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想着,自己才上位,立威是一桩,宽和也是少不得的,一味使手腕,没得叫别人背地里扎小人咒她。
曹才人这件事,她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就得了,论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犯错也算情有可原。
她心宽得很,就像原先的孟美人,给皇帝戴了绿头巾,她也能把人放走,皇帝都不在意,她在意个什么劲?
曹才人憋着坏,想毁了封后大典,可好歹金印搜出来了,收拾一顿,让她醒醒神也就罢了,谁知道她竟然这么硬气……
皇帝瞧着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夹了块鱼脯送进她嘴里,说道:“你不必管,这事朕来解决。”
宁兮瑶仍旧处在震惊中,喃喃道:“这姑娘气性也太大了,我就是吓唬吓唬她,怎么就想不开了?”
“我说皇后。”皇帝扳正了她的脸,故作严肃,“偷金印是多大的罪过,咱们尚未问罪,她就自戕了,论起来又是一桩罪过,你没错,是她心窄不容人。”
宁兮瑶叹了口气,觉得嘴里的鱼脯也没了滋味,放下汤勺道:“皇上,要不,这件事交给臣妾处理吧。”
“你打算如何处置?”
皇帝知道她心软,拉着她道:“一味姑息,会纵得后宫嫔妃有样学样,届时怎么料理?”
“她才十五岁……”
宁兮瑶有些不忍,“臣妾封后是喜事,曹家痛失爱女,也算有了教训,叫他们把人带回去,安葬了吧。”
皇帝原本有些不赞同,可见她有些恹恹,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于是松了口,“朕答应你。”
末了,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就是两个婆子遭了一顿好打,却保住了性命,曹才人的尸身被曹家人带回了府里,停灵七日,宁兮瑶还派人去吊唁。
此事过后,上下对宁兮瑶皆是交口称赞,唯独除了一家人。
曹府。
曹夫人年过半百,抱着棺椁哭得涕泪横流,“我的婉儿!前次宫宴上瞧见你还是好好的,怎么就死了!你死了,娘也不活了!婉儿……”
曹才人的亲爹,曹家家主曹之栋此刻也是眼圈发红,强搂着曹夫人,怕她昏厥,咬牙道:“夫人节哀,婉儿已经……已经去了……”
“都是你!”曹夫人推搡他,“若不是你非要送婉儿入宫,眼下她还是好好的!我的婉儿,她那么娇弱,竟然给……给活活冻死了……”
女儿死了,夫人在一旁哭得死去活来,试问谁能不难受?
曹之栋觉着自己整个心都被磨成了齑粉,被这府里穿堂而过的冷风吹散了,再也聚不起来了。
突然,曹夫人捂着心口,整个人往后倒去,他一惊,立马抱住了人,送回了屋里,又着人请郎中,诊治过后,郎中只说是心火难消,叫她静养。
闹腾过后,曹之栋独自踱步到了灵堂,棺椁里,他的女儿面色青苍苍,瘢痕尽现。
他晓得她有多爱美,小小的年纪,坐在他腿上,奶声奶气地向他讨杏花粉珍珠粉,菱角一般的脸上永远都是光洁细嫩的……
如今她死了,尸身如此不堪,像是城外冻死的乞丐。
他再也撑不住,当着众多吊唁的宾客,扶着棺椁泣不成声。
仆从犹犹豫豫走了过来,将一个锦盒递给他,“老爷,这是皇后娘娘着人送来的……”
还没等他说完,曹之栋突然抓过盒子,狠狠摔在地上,精巧的盒子被摔得粉碎,里头是一方绣着玉兰花的遮面巾。
“宁兮瑶……宁家……”
曹之栋双眼通红,此刻看来简直不像活人,“咱们不死,不休。”
年关将近,宫里热闹了起来。
宁兮瑶担心太后的病,有空就往太后宫里跑。
太后心重,一心觉得自己活的不长久,每日闷闷不乐,宁兮瑶为了开解她,插科打诨,特别拉得下脸来,有时候甚至穿上太监的衣服,和红福一起说相声。
时候长了,太后的心境也就开阔了不少,众人也瞧明白了,哪位皇后愿意穿太监的衣服,成日里装老油子?
这位皇后啊,看着不稳当,可要是对人好起来,那可是掏心掏肺的。
太后在观赏完了一段评书版的《霸道总裁爱上我》以后,感慨道:“这位姑娘,做事鲁莽了些,却是个水晶心肝儿的人,话说的格外明白。”
宁兮瑶有点诧异,一个两千年前的小老太太,竟然会跟傻白甜女主产生共鸣,很是好奇地凑过去,“母后您说说,她哪句说的好?”
太后思索片刻,认真地道:“有钱了不起啊?”
“……”
宁兮瑶沉寂许久,竖起了大拇指,“母后真厉害。”
说话间,有人进来通报,宁远侯夫人带着小姐来给太后请安了。
这些日子太后身子好了不少,也能见客了,但怕来的人多叫太后费精神,是以只挑要紧的见一见。
宁远侯夫人是太后的远房亲戚,沾亲带故的,再加上宁远侯是朝中得力之人,是以母女二人顺顺当当被请进了宫里。
一进门,宁远侯夫人就被宁兮瑶这一身说书先生的装扮惊着了,很快便笑道:“呦,娘娘这么打扮,竟像个清秀的哥儿。”
宁兮瑶一点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冲她笑了笑,“夫人来了?母后正念叨您呢。”
宁远侯夫人凑上前去跟太后攀谈,宁兮瑶瞧着柯菱在后头拨弄镯子,一面悄悄看她,有些好笑。
这是与她大哥哥两情相悦的姑娘,往后就是一家人。
宁兮瑶对她自然无比亲切,尤其是看见她带着那个玉佩,甚至有种想上手摸一摸柯菱发髻的冲动,这就是她往后的长嫂诶!
到底没伸手,宁兮瑶看她欲言又止,索性把人拉到了一边,问道:“柯小姐可是想问大哥哥的近况?”
柯菱面颊绯红,却摇了摇手,“他的近况,臣女都晓得,他有时……会给臣女送信……”
送信。
谁?她哥?
那个纯真武痴?
宁兮瑶觉得这事真是魔幻,她哥行啊,出息了,出去一趟,居然学会跟小姑娘鸿雁传书了!
见宁兮瑶不说话,柯菱瞪着小鹿一般的眼睛,有些惶恐地道:“娘娘放心,他的信都是叫驿官带来的,先给皇上送军机情报,等到回转时再由臣女的奴仆去接,决计耽误不了……”
柯菱以为她会怪罪,急出了一层细汗,宁兮瑶怜爱地替她擦去了,“柯小姐不必怕,本宫没计较什么,相反,本宫十分欣慰。”
“欣慰?”柯菱不大明白,“娘娘说的是?”
宁兮瑶抿了抿嘴,这……怎么说呢,总不能直接告诉柯菱,她欣慰的是她哥哥终于学会恋爱了,宁家后继有人了吧?
是以,末了她只是笑了笑,挤眉弄眼道:“过几日府里开宴,柯小姐有空就来府上转转。”
“好。”
柯菱的声音像只蚊子,低低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