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
姚幼清道,说完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
魏泓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道:“放心,你爹那边我也已经派人去救了,只是离这里稍远。咱们先走,等他们救下他之后自会追上来的。”
说完拉着她便向外走去,一刻也不在这里多留。
姚幼清一怔,看着男人因消瘦而变得越发锋利的侧脸,泪水再次滚落。
……
另一边,冯穆等人也带兵闯进了关押姚钰芝的地方,拉起他便要离开。
姚钰芝这几日被魏弛以身体不好不便挪动,需要由太医照看着静养为由,把他关在了宫里。
刚才他得知外面起火,便觉得事有不对,猜测会不会是魏泓的人潜入宫中了。
此刻见到冯穆他们,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但他并未欢喜能逃出去,而是挣开了冯穆的手。
“感谢诸位前来相救,但我并不打算从宫中离开,你们回去后告诉秦王是我自己坚持要留下,他不会怪你们的。”
冯穆皱眉,正要说什么,就听他继续道:“另外,见到秦王之后烦请你们帮我带几句话,就说……”
“当年之事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错,无论是为国,还是为君,站在我的立场,我当时都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但贵妃确实因我而死,我欠他一命,拖了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有了结,今日便将这条命还给他。”
“往后我们之间两清,再无任何恩怨,只盼他善待王妃,不要因我而迁怒她,就当……当王妃没有我这个父亲吧。”
冯穆闻言眉头皱的更紧:“姚大人,我不知道你口中说的事是什么事,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如今王爷给我的命令都是让我把你救出去,既然如此,我就不能不从。”
“还有,王爷若是因你迁怒王妃的话,就不会千里疾行亲自来救她,还叮嘱我们把你也带出去,你的担心实在是没有必要。”
“与其现在在这里跟我说这些,你不如立刻跟我离开,将来还能跟王妃相聚,共享天伦之乐。”
姚钰芝听说魏泓竟然是亲自来的,眼中微亮,欣慰地点了点头。
能亲自赶来,那他想来真的是很看重凝儿的。
可再好的夫妻感情,有那么一桩杀母之仇横在中间,也难保不会出现问题。
以前他在京城,不出现在秦王与凝儿面前,秦王或许不会时常想起,便是想起了,眼不见为净,也就放过去了。
可他若被救出去,京城是肯定留不得了,将来必然会被他们接去身边。
眼下秦王与凝儿情意正浓,为了她能暂时放下过往恩怨。
可是以后呢?
等日子平淡下来的时候。
等他想起贵妃之死,像以往一样对他冷嘲热讽,凝儿出于孝心维护他这个父亲的时候。
他还能一直都像今日这般,不提过往,把她放在心尖上捧着吗?
姚钰芝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以往因为一直牵挂着她,放心不下,这才不敢轻易言死。
如今知道秦王真的待她一片真心,他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若是可以,他当然也是想与女儿共享天伦之乐,将来含饴弄孙,看着女儿儿孙满堂。
可秦王不是普通的女婿,他们之间更有解不开的仇怨,将来他登基为帝,凝儿便是他的皇后,而他作为“岳父”,便成了国丈。
一个害死了新帝生母的国丈。
姚钰芝知道自己会变成一根刺,扎在凝儿与魏泓之间。
魏泓想不起来还好,想起来了,随时都能疼上一阵,疼的多了,看到他的女儿会不会就厌弃了呢?
他不敢让凝儿冒这个险。
他宁愿死,换凝儿今生无虞,让魏泓记得的,永远是她绕经大金南燕而来,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称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时的模样。
想到这里,姚钰芝笑了笑,对冯穆道:“年轻人,你若真是为了你们王爷好,就不要再执拗于救我出去了,我活着离开对你们王爷没什么用,反而是死在这里更好。”
这世上除了凝儿以外,魏弛怕是最不想让他死的人了。
以前他死了或许还不打紧,但有了凝儿前些时日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他死了魏弛便百口莫辩,不管怎么解释,都会被人怀疑是杀人灭口,届时便又给了魏泓一个出兵的理由,对他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冯穆了然地点了点头:“您说的有理。”
姚钰芝以为他听进去了,温声道:“放心,我不会立刻就死的,等你们走了,过几日我在……”
话没说完,眼前的年轻人忽然靠近,扬手便在他后颈一劈。
姚钰芝眼前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冯穆顺势将他扛在了肩上,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边走边道:“废话怎么那么多呢!”
一行人沿着来路迅速返回,在途中碰到一个面色白净的小内侍。
刚刚就是这小内侍帮他们支走了一队禁军,省去了他们不少时间,让他们能免于和人缠斗,直接来到这里。
小内侍自称是成兰长公主的人,说长公主有命,若是秦王入宫营救王妃,能帮就尽量帮一点。
冯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忙,但兵贵神速,如今这种情况,能尽快办完事出宫自然还是快一点的好。
只是不知这小内侍为何半晌没有离开,现在还站在这里。
内侍缩着脑袋躲躲藏藏,见到他们之后才赶忙跑了过来,对看上去面善又是首领的冯穆道:“将军,您……您给我一刀呗?”
冯穆:“……?”
他一脸莫名,小内侍忙道:“宫里乱成这样,刚才禁军又看见我出现在这附近了,回头清查起来,我身上要是一点伤都没有,那说不过去啊。”
“您给我一刀,最好是看上去特别惨,但不要命的那种,让我能糊弄过去。”
冯穆明白过来,一手扛着姚钰芝,一手举起了刀。
内侍闭着眼睛下意识又喊了一句:“别伤脸!奴婢以后还要在宫里吃饭呢!”
现在立功不就是为了将来能有更好的前途吗?脸若是伤了,可就不能再在宫里伺候了!
冯穆:“……”
他挥刀在内侍胳膊上留下一道伤口,道:“多谢了!”
内侍捂着伤口惨白着脸摇摇头:“没,没事,将军快走吧,待会可能就要有人过来了。”
冯穆点头,扛着姚钰芝继续向前走去,一行人没多久便进入密道,如预期那般顺利离开了京城,而宫中的大火却烧了整整一晚,毁掉的宫殿无数,不知要花费多少银两才能重建成原来的模样。
魏弛虽被部下护着从火中逃了出来,却也灰头土脸,狼狈至极,还被烟尘呛坏了嗓子。
待得知姚钰芝姚幼清父女二人均被救走之后,更是气的涨红了脸,额头青筋根根凸起,没忍住气急败坏地嘶喊了一声。
这一喊把本就不大好的嗓子喊的更不好了,整整三天没能说出话来,险些成了个哑巴皇帝。
第111章合身
郭胜在虎头寨附近严阵以待,听闻魏泓带着姚幼清平安逃出京城,很快就会抵达这边的时候,立刻将手中能调动的兵马全部调动起来,迎出了百余里。
自从王忠因不让靖远军进城而被郭胜斩杀,孟孚因勾结朝廷出卖魏泓而被挂尸城墙之后,虎头寨附近就再没有人敢跟凶名在外的秦王作对了,最多是不亲近也不排斥,作壁上观而已。
如今听闻秦王与朝廷彻底翻脸,朝中还传出了当今天子通敌叛国,为构陷秦王而勾结大金南燕带走秦王妃的消息,原本置身事外的很多人便都做出了选择,偏向了秦王这边。
即便是依旧谨慎小心不敢轻易做决断的,也不敢帮朝廷阻拦秦王,一个个关起门来,只当不知道他从自己的地界里逃了过去。
魏泓一路有惊无险,身后从京城而来的追杀者虽多,但前行的途中却没遇到什么像样的阻拦,顺利摆脱追兵,与郭胜等人会和。
“王爷放心,这里虽然还没到朔州地界,但已然跟咱们自己的地方没什么两样了,孙刘两位将军也都已经向咱们投诚,将家眷都送到咱们朔州去了,您可以安心在这里歇息几日。”
孙刘两人在魏泓当初亲自来说服他们出兵迎战南燕的时候没有出来帮忙,如今嘴上说投诚,自然不会轻易被人相信,但是将一家老小都送到朔州,交到魏泓手上就不一样了。
魏泓闻言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不是你逼着人家把家眷送去的吧?”
为了让对方证明自己的忠心,要求他们把家眷都送去朔州,这还真是郭胜能做出来的事。
郭胜赶忙道:“这可不是我逼他们的,是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赵大人他们还都觉得他们二人狡猾奸诈呢!”
今时不同往日,魏泓火烧皇宫,险些困死魏弛,想来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派兵攻打过来,以谋逆之罪要斩杀他。
魏泓必定不会束手就擒,双方少不了一场厮杀。
而虎头寨一带与朔州紧邻,是前往朔州的必经之地,届时很可能会成为战场,家眷留在这里反而危险。
若是以往魏泓与朝廷之间胜负难分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将家眷送往朔州。
但如今有了姚幼清在朝堂上的那番证词,魏泓的赢面大大增加,朔州反而成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们此时将家眷送去,既表明了忠心,又给自己的亲人找了个安稳的托身之所,何乐而不为呢?
魏泓紧皱的眉头稍松,道:“那就找个干净的住处收拾一下,我带王妃歇几日再走。”
在不能确定绝对安全之前,他几乎一直在带着姚幼清赶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姚幼清身子娇弱,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整日在马背上颠簸,已是瘦了一大圈,他早想停下来让她好好歇歇了。
郭胜应了声是,又道:“属下带了架马车过来,您……您带王妃坐车吧。”
说着让人把那马车赶了过来,停在他们近前。
魏泓看到马车,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扶着姚幼清坐到车中。
郭胜以往不喜欢姚幼清,见面就算称呼一声王妃,也只是应付事而已,态度并不见得多恭敬。
此刻见魏泓扶着她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少见的将自己总是在她面前扬着的下巴低了下去,再没有了之前的敷衍应付。
两人上车后,他翻身上马走到车旁,道:“启程。”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向前走去,直到他们歇脚的地方才停下。
……
姚幼清在车上便睡着了,是被魏泓抱下的马车。
她昏昏沉沉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期间似乎醒来过,见魏泓就躺在自己身边,便又踏实再次睡去了。
彻底清醒过来已是一日之后,魏泓正拿着帕子给她擦脸,见她睁开眼忙停下,道:“我吵醒你了?”
姚幼清缓缓摇头,茫然四顾,撑着身子坐起身来。
“我睡了很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