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小事。
朝廷三令五申,不准私自征粮,就算是如今这种紧急情况,也是从州府的粮库里调。
更何况眼下制定政策的皇帝本人还在这。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
副将犹豫着道:“这……”
“把他带过来。”
楚云漾看着那领头的男子说道。
“是。”
副将去领人,那人起初还想挣扎,却被副将轻斥了一句,“你别不识好人心,征粮这事,里头那位并不知情,整个大燕都找不出比他更公正的人了,这是要帮你们。”
那人尤是不服,“那又如何?难道还能把粮还给我们?”
副将顿住了。
你别说,依着那位的脾气秉性,还真有可能。
“快走快走,别磨蹭。”
好歹是把人带来了,楚云漾站在众人当中,好几十号又高又壮的官兵里,叫人一眼就能瞧见的只有他。
不怒自威。
“你叫什么?”
领头的犹豫片刻,还是败给了他的气势,“何福。”
楚云漾继续问道:“征粮的事,从头到尾说给我听。”
他也没用“朕”自称,是以何福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就是大燕的皇帝。
“官府要征粮,听上头的说,是从粮库调取,我们就没当一回事,左不过有官老爷料理。”
何福抹了把汗水,咬牙道:“谁知傍晚我们从田里回来,却发现整个村子里每家每户的存粮都被拿走了!东西扔得到处都是,简直像遇上了强盗……”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跟着江驰那狗贼来的,我们跟了一路,没被他发现。”
言语之中满是怨怼,楚云漾问道:“你们为何如此确定是官府所为?”
何福一听就急了,“能在村子里如此横行的,除了他们还有谁?再说了,有人瞧见了穿着官服的人在村口徘徊,证据确凿!”
楚云漾若有所思,何福却盯着后头堆成小山的粮食,眼圈泛红,“这是……这是我们活命的粮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众人看着,也觉得十分悲凉。
终于,楚云漾开了口,“来人,去请江太守。”
立时有人动作,何福呆住了,半晌才道:“将军,你当真要管这件事?”
周围一圈人都有些无语,这事,这位“将军”要是不管,那真就没人管了。
楚云漾也没纠正他,只是点点头。
这回轮到何福坐立不安了,“将军,你如此年轻,怎么斗得过江驰,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是个好官,我这就领着他们回去,去太守府门前闹去。”
年轻的“将军”起了身,吩咐道:“来人,把粮草装车。”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要给送回去,毕竟是百姓的糊口粮,就这么给了他们,往后吃的时候都得掂量掂量,怪不是滋味的,还了也好。
眼看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官兵真去搬粮了,何福一想到刚才自己伸手打人的模样,脸涨得通红,“这……这……”
楚云漾安抚他道:“你不必在意,这是我与江太守之间的事,等他来了,你们就带着粮走。”
何福此刻简直有些手足无措了,没想到这个小将军居然如此干脆,说还他还真还他了,“您……您别因为咱们这些人惹怒了江驰,他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我们吃了不少亏。”
副将轻咳一声,说道:“放心吧,咱们将军吃不着亏。”
真杠起来,江驰敢说一句废话,他们都敢直接上手。
沧州太守有什么金贵的,这可是皇帝!
楚云漾沉默片刻,问道:“这些年,他都做过什么事,你一五一十的说。”
这是要算总账了。
何福原本有些犹豫,可一双双眼睛盯着他,索性将心一横,“好,我说。”
而此刻的江驰刚进了家门,娇艳的妾室们迎了上来,“老爷回来了?差事如何了?”
“那还用说?”
江驰一脸得意,这回他可算是在皇帝跟前露了大脸。
原本老皇帝就是个滑不溜丢的,瞧着和气的很,正事上却是半点也不马虎。
新帝继位,皇位上的人换成了楚云漾,这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比他爹还要瘆人,这几年手里的油水越来越少,时不时还要被他敲打。
这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
好在这回帮了小皇帝一把,往后看在这件事的份上,多少也能看顾他一些了。
江驰刚松了口气,就听见门口小厮慌慌张张进了门,喊道:“老爷,皇上那边来人了,叫您过去呢!”
“什么?”
江驰一脸震惊,人才刚回来,皇帝又让他过去做什么?
溜傻小子呢?
真当他闲着没事干?
“老爷,该不是粮草出了什么事吧?”
江驰没好气地道:“能出什么事?那都是今年的新米,还只多不少,这他还不满意,难道要我去找上供用的珍珠米?”
气归气,皇帝召见那还是不能耽搁的,江驰撂下一口没喝的茶,跟着出了门。
等到了将士们扎寨的地方时,江驰一眼就瞧见了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们,心头一震,怪不得皇帝火急火燎叫他来,难道是……
“来人!”
江驰迅速反应,“把这些不省事的都给我抓回去!敢到此处闹事,活腻歪了?”
他手底下的侍卫迅速行动,可还没等碰到人,就被官兵们拦下了。
江驰脸色微沉,却见副将走了出来,对他道:“江大人,请随我来。”
进了主帐,却见皇帝对面坐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看模样还有些眼熟,应当是沧州的百姓。
坏了。
江驰先入为主,跪下道:“皇上,臣有错!”
他这么一叫,皇帝没什么反应,倒是何福惊得差点跳起来,“你……你……你是皇帝?”
这不是个年轻的小将军吗?
怎么成了皇帝?
副将摸了摸鼻子,上前将他按回到座位上,“您就坐着吧,有皇上在呢。”
此刻,楚云漾才终于开口,“江太守筹集粮草有功,何罪之有?”
江驰心里直打鼓,“臣不能约束这些乱民,以至于让皇上受了惊扰,臣这就带他们回去,严加看管。”
“乱民。”
楚云漾神色如常,淡淡道:“何为乱民?被人夺走了糊口用的粮食,想找人讨个说法,这就成了江太守口中的乱民?”
说完他便站起了身来,“若是如此,恐怕大燕的百姓都成了,乱民。”
江驰一僵,随后一脸惶恐地抬起头来,“这是从何说起?难道……皇上以为,这些粮食是臣从百姓手里夺走的?”
“难道不是?”
“天地良心!”江驰突然拔高了嗓音,“这些粮都是从粮库里调出来的,册子上都有记载,请皇上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