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丁回到住处,迪米特这只暂时作为圣徒阿乐翰心脏储存者的黑暗仆人站在窗口,他似乎在俯瞰窗外的狭长吊桥,卡萨黄昏城堡的吊桥一年到头几乎不曾收起,活人走出去,躺在棺材中抬回来,奥古斯丁怀疑卡萨黄昏城堡的地窖墓地到底有多大才承受得起这种死亡率。
迪米特转身望向奥古斯丁,道:“主人,那个短生种似乎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仆人,忠诚,荣誉,尊严,这些品质都与他无缘,我倒是能看出他的背叛潜质,也许,他仅仅是将您视作一块往上攀升的跳板。”
这位实力进阶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的黑暗侯爵显然不愿意将自己与那只憎恶的短生种联系在一起。
奥古斯丁笑道:“这有关系吗,我和他既不是朋友,也不是盟友,不存在背叛这个定义,在这座城堡他看中我的发展潜力,我也需要他的认知框架,就像一场嫖客与多瑙河塔梅廊蔷薇船上妓女的交易,前者付出凯撒金币后者付出肉体,很简单的交易,迪米特,难道你觉得前者还需要为后者一直为他保持贞洁吗?”
迪米特终究是一只活了五百年的老妖怪,很快释然。
奥古斯丁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道:“最容易伤害我们的不是敌人,而是所谓的朋友。所以,不要轻易对人和善,即使付出了些什么,也千万不要觉得对方便已经是自己的朋友,否则以后的某一天得不到自己心中预期的结果,我们是会怨恨地。”
迪米特点点头。道:“这是个很实在的理论,主人,您的睿智令我感到漫长岁月的无能。”
奥古斯丁摇摇头,轻笑道:“这是母亲告诉我的,我只是照着背诵给你听而已。教父生前也告诫我不管你面对贵族还是贫民,你施舍的时候,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做的,这些大道理初听起来有点刻板。可细细一想,确实无害。”
迪米特瞥了眼躺在床上的奥古斯丁,呢喃感慨道:“有几个孩子能体会父母不为人知地付出?”
奥古斯丁坐起身,问道:“你说什么?”
迪米特微笑道:“我说主人您拥有一位最好的领路人,和一对最完美的父母。”
奥古斯丁微笑不语。
似乎苏珊每次都能给奥古斯丁的生活带来波澜,这一次除了带给奥古斯丁一个紧急任务,还有一张绘有圣爱德华头像的信仰点数卡,黑水晶质地,头像人物栩栩如生。让这位拥有一个高贵姓氏的男人仿佛凝视着每一个持有者。信仰点数三百点,苏珊递交给奥古斯丁的时候十分郑重,三百个信仰点数,足够让助祭奥古斯丁一跃成为3级守夜者,所以她不得不尽量将这个简单的交接仪式搞得隆重一点,这是一张裁决所第二大面额的点数卡。
出乎苏珊意料地是奥古斯丁并没有急着将点数转换为实实在在地身阶,漂亮的女人盯着奥古斯丁那张似乎永远真诚如虔诚信徒的脸庞,疑惑道:“奥古斯丁。我不知道是不是浮朗西斯神学院给你造成了某种错误的认知,我们卡萨城堡与其它的守夜者组织不一样,最稳妥的方式就是立刻将手中的信仰点数全部转换为真实地位。确实,按照信仰点数系统解释,越是低阶的守夜者越完成一项任务后得到地点数越多,接触的任务也更多,如果你是身在裁决所其它组织,你像一些在初阶这个位置上了呆了一辈子的老怪物那样握着信仰点数卡,我不会说什么。但在黄昏城堡。能活到老约翰这个岁数地你难道能找出第二个?活着,你手中的信仰点数才有意义。死了,它们就只能偷偷被人卖给地下收藏家。”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现在终于脱离贫穷了?起码不怕死的时候不用担心没有棺材和墓地?”奥古斯丁笑望着苏珊,就像是在祈祷的时候阅读一本教廷经典,即使略微轻浮,也可以被解释成拒绝枯燥,如果他那位拥有三个高贵姓氏头衔的母亲看到这种神态,一定会笑着说这将是罗桐柴尔德的又一个优良传统。
苏珊哭笑不得道:“奥古斯丁,你是个教徒,难道不应该甘于贫困吗?”
奥古斯丁一本正经道:“除了苦修士,教徒也不拒绝富足。”
苏珊陪着奥古斯丁走下楼梯,玩笑道:“你这样的教徒一辈子都走不进脉代奥拉神学院地那座天空之城。”
奥古斯丁望了苏珊一眼,将她地眼神和手势都纳入眼底,确认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巧合后笑问道:“你也是个喜欢脉代奥拉多过坎莫雷地信徒?”
苏珊点头道:“我父亲和我都是脉代奥拉的忠实信徒,父亲很早就告诫我坎莫雷荣耀到极致的光辉并不适合我们,在他眼中,自身寂静沉默寡言如老人的脉代奥拉比王公贵族络绎不绝的坎莫雷神学院更崇高,看来,你比较靠拢坎莫雷,这一点如果被我父亲知道,你就等着遭到白眼吧。”
奥古斯丁笑道:“如果你父亲的白眼能带给我更多的任务,我一定感激不尽。”
苏珊深深望了一眼奥古斯丁,道:“每次看到你,我就想到那个对我们来说无比遥远的年轻人。”她兴笑,兴许是和奥古斯丁熟悉了的缘故,带着促狭意味道:“现在看来,除了姓氏不同,那位传闻已经秘密进入牧首枢机团的奥古斯丁少爷跟你完全是两条道路上的人啊。”
奥古斯丁含蓄笑道:“拿我和他比较,很不公平。”
苏珊迈着婀娜多姿的轻盈步伐,走下楼梯,笑颜如花。这次新任务其实是她替奥古斯丁争取过来,危险系数小,却能够获取不小的点数,是她在子爵父亲耳边唠叨恳求了半天才调换了一个名额给奥古斯丁,这也算作是弥补她内心的愧疚,说到底她一点都不反感这个来自远方地年轻修士,言谈风趣,气质温和。模样清秀,除了地位低一点,苏珊找不出他身上有什么不能容忍的缺点,再偷偷瞥了一眼奥古斯丁的脸蛋,不知道是不是城堡内怪胎们的映衬,她觉得这位教士的脸庞愈发英俊顺眼。
大厅中执行这次代号“生命之树”任务的除了一张不怎么让人舒服的熟面孔,其余都很陌生,唯一算得上熟人的奥斯卡屁颠屁颠跑向有苏珊陪伴地奥古斯丁,一只眼睛瞄向苏珊那卡萨黄昏城堡无数雄性牲口梦寐以求的胸部。另一只眼睛则望向刚刚巴结上的奥古斯丁。一副标准的阿谀姿态,道:“奥古斯丁少爷,我刚听说您也参加这次行动,看来这次任务的领袖非你莫属,否则就是上头瞎了眼,在您的带领下我们一定都可以活着回到城堡,说不定还能弄出一个零死亡率的记录。”
真是不合时宜的马屁,不含蓄。得罪人,奥古斯丁不喜欢这种没有张弛含蓄的赤裸裸奉承,大厅里一些守夜者也都把对奥斯卡地大部分厌恶转移到奥古斯丁身上。他们本就对这位运气与实力成反比地新人很不舒心,听到奥斯卡这番没半点水准可言的肉麻赞美,更是一个个脸色阴沉,几个城府深一点的也都开始腹诽起来,很想把这头比猪还蠢的笨蛋一脚踹死的奥古斯丁沉默不语,因为苏珊刚悄悄说了他的确是这次行动的首脑,他只能猜测这是不是城堡高层的一次变相“示好”。或者是另一个更大地阴谋。他还想不到这只是美人苏珊悄悄伸出的一棵大橄榄枝,前世今生。奥古斯丁不陌生各色女人的身体,但真算不上了解女人地心思。
队伍中有个一头金发的漂亮女人,不到三十岁,透着一股扑鼻而来的浓郁骚媚,就像是一种奥格斯歌城郊外的艾曼努尔花,绚烂芬芳到让有些敏感的人作呕,奥古斯丁能敏锐感受到苏珊跟她之间的敌意,也能清楚察觉这个女人在看到苏珊的陪伴后她眼中涌起地征服欲,母亲说过这个世界两个女人之间地战争无非就是围绕着一个男人,似乎奥古斯丁很快便将成为一个崭新的战场和战利品。
金发女人抛了个肆无忌惮地媚眼给奥古斯丁,明显是在对苏珊宣战。
奥古斯丁悄悄在苏珊耳畔道:“我喜欢夏奈尔森林精灵香水的清新香味,对笛娃那类娇艳气味过敏。”
苏珊愣了一下,随后微笑,笑得淡定而感恩,这次战争看来她赢定了,输了那个不要脸的妖精那么多次,奥古斯丁终于让她扳回了一次尊严。
只是金发女人看到苏珊这种胜利在握的神态,眼中的愤怒和媚意越来越茂盛,像是一棵疯长的常春藤。一旁“观战”的奥斯卡的确没有教养,说不出赏心悦耳的奉承话语,但他却极善于察言观色,细微捕捉到两个美女的神情变化,再看奥古斯丁,竟然有一种瞻仰帝国第一大情圣的感觉。
这次任务听起来并不惊险,完全可以理解为一次卡萨城堡花钱提供给他们的旅行,就是去帝国东部毕扬山脉察看一棵“生命之树”的状态,生命之树是俗称,教廷官方的定义是厄休拉大地树眼,寓意大地之母盖娅观察世界的眼睛,史诗大陆一共有十三棵这样的大树,其中有两棵分布于神圣帝国境内,毕扬山脉中的那棵“汶蒂”素以温和著称,被视作十三盖娅树眼中最无害的一棵,这种任务很符合奥古斯丁的初衷,就是让他可以畅通无阻地游览帝国各个郡省的奇闻轶事,而不需要被他的真实身份禁锢干扰。
金发美女叫桃乐丝,是一名即将进阶的2级守夜者,这支队伍大中多是奥古斯丁这样的初级人员,比如什么刚刚走出学院的初级炼金术士,拿到魔法协会证书不久的年轻召唤系“植物德鲁伊”,也难怪拥有三百个信仰点数的他可以成为这次行动地领导者。
从卡萨黄昏城堡到毕扬山脉外的小城镇,这支慢腾腾的队伍一共走了将近一个星期。因为队伍中一半成员都对骑马很不熟悉,而且他们的等级远远不够让卡萨黄昏城堡提供一辆马车,奥古斯丁终于有点庆幸身边有奥斯卡这么个好使唤的下人,一路上他可以滔滔不绝介绍沿途郡省城镇的风俗,歇息过程中他还总能给奥古斯丁弄到一些来历不明的小玩意,反正奥古斯丁想要的东西,这个被奥古斯丁定义为“大智慧没有小聪明泛滥”地家伙几乎都能变着法弄到手,给奥斯卡六个波旁银币去买一瓶定价为七波旁银币的帝国新款“绿象牙”香水。这家伙回来的时候除了一瓶正宗香水,还能还给奥古斯丁一枚银币。
把那枚银币赏给奥斯卡的时候,奥古斯丁不得不暗暗感慨,“这样的狗腿子算得上金牌级别的了。”
座落于毕扬山脉外的小城镇名字叫班科洛,因为生命之树的缘故,得以在帝国版图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标志,这座城镇地现任长官很有经济头脑,升任后一改班科洛原始地农业经济构造,主打经济牌。很快城镇便繁华起来。冒险者、吟游诗人和探险家络绎不绝,像奥古斯丁率领的这支十人队伍便完全可以给班科洛带来将近十几个凯撒金币的税收。
队伍在一家叫巴德的旅店住下,班科洛城镇所在的李察德郡省是帝国23个郡省中最贫穷的一个,所以别奢望偏僻的小城镇班科洛住宿条件会有多好,很普通的帝国东部乡村风格,偶尔让人眼前一亮地银制品装饰也是些镀银的粗劣假货,对于在罗桐柴尔德公爵府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奥古斯丁来说,实在是不堪入目了一点。相比较他更喜欢脉代奥拉住处地简朴,不过他还娇气到挑三拣四,安排队伍住下后便站在房间窗口观察班科洛的布局结构。
奥斯卡在班科洛转悠了一圈回到旅店后便来到奥古斯丁房间。还带着几颗果核模样的东西,交给奥古斯丁,额头还沾有擦抹不尽汗水的奥斯卡平息一下喘息,微笑道:“奥古斯丁少爷,这是班科洛特产的汶蒂果核,据说有帝都拍卖行有过拍出一对果核六百枚凯撒金币的记录,摊贩说这玩意经常拿在手心把玩。有利于血液循环。东西不怎么起眼,但我觉得有点意思。就特地替您买了几颗。”
奥古斯丁凝视着手中的果核,瞥了眼站在一旁悄悄擦汗略微拘谨地小人物,看得出这些小玩意没让这个家伙花费力气,仔细一想,若不是这个家伙嘴脸实在太过小人得志便猖狂,跟着他混没几天就敢对其他年轻成员发号施令,典型地欺软怕硬,要不是这样,奥古斯丁不介意给予这个小角色一点甜头,脸色平静道:“这玩意要想卖出高价,起码得摸个几十年,而且要拍出几百金币的天阶,除非是红衣大主教这个级数地大人物手中的玩物,要是交给你,玩上一辈子,也就十几个金币的价钱。”
一个女人不敲门便进入房间,用一种骚媚入骨的嗓音娇笑道:“呦,这话真像是一位贵族少爷说话的语气,奥古斯丁,等你做了神父,我一定向你忏悔。”
队伍中也就只有桃乐丝敢如此放荡不羁,其他成员虽然对奥古斯丁没有多少敬畏,但也不至于这样撒野挑逗,不理会奥斯卡的淫秽视线,桃乐丝根本就不拿正眼看这位面目可憎的废物,只对英俊男人感“性趣”的她望向奥古斯丁,懒洋洋靠在房门口,见年青修士并不说话,媚笑道:“其实你现在就做我的私人神父也无所谓,谁说今天的助祭就不会是明天的司祭大人?”
奥斯卡很识趣地离开房间,如果眼神能够产生实质效果,桃乐丝早已经被他的视线剥去所有衣裳。
奥古斯丁等到奥斯卡彻底消失,微笑道:“桃乐丝小姐,我听说在卡萨城堡跟你多说一句话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希望不会有人对现在我们之间的谈话向居鲁士爵士打小报告。”
桃乐丝自以为很巧妙地掩饰一抹鄙夷和得意,媚眼如丝道:“教士,你也惧怕居鲁士?”
奥古斯丁故意对她的神情修饰视而不见,毫无察觉一般地笑道:“当然,一位年轻却才华横溢的英俊爵士,这样一个存在,会让我这种人很泄气,要不是有这样一位护花使者守在桃乐丝小姐身旁,我相信你的追求者会踏破卡萨黄昏城堡。”
桃乐丝笑得花枝招展,胸脯乱颤,眼前教士的大肆吹捧在她耳朵中似乎极为舒服,尤其当这个男人在她看来还是苏珊的情人,勾引这种人让她极有成就感,而且奥古斯丁对居鲁士的“自惭形秽”也满足了她的另一层虚荣心,哪个女人不希望别人赞美自己的男人?
奥古斯丁看戏一般欣赏着这个卡萨城堡荡妇的神情变化,论底蕴,这个桃乐丝如何能跟苏卡娜子爵夫人那样的贵妇相提并论?所幸几天下来骑马的颠簸似乎耗费去她的大部分精力,桃乐丝也没有继续勾引奥古斯丁的意图,寒暄调笑几句后便回去自己的房间,这也免去奥古斯丁一场毫无乐趣可言的应酬表演。
夜幕降临,奥古斯丁借着灯光阅读奥斯卡特地从城堡图书馆偷出来的《厄休拉大地树眼》,这是一本讲解厄休拉生命古树的泛黄文献,称得上是一本泛魔法书籍,魔法世界涵盖太多领域,按照巫婆的形容魔法体系就是一棵倒立的大树,底层的枝桠繁密茂盛,例如哪怕你一点都不清楚奥术领域的基础知识,也不会影响你对炼金或者傀儡术的精深掌握。《厄休拉大地树眼》》这本书籍中详细绘有十三棵古树的图案,其中毕扬山脉中的“汶蒂”最为娇小,因为是唯一一棵“母树”,但这种娇小仅仅是相对而言,事实上即使是最娇小的“汶蒂”也有四百五十多英尺,比史诗大陆最高的建筑物北极钟声大教堂也要雄伟,到今天魔法师和学者们也没有研究透彻这些古树存在的真正意义,这次来毕扬山脉便是因为据报告这棵母树周边产生不规律的异动变质,而且老迈“守树人”毫无征兆地死去,虽然官方结论是死于正常的心脏衰竭,但教廷方面除了他们这支守夜者部队,还派出其余两只队伍前来查探,奥古斯丁合上书籍,望着蜡烛,怔怔出神。
许久,奥古斯丁抬头望向毕扬山脉,拇指和食指夹着一枚果核,喃喃道:“只是一次被定为初级的任务,为什么我会如此不安?”
远处,毕扬山脉深处,一棵参天大树高耸入云,云雾缭绕,这棵存活万年的厄休拉古树并无太多繁杂的枝桠树叶,仿佛生命之根矗立于天地之间。
一个小女孩坐在这棵古树顶端枝桠,托着腮帮凝视着天空中仿佛触手可及的银色弧月,稚嫩脸庞上隐隐浮现出一个猩红的诡异图腾,非龙非蛇,她身边盘曲交缠着一条黑蟒和一条白蛇。
她望着头顶那一弧清澈弯月,呢喃道:“如果你是红色的,会更漂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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