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讳疾忌医可是使不得。”外厅四扇槅扇门敞开着,谭医官走过中庭就听到了明锦这话,进厅见过礼后很不赞同地蹙眉。
别看明锦见惯了大风大浪,在大夫跟前却是不敢蹦跶,尤其是针术超群的大夫。
巧了,这位跟着江既白从阙州而来的谭医官就是一位针术非凡的名医。
“谭先生莫当真,我就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明锦忙不迭改口,主动伸出手腕,积极配合探脉。
卿云适时上前两步给谭医官福了福身,道:“今日天阴,外厅有点凉,还请谭先生移步内厅给夫人请脉吧。”
谭医官看了眼这位世子妃身边素来持稳的大丫鬟,顷刻间心念动了动,当即顺着她的话,道:“也好,内厅清静,更方便些,夫人,有劳移步。”
卿云素来心思细腻,明锦不疑有他,起身朝内厅走,还不忘叮嘱林大管家尽快动身。其实,她是想让大管家把谭医官一起带过去的,但是没胆子当着谭医官的面说。而且,她有预感,大管家也不会同意。
林大管家嘴上应着,人却没有立即离开,在厅外廊下一边交办事务,一边等着世子妃的请脉结果。
内厅里,谭医官缓缓收回手,第一时间冲屏息盯着他的卿云笑着颔了颔首。
卿云眼中的急切瞬间化作惊喜迸发而出,激动得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明锦任是反应再迟钝,这会儿看到卿云和谭医官这般互动,也反应过来了。
来的这么快吗?
一阵急促的心跳过后,明锦冲谭医官拱了拱手,道:“先生可能还不知道,世子在秦江府办差时受了伤,说是不重,但我估计着是怕家里担心,没说实话。世子如今带伤赶路,我不放心,想让大管家去迎一迎,让世子停下在原地休养几日再动身。可是,如果让他知道我这个情形,怕是大管家亲自去了也拦不住,您看,能不能……”
谭医官听闻江既白带伤赶路,眉峰顿时蹙了蹙,但很快又恢复淡定,“夫人尽可放心,世子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既然能赶路,说明伤势也没有您担心的那般重。您现下有孕月余,正是不宜过度虚耗心神的关键时候,可以暂时将消息压下,但日常作息安排,您得听老夫的。”
明锦连连点头,“一切都听先生的。”
“先生,那夫人是否需要喝一些安胎的汤药?”卿云问道。之前听闻世子受伤,明锦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
谭先生脸色和缓地摇了摇头,道:“以夫人的身体底子,还用不着服用安胎汤药,只在饮食上稍加调整,同时保证多注意少伤神即可。卿云姑娘也不必过于战战兢兢,有老夫在,定能保夫人母子安康。”
卿云闻言深深给谭医官福了一礼,出门去给大管家和时樱她们通报喜讯。
自来医者都习惯说话留三分,尤其是宫里的太医和公侯权爵之家的医官。像谭先生这样敢如此大包大揽的,明锦还真没见过。这就是对自己医术的自信吧。
谭医官看出明锦欣赏的神色下蕴含的这一层未言之意,浅浅笑道:“还望夫人多多配合,不要让老夫砸了招牌才好。”
明锦失笑,“先生放心,我比世子爷省心。”
谭医官笑着摇头,心想您可真会找参照对象,这世上想要找出个比世子爷更不省心的也不容易。头疼归头疼,他也惦念着世子爷的伤势,又叮嘱了几句后就告辞出来,去准备些自制的伤药给林圳带上。
外厅得知喜讯的几个人高兴得脸色泛红,好一会儿才按捺下激动的心绪。
有了谭医官打包票,林大总管勉强能放心离府,但还是好一番叮嘱卿云和时樱她们,并在请示过明锦后,立刻把田妈妈接回府。
尽管谭医官说了,明锦的身体状况很好,但卿云和时樱她们还是紧张得很,简直把她当成了琉璃做的,倒个茶水都不让她自己动手,直到第二天一大早田妈妈回来,她才得以解脱。
将明锦交接给田妈妈和谭医官,林圳才终于放心地启程。
田妈妈一回来,主院立刻有了主心骨,卿云几个很快恢复如常,将明锦周遭护得简直滴水不漏。
但府内依旧外松内紧,从外面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陈玉蓉在小厨房待了段时间,自认疏通了关系,便时不时与人交换,出去采买,好借此便利去跟雪盈私下见面。自以为做得隐蔽,实则尽在人掌握之中。
还不止世子府一家。
“你是说,有人在盯着雪盈?”听到桃华的最新发现,明锦飞快推测出几方嫌疑人,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应该就是昌王府。就是不知道是丁明媚,还是江仲珽。
桃华自觉羞愧,“奴婢本想跟上去看看,但那人的功夫不差,奴婢怕打草惊蛇,只能作罢。”
明锦轻笑,“你能做到不被他察觉就已经很好了。切记,安全第一。”
“是,奴婢记下了。孟统领给奴婢调了个帮手,下回定能探明白那人的来路!”桃华被激起了斗志。
孟统领跟林大总管都是镇北军出身,一手训练出来的护卫恐怕对上宫里的禁军都不逊色,有这样的帮手跟着桃华,明锦倒也不担心。而且,能确定对方的来头,也是好事。
“夫人,田妈妈说你已经坐了有一个时辰了,该去软塌上躺一躺。”卿云掐着时间进来,提醒道。
明锦其实自己也算着呢,虽说对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但怀孕前三个月还是要格外谨慎些。
“庄子上的樱桃开始熟了,刚送了不少新鲜的过来,我去做些樱桃酥酪给您开开胃?”卿云说道。明锦自小就苦夏,每每到夏天就食欲不振,人也要清减一圈。现下才五月过半,晌午就明显见热,看来今年要比往年更早入夏,而明锦又是双身子……卿云想想就发愁。
一听到樱桃酥酪,明锦舔了舔嘴唇,催着卿云赶紧去做。其实她自己也挺愁的,苦夏啊,对怀孕的人来说简直是要命。好在六七月最热的时候还没显怀,还能少遭些罪。
田妈妈坐镇下,明锦三餐定时,荤素搭配,作息规律,被养得面容红润,气色竟是比没怀孕时还要好。
只是如今她被谭医官下了禁足令,这两个月要在府里安心养胎,不能随便出去晃。
不知是谁泄露了消息,江既白受伤的消息已在京中传开,但也只是传说他是在查案时受的伤,并没有牵扯出公田所衙役伪装成盗匪夜袭秦江府府衙的荒诞事。
这样一来,明锦闭门谢客不露面正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据说,世子妃在府里辟了小佛堂,每日起早贪黑给王爷抄经祈福。
事实上,明锦早睡晚起,睡得比小猪还要久。也不知为何,这一胎她嗜睡得很,除了喜欢睡觉,没有任何不适。
五月二十三这天,江既白是披着晨辉进府的,一路直奔主院而来,门房根本来不及通报,将田妈妈几人唬了一大跳。
抬手阻止她们行礼,江既白走进内厅探头看了眼光线还有些昏暗的寝房,侧耳细听,窗幔里静悄悄的,人还在熟睡着。
江既白又蹑手蹑脚走出来,在外厅好一番询问明锦的情形,得知人吃得好睡得香,才大大松了口气,转身去温泉池。
明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看着凭空一般出现在床上的男人,顿时惊得困意全消。
乍然惊诧后,便只剩下喜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江既白这时才敢放肆地两人揉进怀里,却不敢抱得太过用力,“一早开了城门回来的,见你睡得香,就想跟你一起再睡会儿。”
被熟悉的体温包裹着,明锦莫名彻底放松下来,挣扎着坐起来将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最后盯着他右臂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和肩头仍未痊愈的烧伤,心口一阵阵酸胀。
“疼吗?”明锦用力眨了眨眼睛,作势就要下床,“房里有备着的伤药,我给你再涂一些——”
不等她挪到床边,江既白就反手将人又拖进怀里倒回床上,“不疼,皮肉伤而已,都结痂了,不妨事。现在天大地大,都没你睡觉的事大!”
明锦不敢惹他用劲儿,顺着他的力道躺了回去,将脸颊贴在他没有受伤的这一侧肩头上。
大管家肯放他回来,想来应该是伤势好得差不多了。
“那你闭上眼睛,我陪你再睡会儿。”明锦伸手去捂他的眼睛。这人看着还算精神,但眼底都是血丝,必定是马不停蹄地赶路,根本没怎么休息。
“我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也不会跑,你何必这么急三火四赶路,还带着伤!”
江既白被明锦的脸颊轻蹭得心火燎原,但想着她肚子里还有个小讨债鬼,硬生生按捺了下来,在人额头狠狠亲了一口,警告道:“老实点,跟你说,我现在可不禁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