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天牢的门开了，苏策一身灰尘，衣衫褴褛，背脊却依旧挺直。
“苏郎君。”李德幽幽道：“奴才要向皇上复命去了。”
冷风拂过，苏策一凛，将手伸进衣襟，取出了一个信封，交给李德。
李德微微一笑，吩咐道：“来人，带苏郎君去行宫。”
“是。”
苏策上了马车，一路回到了行宫，门前多了一倍的守卫，他嘲讽地勾起了唇角，走进了里间。
屋内昏暗，惯用的人都被换了，个个都是生面孔，苏策也不理会，梳洗过后，便打开了书册，身后，一个侍从走上前，说道：“郎君，相爷叫奴才来伺候您。”
苏策头也不回，“宋相真是神通广大，手竟能伸到行宫来。”
“郎君莫要这么说。”侍从低头道：“相爷也是为了帮您。”
他不置可否，问道：“宋相要怎么做？”
“相爷的意思是，让您把贵妃娘娘带去梁国。”
“梁国？”苏策抬起头来，冷冷道：“如何能成事？”
侍从说道：“郎君莫急，过些日子，皇上要南巡，贵妃定会跟随，那时候动手就方便多了。”
南巡。
苏策一顿，没有开口，侍从便继续道：“郎君不必担心，相爷都安排好了，但话说在前头，若是郎君带不走人，就只能斩草除根了。”
他捏紧了书册，而后渐渐放开，“我会带她走。”
“那就恭祝郎君马到成功了。”
夜风微凉，烛光昏黄，苏策坐在案前，许久没有开口。
元月初三。
皇帝的生辰。
没过辰时，整个皇宫便热闹了起来，而作为宠妃，宁兮瑶却与众不同。
她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被红福硬拉了起来，“娘娘，您不能再睡了！”
宁兮瑶伸了个懒腰，“做什么？”
“娘娘瞧瞧衣裳吧。”明月捧着五彩斑斓的裙衫走过来，“您今日得打扮得艳压群芳才行。”
她却没什么兴致，只闲闲地翻了两下，说道：“随便挑一个就行，她们肯定都打扮得花团锦簇的，穿得一样反倒没意思。”
红福想了想，替她挑了件烟粉的长衫，配着灵蛇髻，喜庆又不失素雅。
皇帝还没下朝，但皇后被关，她作为后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嫔，得早些现身，是以用过了早膳，她便先去了摘星楼。
妃嫔们比她去得更早，一进门，浓重的脂粉气袭来，宁兮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喃喃道：“什么味啊？”
嫔妃们走到她面前见礼，宁兮瑶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各类首饰，眼睛都有些刺痛了，摆手道：“行，都起来吧。”
众人散去，有的在一边检查妆容衣裳，有的聚在一处练习歌舞，宁兮瑶找了个位置坐下，却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正是越嫔。
宁兮瑶偏过头，却见越嫔一身鹅黄宫装，眉心还点着花钿，清新而娇柔，像是春日里的花朵。
她索性站起身来，走到越嫔身侧，“你可还记得与本宫的约定？”
“娘娘不必担心。”越嫔微微一笑，“嫔妾言而有信。”
宁兮瑶盯着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好，本宫信你一回。”
“多谢娘娘。”
而此时，楚云漾却对着一处荒芜的宫殿，正在出神。
李德劝道：“皇上，摘星楼那边已经……”
楚云漾头也不回，默默瞧着那已经褪色的柱子。
李德叹了口气，退到了门外。
里间，楚云漾走进了殿中，今日是他的生辰，也是他的亲生母亲，颖妃逝世的日子。
他清楚地记得，十三年前，母妃病重，可他的父皇却被皇后支去了另一个妃嫔的寝居，等回来时，人都凉透了。
彼时他和兄长坐在殿门前，看着皇帝急匆匆地赶来，那模样落在他眼里，竟有些可笑。
当时他才七岁，就看懂了这深宫里最要紧的道理，君恩如流水，这些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虚无。
他的母妃走了，兄长也走了，每年的生辰，无论办得多么热闹，他都觉得格外孤寂。
今年，似乎有些不同。
楚云漾想起了晨起时那个窝在他怀里的身影，深吸一口气，转头走了出去。
而此刻，摘星楼中，太后坐在上首，看着一旁的宁兮瑶，问道：“皇帝还没来？”
宁兮瑶剥了个橘子递过去，往门口看了眼，“许是还没料理完吧，母后吃这个。”
太后接过橘子，默然不语。
不多时，楚云漾脚步匆匆地进了门，宁兮瑶起身迎他，被他拉住了手，“让众位久等了。”
太后看见了他衣袍上的灰，微微偏过头去。
寿宴开场，依着皇帝的意思，并未大操大办，只是嫔妃和要紧的宗亲们聚在一处。
楚云漾扫了一圈，宁兮瑶是打扮的最简素的一个，一点也不符合她贵妃的身份。
却暗合了他的心意。
他捏了捏宁兮瑶的手，问道：“怎么了？为何如此心不在焉？”
“无碍。”宁兮瑶看着对面的越嫔，琢磨片刻，还是没有开口，替他夹了一筷子菜，“皇上尝尝这个。”
“好。”
楚云漾对她笑了笑，二人贴的极近，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会以为宁兮瑶才是皇后。
“皇上。”
酒到酣处，张嫔突然起身，娇娇柔柔地道：“嫔妾准备了一支舞，想要献给皇上。”
嗓音甜腻得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楚云漾象征性地点头道：“好。”
张嫔得了令，换了身轻薄的纱衣，宁兮瑶看着她，由衷地感叹，“哇。”
楚云漾偏头看她，“怎么？”
“她都不怕冷的。”
原本就是句闲话，楚云漾却听出了嫉妒之意，笑意越发深了，“朕瞧着不错。”
“哦。”宁兮瑶没什么反应，只是裹紧了衣裳。
箜篌声响起，张嫔缓缓弯下腰，如同柔媚的花枝一般，手指捏成兰花状，一举一动都带着勾魂摄魄的美感。
宁兮瑶被吸引住了，她是第一次看张嫔跳舞，虽然这人牙尖嘴利，可没想到跳起舞来这么好看。
张嫔腰上的彩缎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翻飞，如梦似幻，眼神如同勾子一般，紧紧黏在皇帝身上。
面对美人的示好，楚云漾却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凑近了宁兮瑶，低声提醒，“袖子湿了。”
宁兮瑶低头一看，她刚才光顾着看张嫔跳舞，没留神袖子沾上了酱汁，颜色还挺重，只能起身道：“臣妾去换件衣裳。”
“嗯。”楚云漾淡淡道：“快些回来。”
“是。”
她一走，皇帝就开始自斟自酌，几乎不怎么抬头，张嫔心生不满，后半段便没怎么用心，一不留神，还撞上了越嫔的桌子。
“哎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