虺修五百年为蛟,蛟修千年化龙。
然而,想要化龙却不是修为到了就能轻而易举蜕变成龙,还有极为重要的一关。
封正渡劫。
人类作为万物灵长得天道宠爱,世间生灵们若是能从胆大德高的人类口中讨封,好处是极大的。
需要化形的妖,譬如黄鼠狼之类的,随便找个人类讨到彩头后,无需经天雷轰顶便可直接化形。
蛇蛟化龙,虽然同样可以找人类封正以抵消天雷,但是对于封正之人却有极高的要求。
胆大的人类本就不好找,胆小的再得知他们是妖怪便吓昏死过去了,再有一个功德深厚的要求,那就更难了。
即便找到了,封正却还是有危险,若是向人类讨封不成,人类说了不该说的,那么轻则修为倒退,重则一语成谶。
修行千年,谁都不愿心血一朝化为乌有,所以选择讨封之人,便是慎而又慎。
向龙已经寻觅了近百余年,为了避免失败,甚至还特意投机取巧地取了向龙这个名字。
向龙,像龙,只要在他问话的时候,那人类喊上一句他的名字,便可算讨封成功。
向龙本以为自己还得找上多年,没想到他在自己洞府中纳凉,功德深厚之人却从天而降,一身功德金光直接将洞中沉睡的他照醒了。
向龙便化作本体缩小,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在看到对方进入城隍庙躲雨之时,整个城隍庙都因为他的停留覆上了一层光辉。
那层光是城隍庙在迎接贵客,它本身年久失修破烂不堪,但有了这一层光辉之后,落下的雨水便无法从屋顶的破洞进入庙中,也就无法惊扰到庙中的贵客。
几乎是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的机缘来了,故而他半点不犹豫地化作人形跟着走进了城隍庙。
然而,这个人类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竟然敢使唤一个修行上千年的蛟打扫卫生?
向龙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对方竟是来真的,然而既然开口讨了封正便没有中途而废的可能。
向龙伸出手,刺啦一声撕下了自己的衣摆,而后拿着那块布料走了出去。
“小兄弟你可知他是……”中年男人神情有些纠结,他修行多年也从未见过这般,敢于使唤讨封的妖去干活的。
“是他有求于我。”谢珣漫不经心地看着正在外面擦窗子的男子。“不管他是什么东西,求人就该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谢珣说完,又看向中年男人,“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澹台正初,乃是归元门的修士。”
谢珣眸光一闪,故作不解,“修士?”
澹台正初道“按你们人间的说法,修士就是修行追求长生得道之人。”
“那什么人才可以成为修士?”谢珣问。
澹台正初在看见面前这人的第一眼,就起了爱才之心,见他发问便毫不保留地说了起来。
谢珣认真听完,而后侧头看向澹台正初,“那道长怎么会来到人间?”
“我是追着两个妖精来的。”澹台正初解释道,“虽然大多数妖都是躲在深山独自修炼,但是人的精气于妖来说是大补之物,所以总有一些妖试图走捷径利用自身的法力吸取人类精气,人类的精气一旦被榨干,那么这人离死也不远了。”
谢珣颔首,若有所思,“道长追的妖,其中一个是不是花妖?”
澹台正初一怔,“小兄弟你见过?”
“我擦完了!”一块湿漉漉地布扔在谢珣的面前。“都按你说的做了,你满意了吧?”
谢珣抬起头,便看见了墨绿色长衫黑着脸的青年站在自己的面前。
谢珣打量了下四周,与之前的杂乱相比,此时的城隍庙内干净整洁,几根柱子也被擦的锃光瓦亮。
“打扫的是挺干净的。”
向龙咬了咬牙,“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我何时说过,要回答你的问题?”谢珣状似诧异,“我不就是说觉得你蒲团打扫的挺干净,然后建议你干脆打扫一下城隍庙而已。”
“你也可以不做的。”澹台正初也跟着说道,“在下从头到尾听的一清二楚,这位小兄弟根本就没有许诺过你任何问题。”
“你敢耍我?”向龙黑着脸,双手捏成拳,咯吱咯吱作响,腿以下渐渐化作一条墨绿色的蛇尾。
“你最好想清楚……”
啪——
向龙威胁的话还未说完,一道闪电凭空劈在了他的头上,电流火光在他身上闪了一下,眨眼之间他整个人都黑成了一坨炭。
天谴。
澹台正初与向龙仿佛听见了一道极其威严的声音,那是来自天道的警告。
“怎么会?”向龙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珣,即便有功德之人被他人杀害,天道也不过是事后追究凶手而已,哪有因为一句普普通通的威胁就降下天谴的?
除非,眼前此人并不仅仅功德深厚,必有特殊之处,才这么得天道庇护。
澹台正初看着谢珣的目光如同看到良才美玉一般,得天庇佑之人若是踏上修行,只要悉心教导,即便资质一般也能略有小成。
而他已经是化神期,却至今还未有真传弟子。
一旁的向龙心中悔恨交加,他这是瞎了眼,竟然找了一个打不得骂不得的人讨封。
“小兄弟。”澹台正初作了一番心理建设,“在下见你跟骨奇佳,不知你可否有意做我弟子踏入修炼一途?”
谢珣看向澹台正初,澹台正初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只要小兄弟你愿意修炼,到时候我带你回归元门,我归元门乃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内大能无数,小兄弟若是不愿拜我为师,亦可另择他人。”
“我确实好奇。”谢珣微微笑,“只是阁下不是来抓妖的?只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成吧?”
澹台正初神色微微羞赧,“我已经有那两只妖的下落了,用不了几天。”
“既然这样,待道长收完妖后可以来城郊找在下,在下目前住在那里。”谢珣拿着药从蒲团起身,一边作礼“雨小了,在下还需要回去熬药,先行告辞。”
澹台正初也起身,回了一礼,余光瞥到一旁还冒着黑烟的向龙,又有些担忧。
“小兄弟你方才不该告知他姓名的,为妖物封正非寻常小事,他日他所行,若是行好事倒还罢,若是行坏事,你虽是功德深厚之人,但也会被他连累因果缠身。”
“你这道士真是好生不讲道理。”全身乌黑头发被电成鸟窝的向龙怒道。“我虽是妖,但已修行千年,千年之间若有作恶,老天爷估计早就收了我去,哪里还能让我修炼到如今的地步。”
修行千年只差这一步就能化龙,然而却被这道士再三搅和,若不是不杀生,向龙吃人的心都有了。
“道长放心,在下自有分寸。”谢珣微微颔首,而后提步朝着城隍庙外走去。
向龙冷冷地看了澹台正初一眼,最终理智占了上风,转身跟了出去。
谢珣也不在乎被他跟着,步履从容地回到原主的旧房子。
向龙看着他旁若无人地给自己敷药,忽而鼻子嗅了嗅,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珣“你一个凡人,为什么会被修士所伤?”
而且,看这伤口出手之人是下了死手的。
向龙吸了一口冷气,他方才只恐吓了眼前人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天道降下天谴警告了,那个无名修士差点杀了这人,这还不得被天道搞脱成皮?
“与你无关。”谢珣绑好纱布之后,将衣服合上一边整理,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口“城隍庙你打扫的挺干净,我这房子,麻烦你也清理一遍吧。”
“你是不是真觉得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向龙沉下脸,身上散发出恐怖的威压。
然而,只一瞬,头顶之上又有隐约的雷鸣之声。
向龙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威压,磨着牙齿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通过我的考验被我封正后便知。”谢珣指了指墙角,“扫帚抹布都在那,你随意。”
向龙气急,两颗毒牙都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你就断定我一定会给你打扫卫生?你不给我封,大不了我损失些修为重新找人封正,有功德之人虽然稀少,也不是没有。”
谢珣目光极淡地看他一眼,微微张了张口,向龙竖起耳朵想要听他说什么,几息之后,却只听见了一个毫无波动的哦字。
“可恶又狡诈的凡人。”
犹豫半响之后,向龙对着谢珣离去的方向怒骂一声,而后极其不情愿地对着扫帚施展法力。
妖干活的速度极快,等到谢珣再次走到前面,发现房子不仅干干净净,就连屋顶的破洞都被修复好了。
“干的不错。”看着干净整洁的环境,谢珣心情极好。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封正?”向龙问。
谢珣没回答他,只问“这应该不是你的原名,你的原名叫什么?”
向龙抿着唇,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回答,“敖青。”
“敖青?”谢珣念了一声,而后对着他道“过些天,我与那位道长去归元门,到时候你跟我一起。”
“你要去那个臭道士的门派?”敖青皱了皱眉头,“我好心提醒你,虽然那个臭道士将归元门夸的天花乱坠,实际上,修仙界还是沧澜宗为首。”
“我与沧澜宗有些瓜葛,太早过去没必要。”谢珣淡淡开口。“况且,归元门也不错,修炼靠个人,在哪都是一样。”
“但你别忘了,没有封正之前我还是妖物。”敖青本就长的不像好人的脸上露出一抹恶意,“你带我过去,你就不怕被那些修士指与妖物同流合污?”
“也是。”谢珣捏着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会儿道“既然这样,没办法让你过去帮我打扫住处,那你也没什么用了,你走吧。”
敖青“………”
走是不可能走的,开启封正之后,他冥冥中有感,眼前之人绝对是他天大的机缘,天道降下天谴相护便是证明,若是错失了,只怕他再也没有理会化龙成神了。
敖青咬咬牙,“我有办法,大不了你说我是你收服的妖,自愿给你做仆人的。”
谢珣瞥他一眼,敖青正要说自己是形势所迫,却忽然耳尖一动,“外面有人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外面传来敲门声,“请问谢大夫在家吗?”
这声音有点熟悉,谢珣理了理袖子,朝着门口走去。
刚打开门,便看到一个微胖的男人以及站在微胖男人身侧呈目瞪口呆状的李学良。
“李员外?”谢珣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出这号人。
“恩人!”李员外神情浮现一抹激动,“良儿回来说您醒了还用银针救他,我还不敢相信。”
这个人是谁?怎么跟那个酒鬼一模一样的白发?他爹喊这人恩人?
李学良瞳孔放大,表情如同见了鬼一般,“你别告诉我,你是那个成天醉醺醺的酒鬼?”
“良儿,胡说什么。”李员外呵斥他一声,“谢大夫从前那不过是受到打击一时没想开罢了,谢大夫于我李家有恩,你昨晚晚辈怎可如此称呼谢大夫?还不赶快道歉。”
“道歉?”李学良涨红着脸,“当年若不是你执意用一半家底替他重建回春堂,我娘也不会气的回娘家,她不回也就不会在路上出事,他是罪魁祸首,我恨他都来不及凭什么要道歉?”
李学良吼完直接就跑走了,李员外脸色极为尴尬,又有些羞愧,“……当年之事实属是我的过错,这孩子有点钻牛角尖,谢大夫莫要放在心上。”
“不会。”谢珣摇头,却对李学良之前那种态度有些了然,他的目光落在李员外带来的那些下人手中的物品上,“李员外这是做什么?”
“这是在下的一点小心意。”李员外答道,“听闻谢大夫苏醒又在仁心堂救了小儿,所以在下特备下薄礼前来看望谢大夫。”
他顿了顿,“良儿他虽然钻牛角尖,但心里其实还是感激谢大夫的,这些银票和房契都是他自己拿出来的。”
“多谢员外的心意,在下心领了。”谢珣回道,“不过这些东西,员外还是拿回去吧,这些年员外已经对在下多加照拂了。”
“他也用不上。”屋内传来一声,李员外愣了一下,“谢大夫有客人?我是不是打扰到谢大夫了?”
“不过是刚收的一个仆人。”谢珣淡淡回答道,“不过也确实用不上那些东西,因为在下即将离开这里。”
“离开?”李员外诧异,“谢大夫要去哪?”
谢珣抬起头望天,“自然是去找那个罪魁祸首算一算这些年的账。”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闪过了几道闪电。
与此同时,沧澜宗的某个闭关的山洞里,盘坐着冥想的男人皱了皱眉,他捂住胸口,突兀地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可能?”察觉到境界再次跌落,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自从那日从人间回来,他的境界一直在往下掉,即便他闭关修炼也无济于事,别提有所寸进了,就连稳住境界不掉都是难事。
“到底我修炼上哪里出了问题?”
男人紧紧地皱着眉,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想起被自己一剑穿破胸膛的那个凡人。
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凡人,杀了便杀了,即便沾了因果,也不至于能让他落到境界下降的地步。
倒是云水遥那边不曾知道,还得找个时间去趟禁地。
男人阖上目,重新开始冥想。
另一边,急着带人回门派的澹台正初,干脆利落地将两只作恶的妖精斩于剑下。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走蛟,本文增加了一点私设,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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