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么说,蔺无阙就慢慢地收手了。
他微微拧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然后再将冷淡的视线缓缓地落到夜刹的身上。
夜刹被他看得浑身紧绷,虚张声势地喝道:“你看本王做什么!别以为本王怕你!”
然而话是这么说的,蔺无阙稍微动了动眉毛,他整个人都如临大敌起来。
这回蔺无阙倒是没有要出手打他的意思。
他只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笑了一下,语调缓慢地警告道:“别带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否则,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夜刹被他那温凉的笑容晃得头皮发紧,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头已经掉了。
但蔺无阙也没有再管他了。
夜刹原以为自己还要打一场恶仗的,但是什么都没有,蔺无阙放过他了。
也不能说是放过他,而是这疯子目中无人,根本就是理都懒得理他。
挑衅滋事的夜刹被放生了,一时觉得十分惊奇。然后他没多久就发现了,蔺无阙似乎心情很不错。
至于为什么心情不错?
那肯定是跟钟鱼那女人有关。
夜刹想不透,就去找钟鱼了。
然而那天他回头再去找人,发现禁阵比开始的时候又强了许多,他废了好大劲都进不去。
他怀疑,蔺无阙是出来的时候,是给他警告的同时,顺便拿他来练手布置禁阵了。
想到这里,夜刹觉得自己被利用,这就又开始怒火中烧了。
不过,在他暴躁之前,不知今朝是何年的钟鱼就浑浑噩噩地出来了。
夜刹看到她的时候,神色有点古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你还知道从里面出来。”
被迁怒的钟鱼一脸的莫名,好在她早就领教过夜刹动不动就变脸的狗脾气,没跟他计较。
钟鱼绕过他要走。
夜刹就挡住她了,他看了她两眼,眼神带着一丝审视,问道:“你昨夜做什么了?”
一说起昨夜,蔫巴巴的钟鱼整个人就精神了,她转而悲愤地控诉,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拿回来的那是什么东西?我差点就死翘翘了,你知不知道?”
这坑爹的伪劣假酒,简直要她老命了!
夜刹一愣,这时他一点羞愧心都没有,反而不屑地说道:“你能有什么事?”
他靠得更近一点,仔细地打量着钟鱼,皱起了眉头,语气略有探究地说道:“你这点破修为好像比从前还强了一些。琼花液那可是个好东西,本王便宜你了。哼,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钟鱼暗自咬牙,甚至想直接踹这嘴贱的坑货一脚。
但她还真不能踹,因为一夜不见,夜刹那破破烂烂的身体更残了。
不用问,钟鱼也知道他这状态,肯定是不知死活地跟蔺无阙打过一架了,非得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残废才罢休。
所以她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身上的血洞,就忍不住了,说道:“你身上的血窟窿没好,就去惹是生非,真的没问题吗?”
夜刹冷酷地哼了一声。
钟鱼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口气,想了想,她就语重心长地说道:“别去惹蔺哥不高兴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以后会很惨的,真的。”
而且她心里想什么不好的,特别灵。
夜刹听得额头青筋乱跳,狠狠地瞪眼,一记眼刀刮过去。
奈何钟鱼根本不怕他。
她不想跟他废话,然后就走了。
不过夜刹凶神恶煞的嘴上不饶人,这会儿倒是哼唧唧地跟着她走了。
钟鱼出来是去找蔺无阙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死过去的,她醒过来的时候,蔺无阙就不在了。她倒是没什么不妥,就是看不到他,有点心不安。
钟鱼说不上来这种微妙的心理是为什么,反正她现在待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有点无所适从。
就是……难受。
钟鱼在外面找不到人,就把这份难受蔓延到了夜刹身上。不过夜刹此刻内心真情实感的难受,跟她那点矫情的郁闷,一点都不一样。
他的难受,是因为他发现,只要跟着钟鱼,他能在这大殿里自由来去,甚至去任何地方都不成问题。
这就说明,蔺无阙在魔宫设下的禁阵,是专门为她设下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跟着她就走,去哪里就如入无人之境。就不就正好说明了,蔺无阙那混蛋是懒得管他,控制住他是当成这女人的护身影子了吧!
这、这简直是把他妖王的尊严扔在地上乱踩!
钟鱼心中很是郁闷,回头看夜刹还跟在她的后面,于是很无奈地说道:“你怎么还跟着我?”
夜刹眼神都有点扭曲了,阴沉沉地说道:“你以为本王想跟着你吗?”
钟鱼皱眉看他。
夜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认真地说道:“本王想要弄死那疯子,果然突破口还是在你身上吧?”
钟鱼面色微变,“你要做什么?”
夜刹猛地用力,害得钟鱼差点要从石阶上摔下去!不过她还是没从石阶上摔下去,因为下一刻,她就被一道力量给接住了。
而拽着她的夜刹就被打飞了,一脸的茫然,懵逼。
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蔺无阙随风而来,他伸手,就扎扎实实地把钟鱼给接住了。
钟鱼一看是他,先是愣住,眼睛不由地明亮了起来,惊喜道:“蔺哥?”
“嗯。”蔺无阙淡淡地应了一声,摸了摸她的额头,道:“醒了?”
钟鱼看着他那清俊出尘的脸庞,熟悉又陌生,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就加了层一万米厚的滤镜,看什么都有点不对劲。
其实那也不过是一天的功夫,忽然之间,好像就有什么东西变了。
就好比她现在忽然看到他,听着他的声音,冷静自如,但心尖上都是酥麻酥麻的。
看到一个人,就产生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有电流在身体里乱窜,以她仅有的认知来说,那俗称就叫来电——
钟鱼被自己头脑冒出来的大胆念头给吓了一大跳!
她肯定病了。
疯魔了。
钟鱼一边在心里警告自己一边又控制不住的情绪,她点点头,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但又不得不克制住,道:“嗯嗯。早就醒了。”
“蔺哥你去哪了?”
说着,她就看到蔺无阙另外的一只手拿了一大株黑果子树,怔了下,就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吃的。”蔺无阙瞥了自己手上的东西,又看向她,他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淡淡地说道:“给你补身体。”
钟鱼:“……”
补、补身体。
她还在僵硬石化的时候,他就从容不迫地把她牵住了,一边走一边说道:“走吧。”
钟鱼被半拖半拉着往大殿里走。
而从头到尾被忽略的夜刹,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的眼神开始是冷漠木然,后来看两人若无其事地走了,眼神就更加扭曲了。
……你们好歹看看我啊!你们有心吗?你们还是人吗!!
夜刹在一片的幽怨和悲愤里,让自己冷静了很久,才艰难地爬了起来,最后很是不忿地跟了上去。
钟鱼跟着蔺无阙一路进了大殿,明明他们跟平时也没什么不一样,但她对着蔺无阙,就是有点奇怪的扭捏。
不过她的那些小动作小扭捏,蔺无阙是看不到的,就算是看到了,也不放在心上。
他是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所以他看起来跟平时,是也没有什么两样的。
蔺无阙带回的果子树是冒着灵气的圣物,连钟鱼都能一眼就看出来了此物不凡,那肯定就不是普通的东西。
他出去,给她找吃的了。
蔺无阙随手抓了上面的几颗黑色果子递给她,直接送到了她的嘴边。
钟鱼看黑乎乎的冒着灵气的东西开始是抗拒的,但这会却是有点不好意思,矜持又小声地问道:“什么啊?”
这时候,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夜刹声音响了起来,他很煞风景地出现了,很恶毒地说道:“毒果。别吃了。”
他恶意满满,本来还想上手抢的,但是蔺无阙目光冷淡地扫了一眼过去,他就没动了。
夜刹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没掺和到这两人里面去。
夜刹神色有些沉郁地坐在红火石灯旁,有点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经过刚刚一顿瞎折腾,他身上的血洞越来越大了,血窟窿不能愈合,那伤势自然也是越来越严重的。
其实刚刚钟鱼问他,为什么不弄好自己的血窟窿,他没回答她,不仅仅是不屑一顾不想理她,而是因为他没办法,回答不了她这破问题,自己根本就治不好。
他跟蔺无阙单挑,开始就是冲着你死我亡的结果去的,那死疯子下手极其暴戾凶残,他被打成这样不能自愈,一时半会的,死是死不了。
但他想要好起来,就有点困难了。
他需要凌云灵果,还有其他一些有用的东西才能痊愈。偏偏他被控制住了行动,出不去魔界,又弄不到这些东西,所以只好就这样放任不管了。
反正也死不了。
想是这么想的……
夜刹盯着钟鱼拿着一株长满了凌云灵果的矮树,心里实在是有一股沉重的郁气憋着,怎么都发不出来。
人比妖,真是能气死人。
心烦。
看一眼都让他生气。
夜刹满脸的不快,他不屑地扭过头,闭眼不再去看这两人卿卿我我。然而就在他面无表情地正想捂着自己身上的血洞要离开的时候,他的脚边突然被扔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
夜刹看到了脚边那半株凌云灵果矮树,微微一愣。
蔺无阙面色平静而冷寂,像是不太高兴在这里看到他,像是看到什么碍眼的东西,他眼神带了一丝不耐烦,道:“拿上你的东西,滚出去。”
夜刹这时候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逞口舌之快上面了,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迟疑道:“你给本王?”
蔺无阙寡言不语,不过眼神又变成死亡凝视了。
夜刹当机立断,趁蔺无阙后悔之前,身体就飞快得做了反应。
他立刻就拿起了脚边的凌云灵果矮树,就是他生硬的动作稍稍有点奇怪。
不过夜刹到底是冷酷骄傲的妖王,他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恶劣态度,道:“别以为这样就收买本王了!别忘了本王那也是你这死疯子打的,哼。哼!”
他高傲地拿起凌云灵果,丝毫都不像是重伤难当的样子,而是挺直了腰板,一脸冷酷地走了。
钟鱼默默地看着夜刹离开的身影,莫名地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气息。
其实这动不动就发火的暴躁妖王,并非如他妖魔身份那么可怕,可能他也没想象得那么危险。
这个世界,跟她想得不一样的。
很不一样的。
蔺无阙看到她抿着唇在偷偷地笑,眸光温和而寂然,淡淡地开口问她:“笑什么?”
钟鱼收回了目光,脸上笑意未退,随口地接了他的话,道:“我就是觉得,夜刹也挺好的。”
这妖王是难相处了一点,个性奇葩古怪,但本性好像也并没有多歹毒狠辣。
“好?”蔺无阙沉吟了一下,似乎拧了拧眉。
他慢条斯理地把她的脸掰了过来,眉目间罩着一抹阴霾,慢腾腾地问她:“我呢?”
寂静。
钟鱼一下就被他震住了。
蔺无阙看她眼睛的时候,好似扯唇笑了一下,刹那间,勾魂摄魄。
她的心脏跳得可欢快。
要命。
钟鱼暗暗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直言不讳地说道:“蔺哥天下第一好。”
“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你太好了。
蔺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