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勤斋。
明锦恭恭敬敬给镇北王和王妃敬了茶,收获两分沉甸甸的改口红封,终还是没忍住飞快揉了揉腰。江既白这厮忒不讲究,不过顺嘴调侃两句,他就下黑手掐她腰。
镇北王眼尖,见她这动作笑得一脸老怀欣慰。嗯,今天的不孝子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
坐在他身旁的镇北王妃温声细语关怀了两句就让明锦他们入座吃饭,悄悄在桌下踹了镇北王两脚,眼神威胁:你给我收敛点儿!
镇北王立刻揉了把脸,虚心受教。
“吃过饭,我和你爹就打算动身回阙州了。”镇北王妃给明锦夹了个汤包,柔声叮嘱道:“你们在京里好好过日子,有空就多往阙州写几封家书。”
这么快就走?
明锦看了眼隐隐露出不舍神情的小郡主,挽留道:“不能再多留些时日吗?还没来得及陪您和妹妹出去逛逛。”
“春耕前这段时间是阙州军务最紧要的时候,王爷不能离开太久,我和翎儿跟着一起回去,也省得再劳师动众派人再送我们一趟。而且,这次过来没带着勤哥儿,不知在家怎么气撒泼呢,我再不回去,府里怕是要被他闹得鸡犬不宁。”镇北王妃想到家里那个混世小魔王,无奈摇头。
江司勤,镇北王府的小公子,过了这个年才四岁,因为早产,身子骨偏弱,年纪又太小,是以这回进京就没带着他,听说王妃一离府,他就开始各种作,不肯好好吃饭、睡觉,但还好有王爷镇着,不知王爷这一走,他在府里要作成什么样。
大的不省心,小的也是来讨债的!
镇北王看着眼前这个,想着家里那个,再一次深深体会到当爹的不容易。
明锦很能理解,撂下筷子后就先行退下,亲自去给他们准备行李,也是留给他们空间说话。
果然,明锦一走,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不一样。
“所谓成家立业,你现在也是有媳妇的人了,争气点儿,明年这时候估计就当爹了,你给老子收收心,正经过日子,万一把媳妇气跑了,别怪老子打断你的腿!”镇北王绷着脸威胁。
江既白根本不吃他老爹这一套,嘴上敷衍地应着,手里的筷子顿都不顿,但备受其他三人欢迎的那两锅粥,他是一勺也没碰。
“大清早的,无端说什么浑话。”镇北王妃白了王爷一眼,但转过头面对儿子,也不甚放心地叮嘱,“你爹虽然话说得糙,却在理。以往你自己一个人,放纵些便也罢了,现下成了家,就要有顶门立户当起家来的样子,切不可再像之前那般不懂事了......”
当家?
江既白听着母亲不厌其烦的碎碎念,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明锦温声软语地喊他‘当家的’,顿时狠狠打了个激灵。大白天的,怎么就开始发梦了!
江翎看着大哥在爹娘软硬兼施、黑白脸配合说教下仍能走神,不禁开始替嫂嫂今后的日子操心了,默默在心里给小嫂子打气:气势必须立起来啊嫂嫂!
除却一路上衣食住行必备的东西,明锦另准备了两大箱礼物,其中大部分是给小郡主和未见面的小叔子准备的,并不多贵重,但颇用了心思,镇北王妃心里高兴,为此又将儿子拎到一边好一通念叨。
直将人送出城外三十里,镇北王不肯让他们再送,这才停了马车,目送一行车马在官道上渐行渐远。
“世子要跟我一起回家吗?”明锦收回目光,问道。
回家啊......
这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听得人忍不住心旌摇曳。
江既白赶忙甩了甩衣袖,顺便把脑子里不该想的画面甩开,扬声吩咐春诚备马,偏头朝她咧了咧嘴,“不了,今儿有酒宴,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完,你就不用等我了。”
明锦没有半分劝阻挽留的意思,甚至还冲翻身上马的世子爷挥了挥手,“那你喝得尽兴些,不用着急回家。”
江既白险些一个脚滑从马蹬子上跌下来。
好个下了床就无情的世子妃!
卿云盯着打马扬长而去的世子爷,忧心忡忡地转身去扶她家姑娘上马车。
哦不对,姑娘提点过了,打从今儿起,得改口唤她世子妃,或者夫人了。
前脚刚送走镇北王和王妃,江既白后脚就跑去平康坊跟狐朋狗友们斗鸡喝酒的消息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拿江既白的大婚开盘,他婚后能安分几天,绝大多数都押三天,不成想这位爷一天都不装!
芙蓉阁秀场二楼,视野最佳的大包厢内酒兴正酣,和着一楼正中舞台上奔腾的胡旋舞,拉开了平康坊精彩夜生活的帷幕。
今晚是裴韫做东,请了不少王公贵族的公子哥们,又不限带人同来,故而有不少江既白不认识的生面孔。
他不认识人家,人家倒是都认识他,起初见他出现还有些拘谨,酒过两轮后就自以为混了个脸熟,再加上酒力发作,渐渐的说起话来就有些不着四六。
“燕尔新婚,世子妃也没能留住世子爷的人,依我看呀,这些个贵女们真应该来跟平康坊的姑娘们学学,怎么拢住爷们儿的心!”
“诶,此话差矣。家里家外各有各的妙处,你们愿意娶个平康坊的女子回去做老婆?”
“那自是不可能的!你们也真是怪了,有齐人之福可享,非要纠结这个作甚,瞧瞧人家世子爷,你们呀——啊!”
这人也是个倒霉蛋,好巧不巧赶上江既白的怒气在他这儿爬上顶峰,一拳挥出去,当下就把人给揍飞好几米开外,半张长桌上的酒水菜肴稀里哗啦砸翻在地。
“世......世子爷,息怒!”
见江既白还要上前,从震惊中率先回过神来的几个人赶紧上前陪着小心劝阻,但也只敢虚拦着,不敢真的上手去拉他。
江既白仗着身高便利越过他们头顶看过去,只见被他揍飞那人软趴趴贴在地上,目光刀子一样从刚刚说笑的那几个人脸上刮过一遍,鼻音冷哼。
“无趣得紧,我先走了。”朝一直喝闷酒的裴韫扔下句话,江既白拖着一身肃杀之气头也不回地走人。至于被他揍飞那位?管他死活!
裴韫这时也觉得兴致全无,挥挥手让人将晕死过去的那人抬下去送医馆,随后也起身离开。江既白这人,脾气确实不太好,但像刚才那样突然出手打人,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果然,丁二姑娘在他心里,远比旁人以为的要重要许多。
自己诚不如他啊!
裴韫苦笑着感慨,却不敢让自己生出一丝一毫后悔的念头。只怕此念一起,便会轻易将他吞没。
明锦从城外回来后,被大管家逮住,看了多半天的大账,身心俱疲,是以不到戌时初刻就爬上了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她觉得自己好像背了块大石头爬山,石头越来越重,山路好像也越来越热,累得她胸口发闷,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就这么被憋醒了,好一会儿从梦境里缓过神,才发现哪来的大石头,分明是江既白半趴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心里也没个数,他当他是重不过三斤的猫吗?
费劲巴拉的挪出半个肩膀,半趴在身后的人忽的伸胳膊跨腿,得寸进尺直接整个把她给压住了,臭不要脸至极!
“不睡觉瞎拱什么呢?”江既白低头叼上人耳朵磨牙。
隔着亵衣感受到他明显升高的体温,明锦暗道大不妙,特别识相地趴稳不动。然而为时已晚,就算她这会儿趴得稳如老鳖,也终逃不过被翻过来折腾的命运......
半趴在温泉池边享受着恰有力道的按摩,明锦险些榻上飞升的幽魂缓缓归位,气弱地表示:“以后你得节制点儿,不能再这么贪欢了。”
江既白爱极了她这副服服帖帖的模样,心痒难耐,倾身凑上近前贴上她耳际,轻声吐气:“只有我自己快活吗?”
心头一激灵,明锦鬼迷心窍偏过头咬上这人肩膀。
嗯,后果可想而知。
裹着毯子迷迷糊糊被抱着走在暗道里,明锦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暗忖铁臂的主人:经验没多少,倒是很会撩人。
真该庆幸江既白没有读人心的本事,不然,她今晚怕是真要在床上原地飞升了。
翌日一早,两人睡到自然醒,江既白起身拉开床幔,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明亮日光,明锦不禁感叹,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奢侈了。
吃过早膳,明锦看到换了北营禁军副统领武袍的江既白,略有些诧异,“世子这是要去上衙?”
江既白抻平袖口细微的褶皱,脸上兴致不高,“就是去点个卯,下晌我会早点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我顺路给你捎回来。”
明日回门,他虽也不太懂,但娘在离开前叮嘱的他都一一记在心上,也交代了林伯,但还是自己盯着更放心些。
明锦想了想,道:“上次去临仙楼,有几道茶点老太太她们应该会喜欢,我写个单子,你顺路带去给郑掌柜,明儿一早出门,咱们顺路过去取了再回家。”
江既白点头,等她写完了才揣着单子出门。
卿云看着世子爷大步流星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明儿回去了,若老太太和夫人问起世子爷对姑娘好不好,她该回答好呢,还是不好......
江既白全然不知卿云的困扰,先到北营署衙点了个卯,然后去校场消磨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往大理寺来找裴韫。昨儿一进包厢就发现了他情绪不对,偏他找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过来,还有那口无遮拦的败坏兴致,他想多关心两句都没寻到机会。
两人找了个便于说话的茶楼,包厢的房门一关,江既白就直接表明来意。裴韫也不瞒他,啜了口茶淡淡道:“谢知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