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鱼蹲在地上收拾那些被踩坏的花草,没过多久,忽然有道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钟鱼心头一紧,她下意识拿剑防敌,但发现对方却是个伤残人士。此人神色阴沉,只他外袍全是泥泞血渍,腿似乎受了伤,还瘸了。
他开口第一句,就是对她说:“你,想不想找凤凰血珠草?”
“什么?”
“我可以帮你。”那人开门见山,眼神里有着阴沉和痛恨,他沉声道:“凤凰血珠草。杨元异那小人要找的东西,我知道在哪里。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钟鱼这才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单薄的俊朗少年,才发现他原来身上绣有青彦徽样的衣袍,跟那刚刚姓杨的一样。
这怨气,是同门相残啊。
不用问,这人的腿必然是杨元异这脑残陷害给打瘸的,这王八羔子是真的恶毒外加没人品。
但听他说到凤凰血珠草,钟鱼也没有立刻点头答应,只是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淡淡道:“哦。那我凭什么信你?”
江湖险恶,哪有那么大便宜随便捡?
瘸腿少年却是没有犹豫,立刻从怀里拿出了半片火红的水滴形草叶,晦涩道:“我差一些就得手了。我知道那血珠草在哪里,而且,我知道你在找它。”
他拿出来的草叶子就是血珠草,手上保留着火焰灵息,钟鱼动作一顿。
然而此刻她其实更想问的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找它的?
少年停顿了片刻,接下来就替她解惑了,不过他这回语气谦逊了不少,温和道:“实不相瞒,从进秘境的时候,在下就留意前辈了。恕在下直言,前辈这么大海捞针似的乱找,是找不到的。”
钟鱼嘴角微抽,半晌后,微笑道:“小朋友,你一直跟踪我?”
他默了默,又换了更谦卑的自称说辞,道:“晚辈并无恶意。”
钟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眼神灰暗、甚至有些极端的少年,给她的感觉就是,他此刻如同紧绷的弦,随时要断裂崩坏那样。
她想了想,就直接说道:“那你想要做什么?让我帮你杀人报仇吗?不用想了,不杀。”
她是很急迫得到那几株血珠草,但也没有到要杀人越货那一步。
真拿不到,大不了回去被削一顿。诸位师兄生气不开心,总不能把她打死。
少年没有想到钟鱼拒绝得那么干脆彻底,微愣,死死地压下了眼底的失望。
他低头道:“……晚辈并无此意。”
那你什么意思?
少年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道:“晚辈会带前辈去取血珠草,绝无二心。晚辈只希望前辈成功之时,能允我取一粒血珠果……”
钟鱼一听就明白了,估计他是伤得够重,不知到了什么程度,但绝对不是腿瘸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来求她这个没有什么交情的陌生人了。
这人是走投无路了。
杨元异这个霸王要对自己同门赶尽杀绝,自然没人会帮他。
可见在这偌大的秘境之内,他受了不少罪,也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
钟鱼想了想,这买卖十分划算,这种情况她根本没什么可想的,就点头答应了。
她对他说:“好。我答应你。你带路吧。”
少年又是一怔,他原以为她还会要他立誓保证什么的,却不想她点头就答应了。他嘶哑道:“好。请前辈随我来。”
钟鱼把东西胡乱倒腾一番,就跟着他走了。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不设防,可问题是眼前这人都快去了半条命,对谁构不成威胁。这人求命,她求宝,可不一拍即合么。
天时地利,四方秘境的第一秘宝她有机会能取,当然就得去取了。
谁叫,谁叫蔺哥突然对她寄予厚望呢!
一想到蔺无阙送行前缱绻温柔的笑容——钟鱼抖着搓手臂,求生的压力使她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事实上,钟鱼没看走眼。
这瘸腿少年是伤了没法凝力提剑,但他脑子的思路无比清晰,事关鲜为人知的秘境内的二重境界,所有的阵盘路线,他一清二楚。
基本上他指哪个方位,钟鱼就拿剑去砍哪就行了。在茫茫秘境中,准确找到承载二重境的古阵,他们只用了不到两日。
合作过程,相当愉快。
钟鱼他们成功地进了二重境。
进去后,少年面色就变得谨慎多了,他对她说:“前面有只食骨兽,霸占凤凰血珠草为己有。要夺走宝物,须得诛杀此凶兽。”
意思很明显,暴力打怪这事只能交给钟鱼了。
少年却是心思很细腻,没等她开口,就立即下毒誓,“前辈放心。我若私吞秘宝,必将五雷轰顶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超生。”
对于不能轻易对苍天起誓的修者来说,这种赌上身家性命的誓言,是真的是很狠了。
重情重义啊这孩子!钟鱼内心很触动,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不必如此,我当然信你不会背信弃义,拿了东西就跑。”
少年灰暗的眼神微亮,心中一颤。
可他没能说话,钟鱼就语重心长地继续说下去,“因为我进来之前就把追花粉撒你身上了,你除非想痒死,跑不掉的。”
“……”
少年神色变幻莫常。
钟鱼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也没空分析,说道:“来,打起精神。计划是这样,我去把那恶兽引开,给你一刻钟,拼上你毕生的聪明智慧,腿断了也给我拔一株回来。”
少年:“……好,前辈放心。”
钟鱼点点头,看他表情如此冷静,她很放心。
把该说的都说完,她就拿上剑,闭上眼默念三遍斩妖剑法,随后她咬咬牙上去打怪了!
食骨兽是身形庞大的恶兽,它盘桓在凤凰血珠草的旁边,贪婪地吸收灵宝的力量,使得血珠草在恶劣环境中渐渐显出枯竭之态。
恶兽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白骨。这附近灵气充裕,活物却很少见,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个横行霸道的老妖兽。
钟鱼心里算着自己的战斗力,要想杀气它,那肯定是难了。她只能想办法,把这庞然大物引开,让小伙伴进去把血珠草挖出来。
钟鱼不敢耽搁,食骨兽感觉到生人的气息,尤其是修仙士跳跃的灵息,身体本能地受到强烈刺激,扑过来厮杀。
面骨兽腥气重,力量也很大,爪子一下就把钟鱼挥到石壁上,痛得她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
真妖兽跟假的,区别那么大!金水台后山那的真是不值得一提。
钟鱼咬紧牙,看准了时机,掌心运力,用剑对着食骨兽的脸,就是一道凌厉的清光刃。
食骨兽被伤到了眼睛,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差点把钟鱼的耳膜震穿。
她撑不了多久了,就冲着那边的人嘶声大喊:“喂!你好了没有?”
满脸狼狈不堪的少年从白骨堆里爬出来,他做了个到手了的手势。钟鱼心中大定,趁食骨兽伤得看不清,她立刻就跑向少年。
二话不说,她立刻把人拉起来,“走!快走!”
两人在恶兽的魔爪之下艰苦求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二重境的。
所谓的二重境,就相当于楼中楼,画中画。他们解阵盘方位逃出,在出来的那一刻,二重境这‘密室’瞬间被关闭。
食骨兽出不来,他们也就安全了。
两人逃出生天,身上已经没一处好地方了。钟鱼是最卖力的被挨打的,她没断胳膊没断腿,但看上去也比他好就是了。
他们走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少年把三株血珠草交给钟鱼,凤凰血火焰灼灼,他的手掌全都是血。
可见他没辜负她被打吐血争取来的那丝机会,也是拼了老命去摘回来了。
这就是纯正的仙侠风骨,江湖义气。现实世界好善乐施却倒霉了一辈子的钟鱼,此刻终于感受到一把义气的温暖,心里很感动。
她把一株凤凰血珠草上面结的三粒红果子全摘下来给他了,“你有用对吧?拿去吧,都是你该得的。”
人家也是豁出性命了,就给人家一粒,她心里怎么都过不去。
虚弱得贫血的少年受宠若惊,他惊讶地看向钟鱼,见她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便道:“多,多谢前辈。”
钟鱼拿到了东西,完成了终极任务,变得很好说话,笑道:“不客气。多亏了你,是我要谢你。”
没有了权衡算计,气氛变得很轻松温和。
可是和谐的氛围没维持多久,一道熟悉而又煞风景的声音出现了。
“血珠草果然是出现了。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听着,你们若识相点,就把凤凰血珠草给我交出来!”杨元异那奸险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面露凶相,来势汹汹,脖子上还包着渗着血的纱布。
不过他这回没带那几个缩头缩尾的跟班狗腿,而是两个青彦苍山派的弟子。
显然,杨元异这次重新杀回来不是耍威风的,他是真的想仗势夺宝,杀人灭口的。
杨元异再次看到接连让他吃了暗亏,他最最厌恶的两人,怒火中烧,杀气顿现。
他居高临下地看浑身狼狈的少年,面色扭曲,道:“你这死残废,居然还没死!还跟这女人走到一起了。正好,我顺便来送你们一起上路!”
少年眼神十分凶狠,钟鱼则是心头猛地一沉。
杨元异看到火红的血珠草,眼睛都红了,道:“把凤凰血珠草抢过来!还有给我杀了他们!出了事我顶着。”
那两人开始有点犹豫,但求功心切的杨元异已经疯魔了,怒道:“把人给我杀了!掌门下的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拿到血珠草!”
三人提剑杀过来。
钟鱼拿着所有的血珠草,她自然就一下承受了所有的攻击。但她硬扛着也只能躲开追杀,稍稍顾及不暇,血珠草就被那混蛋给抢了。
筋疲力尽的状态她并不能以一敌三,刚从食骨兽手底下爬出来,更不可能。
就在她愤恨不甘地以为自己死定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地动山摇,若有秘境崩裂之感。
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二重境中的食骨兽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自己爬了出来!而且它就冲着拿着血珠草的杨元异等人直奔而来。
失去眼睛的食骨兽简直像是突然暴走了一样,身上的煞气失控了,把拿着血珠草且防备不及的其中一人给一爪子压成肉泥。
杨元异惊恐不已,“这,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钟鱼看到见人就杀的食骨兽那一刻,脸色也是刷的一下白了。问个屁,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突发情况接二连三出现,她脑子一片空白,只能踉跄往后退,远离拿着血珠草的几人。
果然下一刻,她就又听到了身后一声凄惨的痛叫声。
杨元异拿着血珠草,情急之下只能慌不择路地逃命。他顾不上什么同伴了,满面惊慌,捡起另外两株血珠草就跑。
而古林中仿佛起了一阵朦胧的血雾,他越跑越路越暗,像是误入了禁地,渗人得很。
而杨元异就在血雾中,隐隐的,就看到了蔺无阙那张清尘冰寒的脸。
他瞪大了双眼,惊声尖叫:“蔺掌门,你你你怎么会出现此处?不对,你、你竟无视盟规!!原来是你——”
话音未落,他就在满目惊恐中,死了。
死寂。
半晌后,蔺无阙身边就躺着倒下的食骨兽还有死人,阴风入骨。
他弯腰,优雅地捡起散到四处的凤凰血珠草,面色不改,平静如幽暗不见底的古井。
钟鱼看到蔺无阙的身影时,他面庞清雅如仙,步履从容而缓慢,一步步向她走来,整个人都忘了什么反应。
那一刻,他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好熟悉又好陌生的感觉。
蔺无阙走到她面前,轻轻地将僵住的她抱在怀里。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的,语气里满是令人沉醉的爱怜,道:“手心都冷了。很害怕么,嗯?”
怕。
我怕死了。
钟鱼看着他那张要命的俊脸,心里没有实感,声音都是轻飘飘的,“你怎么来了?”
蔺无阙轻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血和泥,淡淡道:“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