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夫带大舅哥去平康坊,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江既白一准儿又重回京城纨绔公子排行榜榜首。
好在丁贺扬见惯了大场面沉得住气,即便在马车驶进平康坊后目光冷了两分,抿着的嘴角弧度却不曾变动分毫。
摘了世子府牌子的马车在平康坊南曲一处较为清净的院子后门停下,春诚上前扣了扣门环,开门的婢女见是他,忙侧身后退两步让路。
“这就是传言中你在平康坊养的‘外室’?”丁贺扬被让进院内,一路走过来不动声色打量着,三进的院子,以世子外室的身份来说,不算大,但也不算委屈。
江既白就算不心虚,听到大舅哥没啥温度的嗓音也不禁胆儿突,压低声音解释:“故意做给外面人看的,为了给某个人打掩护,这办法还是明锦想出来的。”
果然是这样。
丁贺扬提了提嘴角,“现在是她出场的时机了?”
“不是她,是另外一个人。”江既白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只是人还未到,还请大哥稍候片刻,我正好跟你详细说说遇袭的事……”
世子府。
桃华从外面走进来,向明锦禀道:“如您所料,主子遇袭的事已经在街面上传开了,刺客貌似出自宫中禁军的说法也混杂在猜测声中。阿笙说,放消息的路径眼熟得很,和您之前吩咐追查的污蔑主子那些谣言的途径有很多重合……”
“又跟昌王府有关。”明锦替她补全不敢明说的结论。
桃华躬了躬身,“是。另外,阿笙他们还发现了中曲有家花楼疑似和昌王府有所牵扯,亲眼看到王爷身边的亲随从后门进出过。”
平康坊中曲的花楼?
明锦随即蹙眉,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个人名:蔡婆子。那个替丁明媚落胎又莫名其妙死在平康坊北曲偏僻院子里的暗鸨!
对于她的死,明锦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现在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桃华,你去让阿笙他们盯紧那个花楼,尤其注意,看看那个花楼和照霞寺之间暗中是否有牵扯。另外,再让曼姬帮忙打探打探,蔡婆子跟那个花楼是否有瓜葛……”
明锦这会儿是全凭猜测在虚构事件框架,其中关窍部分一一交代给桃华去验证。
桃华凝神倾听,将明锦的吩咐一字不落记下。
“让孟统领派几个身手好又面生的护卫跟在阿笙他们外围,以便不时之需。”明锦不忘叮嘱。
阿笙他们是流浪在平康坊的小乞儿,芙蓉阁在江既白的授意下暗中收养了不少,平时散居在坊内外各个街道角落。他们行动虽隐蔽谨慎,但事关昌王府,牵扯到江仲珽,明锦不得不再布一层保护罩给他们。
桃华领命退下,她是几人□□夫最好的,寡言谨慎,如今负责对外交接再适合不过。
明锦正在慢慢按照几个人的个性和所长,把身边几个心腹放到最适合她们的位置。
“夫人,该起身走动走动了。”时樱掐着时间提醒道。
明锦放下手里的茶盏按着桌边站起身,她的肚子跟同月份的相比虽然显怀得不是很大,但格外觉得懒得动,又贪吃,谭医官便给她身边的人下了指示,务必盯着她每天按时走动,绝不可偷懒。
多吃少动,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太大,生产的时候就会吃很多苦头,甚至还会有危险。
道理明锦都懂,但是不想动也是真的不想动。
江既白回来在房里没看到明锦,便直奔后院小花园,果然,远远就看到了站在池塘边指挥人挖藕的熟悉身影。
“在这里站多久了?”江既白走上前熟练地虚揽上她的腰,话音里不自觉就带着笑意。
明锦只仰头看了他一眼,身体已经适应了他这般亲密的举动,“没多久。怎么回来得这么晚,面见皇上不顺利?”
江既白揽着她不紧不慢沿着池塘边的青石路踱步,把面见皇上的过程细细讲给她听,包括后来带丁贺扬去平康坊的事。
“大哥把雪盈带走了?”明锦有些意外,随即又彻底松了口气。这世上最凶险也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龙鳞卫北镇抚司的内狱。
“嗯。”
江既白显然也跟她有相同的想法,所以丁贺扬一提出带人走,他没做犹豫就点了头。
如果皇上没有将他遇袭的案子交给大舅哥去办,江既白不会主动拉他下水。而皇上把案子交给他了,江既白也不会矫情避嫌,而会尽最大能力辅助。
这就是他对岳家的态度。不蓄意谋求算计,但也不会避嫌拒绝。
即便是一家人,也没有谁必须为谁无条件无限度付出的道理,哪怕是骨肉至亲。做人,要常怀一颗懂得感恩的心,尤其是对家人。然而在生活中,最容易被忽略感激的反而是我们最亲近的人。
这个道理,最初从老师口中听到时,坦白说,江既白的感受并不深,但是随着年岁渐长,看多了天家父子们的相处,父子猜忌,兄弟相疑……他才懂得他的家人是多么难得。
江既白珍而重之地轻轻抚了抚明锦的肚子,他也要让自己和明锦的孩子也拥有这份难得。
明锦看着他温顺平和的眉眼,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充盈踏实。相处越久,了解越深,明锦越是为他的清醒、自立所惊艳,同时也为他的懂事早熟而心疼。
不同于热烈的爱意,她对江既白的感情,始于疼惜。想让他此后余生,尝到的都是甜。
只是,看他如此眷恋地盯着自己的肚子,明锦不禁苦笑,这一胎恐怕要让他尝尝酸了。今早谭医官来请平安脉,说是这一胎大有可能是个小子。
算了,还是先让他继续高兴着吧,等生了那天再说。
听说江既白得了长假,明锦高兴不已,将自己的猜测一股脑全说了,顺便把查证猜测的事情也都通通推给了他,自己落得一身轻松,专心去顾赚钱。
还是赚银子这活儿最舒坦,肤浅又愉快。
江既白自然舍不得她在这些阴谋算计的事情上劳心费神,毫不犹豫包揽下来,凑到她耳边岔开话题低声道:“我从珍馐阁带了卤鸡脚和卤猪皮回来,要不要吃?”
明锦偷偷回头看了眼垂眸走在他们后面的卿云和时樱,轻轻咽了口口水,无声点头,满眼向往:想吃!
自怀孕之后,明锦格外贪恋卤味这一口。但卤味重盐重调味,并不适合怀孕的人多吃,谭先生对此约束得特别严,譬如卤鸡脚,隔天才让她吃一次,每次不超过三个。
偏偏越是约束得紧,她越是想吃。昨儿夜里跟江既白提起这个时竟然还不争气地掉了几滴金豆子,事后想想都觉得没脸见人!
回了内书房,江既白屏退卿云她们,从屏风后面拎出个珍馐阁独有的小食盒。
满满一小碟去骨的卤鸡脚,还有一碟切得细丝均匀的卤猪皮。
明锦一看到就笑弯了眼,急不可待提起了筷子。
“不急,慢慢吃,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不管是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来!”
其实,江既白早征询过谭先生了,这些卤味也是用南笙潜心研究改进后的低盐配方卤出来的,碟子也比正常的要小上两圈,别看东西堆得挺满,其实啊也没多两口量。
两小碟东西,明锦却只吃了一半就停了,把筷子塞到江既白手里,“我就解解馋,剩下的你吃了吧。”
看着她眼底亮晶晶的笑意,江既白心口百味翻涌,倾身狠狠在她脸颊上嘬了口,提起筷子三两口消灭掉诱惑她的“祸首”。
“明儿咱们去母亲那边蹭饭吧?”江既白提议道。趁着月份还不算大,陪她出去走走。
明锦却摇头,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异色。
江既白却没有错过,尽收眼底,纳闷:“怎么了?回去又碰到丁明媚了?”
“不是的。”明锦见他沉了脸,纠结片刻后一咬牙坦白道:“我前两日刚回去过,在我娘跟前丢了脸……”
丢脸?就她,能做出什么丢脸的事?
江既白顿时好奇心大起。
说都说了,总不能说半句话吊人胃口,明锦索性破罐子破摔,“那天我回去跟我娘一起吃饭,她盛了半碗饭给我,我…我就哭了……”
江既白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瞪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因为不给你吃饱饭?”
她现在的饭量确实是有点大。
明锦的脸颊肉眼可见浮上红晕,“没,就是突然不受控制想哭……”
也不知是怎么了,怀孕后莫名变得娇气,动不动就想哭。
江既白可不觉得她丢脸,反而忧心地蹙眉,懊悔自己心太粗,回来后见她看起来还不错,就没立刻跟那位请进府的女医官好好了解一下明锦的情况。
“你别担心,袁医官说了,我这样也不算异常,很多人怀孕以后也会这样。”明锦握上他的手,宽慰道:“我真没事,就那一阵子莫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哭完了抹抹眼泪继续吃,什么也没耽误。只是她暂时不想回将军府了,丢不起那个人!
江既白迅速缓和下脸色,起身走过来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好,那咱们明天去南笙那里吃顿好的。”
“好呀!”明锦痛快答应。自她怀孕以来,南笙研究了不少新菜式给她打牙祭,还格外谨慎,每次都是送菜谱让小厨房做,不然就是抽空自己跑过来给她在府里做。
江既白见她高兴,心里也松了口气,看着离晚膳还有段时间,便放明锦先回主院他,他自己则打算去见见袁医官。然而,他还没走出垂花门,就见春诚脚步匆匆迎面走来。
“主子,曼姬来了,说是有急事要禀报,事关夫人和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