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展着实大大超出了明锦的意料,是以被江既白连着恶狠狠折腾了三晚她也没敢吭声,无他,实在是心虚理亏。
三天后,扶着腰将人送走办差,明锦终于得以喘口气,安排人放出消息,夜宴当日与江既白“一见如故”的玉面少年郎正是乔装的镇北王世子妃。
众人恍然的同时,丁明锦在平康坊一出手就是十万两的消息随之又引起一片哗然议论。
明锦知道祖父和父亲在早朝上被言官参奏徇私贪墨是在大朝会的翌日,明锦不慌不忙换了身织金锦袍就带着卿云和时樱出了门。
这一次,明锦没戴帷帽,明晃晃悬挂着镇北王世子府府牌的马车就在坊门口停下,主仆三人下车后不急不缓往坊衙方向而来,一路上引人纷纷侧目。
平康坊坊监贺成正在值房里哼着小调修建盆栽,听到衙役的禀报赶忙放下小剪子整了整衣冠迎了出来。作为平康坊坊监,他其实早与明锦见过面,那十万两捐银就是他亲自经手的,那晚夜宴更是他亲自将人迎进的摘星阁。
没想到这位财神爷,竟然就是镇北王世子妃。
得知了明锦的真正身份,贺成更不敢怠慢,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官服,得注意形象,他早就一路小跑了。
在坊衙门口见了礼,明锦婉拒了贺成的邀请,直接表明来意:“今儿冒昧打扰,是想请贺坊监帮个忙,在坊内物色几间铺子。”
贺成闻言双眼一亮,脸上陪着的笑愈发谦恭了两分,“您可是已经有了相中的地段?”
明锦笑道,“嗯,我觉着望阳街就很不错。”
望阳街?整条街?
“您的意思是,想买下整条望阳街上的铺面?”贺成语速缓慢,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咬了舌头。望阳街虽说不是平康坊内最热闹繁华的,但也是五大街之一,整条街上的店铺少说也有百来家,就算在平康坊见惯了达官显贵、豪商巨贾,贺成做梦也没想过有人会一开口就买下一整条街。
明锦点了点头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贺坊监不必为难,我没有要借坊监之名压价强征的意思,只是图个换契便利,届时我会让府上的账房先生陪同,由他出面和各家东家掌柜的商谈价钱。”
至于佣金,明锦虽没明说,但凭她这两次的手笔,必定不会小气。
贺成忙不迭满口应下。这笔佣金,对他来说跟送到嘴边的肥肉别无二致。
“贺坊监,我这个人习惯先礼后兵,有一点咱们得先讲清楚。”明锦收敛大半笑意,严肃道:“做生意讲就的是你情我愿和气生财,铺面转让的价钱全权由我府上的账房先生出面去谈,谈的拢谈不拢、谈成多少价钱,都由他来定,即便是我这个东家,也要听他的意思。平平顺顺和和气气这个彩头可是断断不能破的。”
贺成听懂她的意思,当即表示:“您尽可放心,这件事保证顺顺利利给您办成。不知您可有个期限?”
明锦又恢复一脸和气,“期限就不必定死了,尽快就行。”
反正早办完,早换契,坊监就能早拿到契金和佣钱。
贺成心领神会,又陪着明锦去望阳街溜了一圈,在街口作别后匆匆赶回坊衙调拨人手。明锦一早就安排好了,下晌未时初刻,大账房胡先生就准时出现在了坊衙门口。
丁家二姑娘,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丁明锦为镇北王世子妃,一口气买下整条望阳街的消息如水滴乱入滚油锅一般在平康坊炸开,并迅速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之前参奏丁老将军父子的言官们仿佛被撩拨到了最脆弱的神经,奋笔疾书上折子参弹,措辞愈发激烈犀利,甚至还有人将镇北王府也狠狠参了一本。
不过,这次没等明锦再动作,覃崔两家动了。
年后,由皇上力主辟建的西市经过数轮廷议终于得以通过,工部接到明旨,就去找户部要钱,两部堂官聚在一起掐了两轮之后又抱团发愁。
覃崔两家此时出面,无疑是给两部送了场及时雨。两家预付银两,包下了西市两条街,用以开设银铺分号。
其他商号见他们动了,也跟着动,大量预付银两充入,工部尚书乐得见牙不见眼,户部尚书也默默收起了去朝堂上哭诉明志的麻绳儿。
明锦自然也紧跟覃崔两家的脚步,包了半条街。两家家主得知消息,二一添作五,共同出钱给她包下了剩下的半条街,凑个整。
翌次大朝会上,景元帝当众驳回了言官们对镇北王府和丁老将军父子的参奏,满朝上下此时才恍然,丁家根本就没必要贪墨,人家家里本就有两尊金佛。
因为覃崔两家率先出头,直接间接解决了西市修建的银两问题,景元帝默默给他们记了一大功,以至于西市建成后,覃崔两家得了特许,可以任选一条街,明锦也跟着沾光,选了条位置极佳的街。
“我辗转着打探了一下,最先参奏咱爹的那几个言官,都是亲太子一派的。不过,其中一个跟容妃娘娘是拐着弯儿的表亲......”丁贺扬落下一子,言犹未尽,意有所指。
明锦一早就知道了那几个言官都是谁,对二哥所说的那个言官再熟悉不过,是容妃为江仲珽暗中培养的助力之一,上一世在扳倒太子的过程□□不可没。
“公田所借查验民田地契之名大肆侵吞民田在前,言官参奏咱们家在后,这两件事里都有昌王的影子。”明锦挑明二哥话里的未尽之意。以太子的心性和眼界,这两件事他都想不到。说起来,后者也是再给前者擦屁股。大哥正在查公田所侵吞民田一事,祖父和父亲被参弹,丁家若被卷入贪墨的丑闻,大哥势必也要跟着受影响,搞不好就要被宣召回京。
“好一个围魏救赵。”丁长轩看着明锦落子后棋盘上的局势,眼底掠过一丝欣赏的亮光。果然,还是跟妹妹下棋才有趣味。
明锦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看着难得举棋不动的二哥,道:“我怀疑,太子提出的那个针对盐茶票据的新规,背后出主意的,也是昌王。”
“嗯。”丁长轩淡淡应了声,目光片刻未从棋盘上移开,很快就找到了落棋点。
明锦倒是有些意外,“你早就知道了?”
丁长轩似是很满意自己这一步棋,优哉游哉地收回目光端起茶盏也啜了口茶,“去年翰林院请恩师前来开讲,结束后给众人留了道课业,便是关于中盐法的,彼时昌王也在听讲之列,事后我帮恩师整理卷子,曾读过昌王的那篇,其中便有关于新规的论述。”
原来如此。
明锦念头微动,问道:“那篇卷子除了方大儒和你,可还有其他人看过?”
“自然有,大半个翰林院的人恐怕都看过。”丁长轩道。
翰林院的人知道,内阁自然也就知道了。太子自以为摘到了功劳,实际上,不说朝堂上下,起码半个朝堂的人都知道,他只是个偷了昌王桃子的贼罢了。
丁长轩敛了悠哉之意,正色道:“前两日我奉命去东宫为太子讲史,在殿内看到了个熟悉的面孔,没记错的话,明媚回门那日,那婢女应该在随行之列。”
明锦蹙眉,江仲珽竟然把眼线铺到了太子的眼皮子底下?
“恐怕并非如你所想那般。”丁长轩脸上的肃穆之色更甚,“那婢女的状态不太对劲,似是很惧怕太子的样子,我怀疑,她应该是被昌王送给太子的......玩物。”
明锦双瞳一阵紧缩,牙关紧咬。
江仲珽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太子的这个秘密的?他在平康坊北曲命案中是否充当了什么角色?
丁长轩自那日回来后也在纠结这个问题。现下想来,他不禁庆幸,庆幸横叉出赐婚这件事,庆幸妹妹最后与昌王无疾而终。
每每这么想,就觉得江既白越看越顺眼。
相较于丁长轩,明锦的纠结就只是短暂的一会儿。对于江仲珽,她实在是太了解了,为了他想要的,没什么是他不能舍弃的,包括人性和良知。是以,这辈子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明锦都不会觉得不可能。
如今世子不在京,崔氏没有多留明锦,用过午膳后小憩了一会儿就催着她回府了,还不忘耳提面命叮嘱她让府卫在夜里加强巡视,听语气,恨不得将家里的护院也调过去一半给她。明锦不禁无奈,江既白离京前特意又从长风镖局临时调了一批亲信人手进府充作府卫,如今家里面,连账房胡先生都会两下拳脚,更不要提时樱时雨桃华她们了,明锦觉得,阖府上下,应该就数她和卿云最弱,需要人保护。哦,不对,卿云受时樱她们刺激,最近也开始苦练功夫了。
明锦其实也想练功,但只要江老虎在家,她第二天起床都吃力,起早练功?想得美!
“姑娘,你没事吧?”卿云将她一副情绪不高的模样,关心地问道。私下里只有她们时,她还是更习惯这么称呼明锦。
明锦回过神,振作精神摇了摇头,身边都是高手,那就跟她自己也是高手没差了......吧。
马车转过街角,就能看到世子府的大门口了。车夫却在此时停下了马车。
“夫人,大门口那边聚了不少人,不知是什么情况,小的还是送您从侧门进府吧?”
明锦撩开车窗帘探出头看了看,道:“不用,咱们就从大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