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忠的右手被扭成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他的眼泪鼻涕口水都流了出来。
少女笑了,浮于表面的笑意终于落在了肌理,阴森的让人毛骨悚然。戴着洁白手套的指尖点在他的下巴处,轻易一扯,关节脱落。凄惨的叫声,戛然而止。
透过窗户,众人生生止住了步。
这一刻,他们终于深刻理解谢无苔的苦口婆心了。
夜,还很长,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张氏晦气的倒了一痰盂黄尿,恨不能倒他身上。
丈夫不是儿子,张氏可没什么耐心伺候。偏她还不得不伺候,这让她气闷不已。
曹忠的四肢都被打折了,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他像是惊恐过度,眼珠子发直,嘴里念念有词。有时候还发疯一般的骂人,每到这时候,张氏就会抽他嘴巴子,毫不留情。
说他疯了他还知道疼,抽了几次,自动闭嘴了,再不敢则声。只一双眼盯着张氏看。张氏膀大腰圆,有着一双典型的劳动妇女的蒲扇般的大手。料理完曹忠,她就习惯性的扛起锄头去药圃除草照料药草。
曹忠被叶善徒手掰断了四肢后,就被扔到了许白的药园。
药园有好几间房,有许白的卧室书房草药库房,还有专供病人疗养的房间。
许白当晚吓瘫了,被四狼送到谢无苔处,牙关打颤搂着他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招呼都没打,直接下山义诊去了。
往日,他都是早去早回,生怕当日没见着大娘子,晚上睡不着。这次倒好,让徒弟捎信回去,说是遇到了疑难杂症,要在山下耽搁几日。药园只留下几名不知内情的小弟子帮忙照看。
如此,又过了几日,张氏照料曹忠更是不耐烦,原本她还想着在这能时常看到许大夫,毕竟唇红齿白的小白脸谁不爱看呢!然而,自从他们住进来后,许大夫也不回来了。
张氏摔摔打打,帮曹忠擦洗净身就像扔一块烂布。可怜曹忠原本脑满肠肥的一个大胖子不到十日竟瘦成了一串排骨。
下巴被小弟子们复位后,曹忠的哭饶声就没止过。
张氏骂骂咧咧,将这么多年受得委屈,对他的恨意怨气发泄了个痛快。
曹忠哭求:“看在儿子的份上,饶了我吧!”
可巧,刘宗孝新官上任借着向三当家汇报情况的机会,给他娘也写了一封信。托了山庄扫盲班的福,张氏也不算个睁眼瞎了,勉强读懂了儿子的意思。
下午再给曹忠倒屎倒尿,一把撒在了他身上。
“你说的对!看在儿子的份上,连本带利!”
张氏让他独自发酵了半个时辰,后来又捏着鼻子清理了,也不知到底是恶心了他,还是恶心了自己。
如此过了一个月左右,一直躲着叶善的许白终于被她给堵着了。
许白上下左右的看,甚至怀疑叶善是凭空出现的。
叶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小三子错位的胳膊是如何正骨的吗?来,我教你。”
她扯起他的一角袖子往前走,许白如同魔怔不由自主的跟着走了。他心里明明是不愿意的,却又被恐惧拖拽着身不由己。
他最近时常梦魇,仙女与鬼怪轮换交替。夜半惊醒,睡不安稳,不得不跑去谢无苔那寻找安慰。
他差不多已经忘了当初喜欢她的心情了,仿佛时光割裂,将他喜欢的和现在畏惧的切割成了两个人。
张氏得知叶善要来,将曹忠从上到下都清洗了遍。
叶善在许白的房间流连不走,目光落在他替人诊治的医疗用具上,青葱般嫩白的手指,指甲修的圆润光滑,漫不经心的抚过,一触即走。她已经许久没有做粗活了。许白给她调制的药膏很有效,先头留下的疤痕都淡去了,唯有指腹一点点做针线留下的茧子。那一点点若不是握住她的手自己观察,也是看不见的。
门口忽然传来响动,梅梅跑来了。
许白松了口气,刚要和梅梅说几句话,缓解下紧绷的心情,最好是留下她。梅梅却将手里的东西往叶善面前一送,兴高采烈道:“大娘子,您要的东西我给您送来啦!”
叶善就着她的手打开长方形的木盒。入眼两只白手套。
许白一看那白手套,脑子充血,整个人都不好了。
叶善当着他的面漫不经心的将手套戴上,露出底下一把精致的小锤子,纯铜打造,雕刻花纹。叶山抿唇一笑:“小三子费心了。”
梅梅笑眯眯:“大娘子喜欢就好。”
叶善莞尔:“回吧。”
梅梅又乐颠颠的跑走了,连许白叫她都没停。她一直非常听叶善的话。
叶善手里把玩着小锤子,忽而递到许白面前,冲他一笑:“好看吗?”
许白:“好,好看。”
叶善:“嗯,挺有分量的,应该合用。”她往门口走,又停住:“你跟我来。”
曹忠从张氏的嘴里早就得知叶善要来,一直死盯着门口,眼睛充血。等她真的过来了,他喉头咕咚了下。
张氏嗖忽扭头看他,蒲扇般的大手扬起,随时做好了赏他一个大耳刮子的准备。
曹忠缩了缩脖子。
叶善说:“爹,我来看你啦。”欢欣雀跃,像眷念父亲的女儿,充满感情。
许白此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面色煞白。他以前从来没觉得叶善有何不对,心里眼里都是像云朵一样柔软美丽的小仙女。如今终于跳出“情.人眼”,才第一次意识到谢无苔没有危言耸听也没有恶意诋毁她。
她真的能做到,眼神,表情,语气三者分裂。
譬如此刻,她的语调像蜜糖一样甜腻,然而眼神却透着深不见底的恶,面上又是一派平静无波。
曹忠喉咙卡了一会,终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你们不能这样扣押我!我,我是曹家人!曹阁老权倾朝野,你们这么对我,曹阁老不会放过你们的!”
张氏没忍住,嘴角扯了扯:“呸!数典忘宗的东西!”
曹忠:“你们不过小小一个山寨,能有多少人?朝廷的千军万马一到,你们必死无葬身之地!我是曹家心腹,肩负重任。他们找不到我必然到处寻我,你们如此行事必惹来灾祸!如果你们肯现在放了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从此后一笔两清,互不相干!你们当家人呢?我要同他说。妇人心胸难成大器!必将拖累你们整个山庄!”
叶善坐在边上的椅子上,一只手支着下巴,等他说完了大喘气的时候才慢慢道:“是的呢,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呢。”
曹忠呼吸一窒:“你们且等着,快了!”
叶善:“不必等。那位曹公子来过一封信呢,说公爹要是欢喜妻儿团聚,不若就此隐退,在山庄养老,他可以接替公爹,将一应事物揽下。他年轻人,年富力强,正是吃苦耐劳的时候。”
曹忠眼珠子突出,半晌没了声音。
叶善轻轻一笑,“我已让人仿了公爹的笔迹,应下了。公爹欢不欢喜?”
曹忠被仇恨和绝望痛苦交织,破口大骂:“我.操.他娘的曹飞!我就知道他此番过来不安好心!竟是这等谋算!我曹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也是他能轻易夺了身家的?不行,我一定要回去。姑娘,姑奶奶!我曹……我刘世仁发誓从今后为你所用!只要你放了我,从今后我鞍前马后,肝脑涂地,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姑奶奶!祖奶奶!求您放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再不敢了!”
叶善起身,按住他的一条腿。
张氏头皮发麻,趁人没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叶善眸子一转,看向许白,“你摸摸,腿骨长歪了呢。”她抓着他的手,顺着刘世仁的腿摸下去。其实哪用得着摸啊,看都能看出来。
“公爹说的是呢,既要做狗,当然得能跑能叫。”
刘世仁看到叶善的锤子,魂都没了,挣扎着就要起身,嚎啕大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姑奶奶,您放了我吧,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叶善:“按住他。”
许白觉得自己此刻的脑子都是空白的,完全不能自主思考,言听计从。
叶善雪白的手套顺着他的腿骨往下摸去,说:“会有一点点疼,你忍忍,正过来就好了。”
说完这句,她自己蓦然的愣了愣,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扑面而来。
不过很快,她垂下眼睫,干脆利落的敲断了腿骨。筋脉复位,那滋味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很自然的,刘世仁失.禁了。
叶善让开,“许白,包扎你会吧,你来做。”
她盯着许白包扎好刘世仁的一条断腿,等他固定好。她举起小锤子递到他面前:“送你了。”
许白木然接过。
叶善:“喜欢吗?”
许白机械应声:“喜欢。”
叶善短促的笑了下,“那就好。”
“四肢还剩三肢,剩下的都交给你了。别怕,砸错了再来,我知道你聪明,多摸索几次,一定能学会。”
她这般说的时候,仿似刘世仁根本就是个死物。
许白钻研医道,废寝忘食,可他不是个疯子,他从来没用人体做过实验。
他怎么能?怎么敢!
临出门的时候,叶善在张氏跟前停了停,语调有些冷:“最近就不要摔摔打打了,我不希望做无用功。”
张氏抱着锄头狠不能缩进地缝,“知道了。”原来她知道,她一直什么都知道。
“娘!”叶善忽而轻快的叫了她一声,“咱们一家终于团圆了呢,我好开心啊,你开心吗?”
张氏:“开心,开心。”
叶善嘟着嘴,可爱灵动道:“那你要照顾好爹哦,许大夫可能学艺不精,要是爹疼死了,我的家就不完整了呢。”
当年秋末,淮州、徐阳、江安等地忽然降下一场大雪,此后雪一直没停过。至冬至,雪深数尺,大雪封路,北方各州郡冻死饿死无数。
次年春,太子正式入朝听政,老皇帝有隐退之心。
然而,倒春寒来势汹汹,期盼着熬过寒冬,播种来年希望的黎民百姓陷入绝望与恐慌中。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18:00更新,不见不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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