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她才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按理说，这个点家里人用过了膳，都会在外头消食。
如今院里空空的，几个草靶子孤零零地戳在那，有些萧杀。
宁兮瑶恍然大悟，拉住要去通报的侍婢问话，“是不是，二哥哥又闯祸了？”
侍婢面色复杂，“回娘娘的话，不是……”
“那怎么了？”宁兮瑶琢磨着，却被皇帝一拉，示意她回头看，她这才注意到门口停着的另一辆马车。
红顶金帘，骚包得很。
上头还有个硕大的“陈”字。
得，这回明白了。
宁兮瑶对侍婢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一面与皇帝摸到了正厅旁，偷偷听着里头的对话。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一个是盛宠不衰的贵妃，俩人竟然在娘家听壁脚……
侍从们打量着，也不敢过问，悄悄溜开了。
屋里，宁致远捋着胡须，脸黑似锅底。
宁兮瑶在门外瞧着，轻声对皇帝道：“我爹肯定不痛快了。”
楚云漾没出声。
宁致远是出了名的直脾气，陈家这种做派，他没骂人都不错了。
“宁大人，宁夫人。”
坐在下首的陈吉开了口，明明是戴罪之身，却拽的不行，仿佛这是他家后花园一样，一张嘴就带了股欠揍的意味，“这是晚辈第一个儿子，意义非凡，为表亲厚，还是一起办妥帖些，二位觉得呢？”
儿子？
他还真好意思，连个影都没有，就好意思说是儿子？
更何况，就算是儿子，又不是正头夫人生的，一个庶长子，就能劳动他们宁家忙前忙后办酒宴？
宁致远脸色更沉，猛灌了一口茶，勉强压住了骂人的冲动。
宁夫人见状，率先开了口，“公子喜得贵子，自然是好事，只是年下如此大操大办，未免招眼，更何况，这位贵妾的出身您也知道，眼下宋家问罪，您为了她如此行事，岂不是有违逆皇命之嫌？”
不得不说，她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三两句话，把陈吉数落的毛都不剩，就差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你个犯了事的，仗着妹妹的亲事才留在了王城，屋里那个又是宋家的私生女，这时候拉出来办酒宴，不要命了？
更何况，宋蓉儿只是个妾，宁夫人说贵妾那是在敲打她，让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一面说着，宁夫人一面拉住了陈思的手，抚了两下，明显是安抚。
一旁，被敲打的人撂下了脸来。
陈吉旁边的妇人—宋蓉儿娇声软语道：“夫人这话未免刻薄了些，夫君是为着两家的和睦，图个热闹，怎么夫人这样小气？妾身份虽不济，可这孩子好歹占了个长孙的名头，您又何必与一个没出世的孩子过不去？”
说着又看向了陈思，拉长了声音道：“说起来，您也是这孩子的姑母，同为陈家的子嗣，您怎么不帮衬帮衬？毕竟，您的生母听说也只是个……”
“哐！”
茶盏被人重重一放，宁世镜黑了脸，眯起眸子道：“这位的规矩是哪学的？妾乃立女，侍婢一样的身份，我娘是当家主母，思儿是本少爷的夫人，她二人尊贵得很，没叫你答话，你乱叫什么？”
宋蓉儿彻底把他惹恼了。
先诋毁他娘，又揭他媳妇的伤疤，他还忍着就不算个男人了！
“你！”宋蓉儿扯着陈吉撒娇，“夫君你看！”
“收起你那副做派。”
只要扯到家人，宁世镜的嘴炮技能就自动开启了，“再说了，你肚子里那个算什么长孙？据我所知，陈公子早就有了子嗣了，不是吗？”
没错，论起来，媛娘的孩子才是长孙，只可惜媛娘早看清了陈吉的为人，离他而去了。
宁世镜撇嘴，“非嫡非长，身份还不能暴露于人前，让我们怎么办酒宴？难不成让陈夫人抱着孩子出来见宾客？”
“噗！”
宁兮瑶迅速捂住了嘴，这神来一笔，真是绝了。
皇帝在她身后，听得也带上了几分笑意，“从前没看出来，你与你哥哥真是一脉相承的嘴黑。”
宁兮瑶眼睛一刻不离前厅，顺杆子往上爬，“呦，那这么说，我二哥哥还没官职呢，不如让他进六部做个言官，专职骂人，怎么样？”
这倒是个好点子。
皇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倒不是不行，二公子苦学一阵，考进六部不是难事。”
而屋内，宁世镜并不知道自己妹妹和妹夫正商量着给他安排工作，只是将陈思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脸护犊子的表情，把陈思挡得严严实实。
宁夫人此刻看他顺眼极了，捏着的茶盏也松开了，若是他刚才不出声，那还算什么男人？
一家子把陈思护的严严实实，陈吉虽然没出息，也不至于傻，此刻若是再跟陈思过不去，这宁世镜说不准会把他们撵出去，事也不用谈了。
实际上酒宴是宋蓉儿求着办的，可拉上宁家却是他爹的主意。
如今朝堂变动，宋家阴沟里翻船，他们从前跟宋家走得近，如今更是要小心。
摆脱嫌疑的最好方法就是攀上宁家，可陈禹城那个狗脾气根本低不下头，陈夫人素来看不起陈思，从前闹成那样，更是不愿意做小伏低。
想来想去，就想出了这么个无赖的法子。
生拉硬拽，也要刮带上宁家。
陈吉回头斥责了宋蓉儿一句，扭头笑道：“何苦如此？都是亲戚，是吧？思儿，你别忘了，小时候哥哥还帮衬过你呢，给你送过果子，记得吧？”
闻言，陈思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帮衬。
真是天大的笑话。
幼时她被陈夫人罚跪，一整天饿着肚子，陈吉却被人前呼后拥着，手里抓着果子，一个一个往她身上丢，丢中了她，便拍手大笑。
他是少爷，而她却像被豢养的牲畜。
这点子细微的动作逃不脱宁世镜的眼睛，他当即翻了脸，“天已经晚了，来人，送客！”
宁家的侍从也都多多少少练过点功夫，迅速围了上来，架势跟要打人一样。
宋蓉儿吓得缩进了陈吉怀里，瑟瑟发抖。
陈吉也挂不住脸，咬牙道：“这是要撵人么？”
宁世镜一点脸面也不想给他留，揽着陈思，冷冷道：“既然知道，还不快滚？”
不得不说，他冷着脸的样子，跟座上的宁致远如出一辙，极有威势。
陈吉恼了，指着他道：“宁二，你少跟小爷装大瓣蒜，你们家不就是仗着出了个贵妃才这么嘚瑟吗？有什么了不得的？皇宫又不是你家后院，贵妃又如何？她能现在就出宫替你们仗腰子？别装得太过了！”
门外，宁兮瑶托着下巴，十分镇定。
唔，说不定还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