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漾早就看透了。
从进入行宫开始,宁兮瑶的心神不宁、陈思的愁眉不展,更有宁世镜这个藏不住心思的大聪明,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我们几个有秘密计划”这几个字刻在脸上。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而且行宫一别,宁兮瑶病得太过突然,本就十分可疑。
只是他不忍心。
宁兮瑶当时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即便是装出来的,他也不忍心让她失望,一个人回了大燕。
好在留了眼线在行宫。
只是送过来的信上说,已经许久没见过皇后娘娘出门了。
是病着,还是……
“啪—”
楚云漾将笔重重一撂,吓得副将一个哆嗦,“皇上,这是怎么了?”
“传旨。”楚云漾吩咐道:“命宁将军和宁远侯带领防卫司和护城军相迎,三日之内拿下叛军。”
“是!”
昏黄的烛火下,他捏了捏眉心,如此就能快些结束了,也好去行宫见一见,免得日夜悬心。
“皇上!”
副将去而复返,神色惊惶,“粮草出事了!”
楚云漾一凛,粮草对于军队来说,那就是命根子,若是出了事,那就全毁了。
“怎么回事?”
副将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外头刺鼻的气味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
冲出帐子,只见一片冲天的火光。
灼人的热浪一阵阵涌来,每个人的脸都被照得通红一片。
“安排人手,速速救火。”
“是!”
这次起火的范围太大了,即便是军队里能动的都去救火了,而最终熄灭也是在一个时辰以后了。
几万石粮草,分毫不剩。
众人或坐或立,神情呆滞地盯着一地的黑灰,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皇帝。
楚云漾扶着个巨大的水桶,一言不发。
片刻以后,他出了声,“曹之栋何在?”
众人这才想起来,方才连皇帝都亲自动手救火了,那位主管粮草的曹大人却似乎一直都没见着。
“臣有罪!”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呼喊,曹之栋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形容亦是十分狼狈,灰头土脸地跪在了皇帝面前,“皇上,臣有罪,臣正在清点账目,未能留神将士生火做饭,火星引燃了粮草,臣……罪该万死!”
众人一听,这么一解释,那曹大人还是挺无辜的,要怪也得怪那些不留心的将士,怎么也怪不到人家头上。
只是,救火的时候分明没见着他,人怎么弄得比谁都狼狈?
曹之栋以头抢地,哭得肝肠寸断,皇帝却压根不吃这一套,“生火做饭,引燃了粮草?”
一点点火星,就能让这把火烧得如此措手不及?
当他是傻子么?
“正是。”曹之栋抹了把泪,哀叹道:“是臣监管不力,求皇上降罪!”
谁知皇帝冷笑一声,说道:“你的确有罪。”
众人并着曹之栋都呆住了,这……这是怎么说的?
“一点火星,若是引燃了,必然会有烟气,来来回回这么多人,竟然一个瞧见的都没有。”
皇帝冷冷道:“你觉得可能吗?”
曹之栋瞠目结舌,“这……可分明就是……”
“你连起火的真正原因都不清楚,胡乱编了来敷衍朕。”楚云漾眯起眸子,“是你觉得朕是个傻子,看不破你的谎话,还是说,你存着别样的心思?”
“臣不敢!”
曹之栋连忙叩头,“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四周鸦雀无声。
楚云漾又累又烦,这个时候,就算把这居心叵测的臣子吊起来打,也无济于事了,要紧的是粮草该如何解决。
几万将士眼巴巴等着吃饭,难道就让他们跟自己一起挨饿?
“派人去最近的州府调粮。”楚云漾顿了顿,才道:“整兵两日,等粮草齐备再出发。”
“是!”
目光转向曹之栋,皇帝冷冷道:“曹之栋办事不力,欺上瞒下,着人看押起来,等候发落。”
曹之栋愣住了,随后哭天抢地,可皇帝没空理会他,转身进了帐子。
他被人拖到了最末尾的帐子,破旧灰败,屋里只剩他一人时,他便收起了方才那副委屈的模样,换上了一脸肃穆。
“呵。”
曹之栋透过缝隙,看着外头一地狼藉,冷笑道:“你们欠曹家的,都要还回来……”
变故陡生,众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好在皇帝果断得很,原地整兵,免得士兵饿着肚子行军。
可他们若是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怕是宁愿爬着离开……
春光近,天色也越发晴暖。
苏策日日都来看宁兮瑶,轻声软语,没有半点越矩,事事亲力亲为,看得一众侍婢简直要掉进醋缸里。
可宁兮瑶依旧无动于衷。
她并不拒绝与苏策交谈,只是永远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态度公事公办,仿佛苏策只是个陌生人。
一面是温柔耐心的贵公子,一面是“身份低贱”的歌姬,二人本就不被看好,如今更是惹人不快。
说是不快,实际上就是嫉妒。
嫉妒一个歌姬能生得如此容貌,气度又与众不同,还能得苏策如此眷顾……
不过酸归酸,面上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任谁都能看明白,苏策对这个女子爱逾珍宝,捧得像是公主娘娘一般,谁敢动一个手指头,那岂不是找死?
侍婢们心气不顺,在亭子里忙活了大半晌,这才进门道:“郎君,都安排好了。”
苏策闻声,放下了手中的易经,对宁兮瑶笑了笑,“阿瑶,闷了这么久,出去走走吧。”
能出去自然是好事,宁兮瑶肯定不会答应,避开他的手,自行起身。
苏策举着的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放下了,“走吧。”
许久没见到日光,宁兮瑶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精致的院落,悉心培植的花草,其中有许多不知名的,宁兮瑶扫了眼,便转过了头来。
亭子里铺上了厚厚的褥子,还有各色糕点,苏策笑意融融,对她道:“来。”
宁兮瑶挑了个与他面对面的位置坐下,问道:“为什么突然带我出来?”
苏策斟了杯茶给她,“不为什么。”
宁兮瑶不肯接,只是默默盯着他,苏策叹了口气,说道:“阿瑶,你何必如此防备?我不过是想让你散散心。”
今日他看着心情不错,说不定能套出几句话来,宁兮瑶思忖片刻,伸手接了过来,啜了一口,问道:“战况如何了?”
苏策在她面前并不避讳谈起这些,“燕军在岐门关停了两日。”
宁兮瑶一顿,追问道:“为何?”
“粮草被烧了。”
一瞬间,宁兮瑶便捏紧了衣袖,她想起了曹之栋来,这个蛀虫,终于开始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