝了个遍。
他一撩衣摆坐下,略微试了下音,方才轻拨琴弦。
微风习习,掠窗而来。
柴映玉微微的垂着眼帘,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仿佛是风吹打着麦穗,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意外的专注,就好像他耍剑的时候一样。
画面太过清雅,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人跟平日里撒泼打滚的那个无赖映玉公子联想在一起。
花药惊讶的都忘记了去欣赏琴音,目不转睛的看着柴映玉,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样。
第一次,花药想为自己之前心里各种鄙视柴映玉的行为道歉。
其实追究起来,主要还是柴映玉的失误。他往日在花药面前忒不知道收敛,天天耍性子、闹别扭,还毫无下限的求包养,总之,不是那么太像是有才华的样子。
花药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柴映玉他不可能会这些高雅的东西。
一曲终了,花药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石袤轻笑出声:“许久不听你弹琴,今日可是大饱耳福。”
映玉公子这一曲技艺上可能跟琴师不相上下,可从意境的把握上看,远超琴师。
先前石袤夸赞楼中琴师之际,柴映玉连茬都没搭,就是因为他并没有觉得特别好,琴音太冷,没感情。
柴映玉起身,迫不及待的跑到花药跟前显摆。
“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这是实话。
柴映玉得意洋洋的拍了一下花药的脑门,像是不解气一样,又攥着她的手狠狠的捏了一下,贴在她耳边耳语:“以后再敢夸别的男人你试试。”
还给别的野男人花钱,一百两,简直不可原谅。
琴师看着柴映玉,微微垂下头,不得不承认对方似乎对这首曲子的领会更深。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倒是让我大开眼界,是我孤陋寡闻,竟不知道原来映玉公子于古琴之上,尚有如此高的造诣。”
被直接道出名讳,柴映玉似乎毫不意外,他微微收敛神情。
“叶阁主又何必过谦,阁主的琴艺已经登峰造极,今日能够听到阁主演奏琴曲,我等才是大有耳福。”
花药一听此言,不禁讶然,原来这个琴师竟然是聆风阁的阁主叶底风吗?
石袤倒不是很意外,似是早就已经猜到。
只见琴师不卑不亢,面色依旧是淡淡的,似是有宠辱不惊的胸怀。
“不知映玉公子是如何认出我的?”
柴映玉轻笑:“云和琴,不是谁都配用的。”
那把其貌不扬的琴竟然是天下名琴云和?难怪琴音那么干净,一点点毛茬都没有,众人望向那把琴的目光都不由庄重了起来。
叶底风难得轻轻一笑。
“鄙人已经恭候映玉公子大驾多时。”
柴映玉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是我们恭候叶阁主多时才对吧。”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然,窗外传来“咯咯咯”一串银铃般的娇笑,众人往窗口处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口竟然飞上来一个女人。
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十分美艳,然而引人注目的不是她的美艳,而是她与众不同的穿着,一身薄薄的烟笼红纱衣裳,勾勒的体态丰盈婀娜,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甜腻的味道。
“哟,今儿奴家可是艳福不浅。”
女人娇笑着,一双狐媚眼儿在当场的几个年轻男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柴映玉身上:“这不是映玉公子吗?去年那夜一别,奴家想你想的心肝都颤呢。”
花药:“……”
柴映玉赶紧去看花药,一双眼睛全是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