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1)

姚幼清绣眉紧拧,拖着刀往后退了两步,使出吃奶的力气往自己脖子上一架:“都站住!”

她身量娇小,嗓音又细软,便是自以为凶狠地吼了一句,听上去也脆生生的,稚气的很,丝毫没有威慑力。

但她脖子上的刀有。

周妈妈和那人都吓得不敢再往前,姚幼清握着刀再次重复:“我要见王爷!”

周围许多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不再像之前那次只远远地看着,而是围拢过来。

那被抢了刀的小将脸色时青时白,咬牙道:“你先把刀放下再说!”

周妈妈也怕她真的不小心伤了自己,在旁劝道:“小姐,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姚幼清摇头:“不,放下了他们不会听我说的,凌霜也等不起了。”

周妈妈一路便是再难也没掉过眼泪,此时却再也忍不住,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凌霜琼玉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跟小姐一起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

如今凌霜病成那个样子,小姐心中怎么可能不着急?但凡有其他办法,她都绝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可恨秦王竟将她逼到如此地步!

那小将也没想到这个软弱的像只兔子般的大小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胆战心惊之余又觉得她不可能真为一个婢女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见她力气似是不够,握刀的手都在抖,刀刃离脖颈还有一段距离,便嘲讽道:“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你堂堂姚府大小姐,难道还真会为了一个婢女拼命不成?”

边说边试探着靠近了些,想趁机把刀夺回来。

姚幼清却看出了他的意图,自己力气小挪不动刀,便扬起头把纤细的脖颈往前一凑。

那刀锋极快,她这一下又没轻没重,当时便把脖子蹭破了一层皮,一道血丝渗了出来。

“小姐!”

琼玉等人此时也都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同周妈妈一起发出了一声惊呼,却不敢靠近半步,生怕她再把自己伤到。

姚幼清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下意识想往后躲,却又梗着脖子坚持住了这个姿势,对那小将道:“先帝赐婚,秦王当朝应下,我若是还未走到封地便死在了路上,对他怕是也不大好吧?”

靖远军众人自然都是知道这点的,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崔颢对魏泓说没出京城之前他都还有反悔的余地。

但是离开京城,那就不一样了。

没离京前姚幼清在姚府,出了任何事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如今姚幼清已被魏泓接走,她的命便与魏泓息息相关。

若是多年后她因病而逝,朝中的非议或许还小一些,但她若就这么死在途中,魏泓百口莫辩。

那小将显然也明白这些,面色难看至极。

这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前方队伍终于有了动静,一个身着墨色衣袍的高大男人在几个随从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这人容貌俊朗,但因面色沉冷,少有笑容,所以看上去给人感觉十分冷硬,不近人情。

原来是刚刚姚幼清拔刀的时候,就有人怕出事,已经去通知魏泓了,他得知消息沉着脸赶了过来。

姚幼清离京前曾与他一同进宫向皇帝辞行,一眼便认出他就是秦王,自己未来的夫君。

魏泓虽然当时也曾见过她一面,但丝毫没有留意,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说起来这才是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她。

眼前女孩矮了他至少一个头,穿着一身厚重的冬衣都显得瘦瘦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偏偏也是这么一个女子,手中哆哆嗦嗦地举着一把几十斤的大刀,仰着头怯怯却又倔强地看着他。

他一番审视下来,这女子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他喜欢的。

不够高,太瘦,柔弱,任性,还不自量力。

“找我何事?”

他收回目光,冷声问道。

姚幼清打了个激灵,也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他冰冷的语气吓的。

她抿了抿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嘴唇,说道:“我的婢女生病了,请王爷让军医给她诊治。”

魏泓皱眉:“就为这个,你便用拔刀自戕的法子逼我前来?姚家的家风便是如此?”

姚幼清满心委屈,吸着鼻子道:“明明是王爷一直不肯让人来给凌霜看病,我实在没法子才出此下策,现在你却反过来怪我……你不讲理!”

魏泓向来不讲理,但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控诉不讲理,还是用……这种语气。

他眉头皱的更紧:“我何时不让人来给你的婢女看病了?”

姚幼清怔了一下,想伸手去指那个小将,又腾不出手,便抬了抬下巴:“他,他说的!”

魏泓转过头去,那人赶忙解释:“王爷有令尽快赶路,不得耽误行程,属下听说那婢女只是因为车马颠簸头晕不适,没什么大碍,所以便没去打扰您。”

“你骗人!”

姚幼清道:“凌霜病的很重,我们找过你多次你都不理,还拔刀阻止我们去找王爷!当时很多人都看到的!”

魏泓再次看向那人,那人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低声道:“属下……属下只是不想耽误赶路而已……”

魏泓点头:“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话?”

说完顿了顿:“那现在呢?”

现在难道就没有耽误赶路了吗?

那人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知罪!”

魏泓不再理会他,抬了抬手叫出身旁一人:“去给那婢女看看。”

对方应诺,立刻跟随琼玉等人前往凌霜所在的马车。

魏泓也向前走了几步,路过姚幼清身边时停了下来,看看她脖子上的那道血丝,又看了看她因为刀身太过沉重而瑟瑟发抖的手:“这刀,很好玩?”

姚幼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把刀架在脖子上,忙要将其放下。

结果刀刃离开肩膀,少了可以借力的地方,几十斤的重量就全部压到了她手腕上。

她握刀太久,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更是脱力,一下没拿稳,刀尖像之前被她从刀鞘里刚拔出来时一般,再次向下一沉,连带着整个刀柄都被那重量带着从她手中坠了下去。

偏偏魏泓正站在她跟前,落下的刀刃不偏不倚砸向了他左脚脚面。

魏泓也没想到她的刀会脱手,左脚迅速向后一退,却还是晚了些,脚掌虽然躲了过去,鞋尖却被刀刃砸中,登时豁开一个大口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电光火石间大刀便已落下,身旁的人想给魏泓挡一挡都来不及,纷纷惊呼一声:“王爷!”

好在仔细看去时发现那豁开的鞋面上并未有血色,只是把魏泓的鞋子砍掉了一部分而已。

姚幼清吓得又差点哭了,颤声解释:“对……对不起,太……太沉了。”

魏泓脸色铁青,看着自己被削掉一截的鞋尖,将他刚刚收脚时本能蜷起的脚趾缓缓展平。

几根脚趾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裸露在了寒风中,看上去很白,比他脸上的肤色浅多了。

姚幼清见到那几根脚趾,下意识咦了一声:“王爷,你怎么……没穿袜子?”

魏泓:“……”

现在是袜子的问题吗?

作者有话要说:魏泓:不够高,太瘦,柔弱,任性(划掉),还不自量力。

第6章兔子

名叫豆子的军医很快便从马车里出来了,走到魏泓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魏泓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因为他的话更沉了几分,目光瞥向那仍旧跪在地上的将士,虽然没有说话,却让对方头垂的更低,几乎俯在地上。

姚幼清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心中着急,又因为刚刚的事不敢去问魏泓,便去问那军医。

“豆军医,不知我那婢女如何了?”

豆子大名李斗,今年不过十八九岁,是他师父李泰捡来的。

李泰捡到他的时候他瘦的像猴子一样,正跟其他几个小乞丐一起捡达官贵人们从二楼扔下来的豆子吃。

那些贵人以逗弄这些乞丐为乐,时常在豆子里加些石子一起扔下去。

有些乞丐捡到豆子后为了不被别人抢去,当时便会看都不看便塞到嘴里,往往因此被崩了牙,满嘴鲜血,楼上的贵人便哈哈大笑,心情好时会让人给崩了牙的乞丐拿几粒碎银去医治。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伎俩他们可以一直用,却每次都有人来争抢的原因。

对这些乞丐来说,嘴里的痛忍一忍就过去了,不用浪费银子,贵人给的这些银两他们可以拿去做别的,最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但这些都跟李斗没关系,因为他太瘦小了,根本挤不到前面,也抢不到几颗豆子吃,只能趁着那些成年乞丐在前面争抢的时候,捡几颗滚到一边没人注意的。

李泰看到他时,他为了捡一颗豆子跑到了路中间,恰逢一架马车驶过,险些撞到了他。

虽然他及时躲开了,但刚才抓在手里的豆子却掉了一地,立刻被另外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乞丐发现并哄抢。

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抢得过人家,到头来手里就剩一颗豆子了。

李泰路过,啧了一声:“捡到了怎么不赶紧吃呢?被抢走了吧?”

小乞丐却不理他,握着手里仅剩的一颗沾满泥土的豆子走了。

李泰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看,就见他走进一条破陋的小巷里,来到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女孩面前,把那豆子递了过去:“妹妹,给,吃豆子。”

那女孩坐在角落,一身破衣烂衫,膝盖上盖着一条也不知哪里捡来的破毯子,看着比李斗还要瘦,浑身只剩皮包骨头了,最重要的是身上还有一股恶臭。

李泰皱眉,掀开那毯子看了一眼,当时便呆住了。

女孩小腿一片已经生蛆的腐肉,显然受伤已久,且并未得到医治。

他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最终给了小乞丐两个字:“死了。”

刚死,身上还是热的。

李泰帮着小乞丐埋了他的妹妹,小乞丐亲手给妹妹坟上添了最后一把土,又把那颗自己没舍得吃的豆子埋在了她坟前,从此以后就跟在了李泰身边,随了他的姓,取名李斗,小名豆子。

至于李斗这个大名,是李泰根据自己的名字取的,合在一起便是“泰斗”。

他希望这小子能继承自己的医术,将来两人并称为医界泰斗。

这次秦王回京,李泰因为年纪大了禁不住长途跋涉,所以并未跟随,而是让自己的徒弟李斗跟着了。

李斗平常要么被称为豆子,要么被称为小李,还是头一次被人认真叫做“军医”。

军医就军医吧,豆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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