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时间再回到两天前的早上。
天,浓云密布,雨,下个不停。
陈胜和吴广,身披蓑衣,戴着斗笠,一辆独轮的木轮车在两个人之间,一个后面推、一个前面拉着,艰难地行进在返回驿站的乡间路上。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木轮车在泥泞中,滚动向前。
木轮车上,是今天戍卒们的伙食,刚刚从几里外的一个市集上,采购回来。
大秦的戍卒伙食是有定量标准的。
好在陈胜、吴广还不懂克扣兵饷,而押解他们的两个将尉,又没有权利染指陈、吴二人经手的伙食费,这是大秦征发戍卒制定的规定,交叉管理,避免权力寻租,借机克扣。
可见,在秦的法律框架下,各项事务都有其严谨的管理体系。
而作为屯长的陈胜、吴广,刚刚担任这些戍卒们的领队,自然也谨言慎行,不敢造次,所以,大家对陈吴二人的品行,很是认可。
每天,两人都要按照戍卒的伙食标准,将戍卒们一天的伙食所需,按标准采购回来。
连续几天的大雨,使得附近那个市集上卖食材的商户少了很多。今天,除了采购了一些米、蔬菜以外,还特意买了几十条鲤鱼。
那时候,牛羊肉,普通人是吃不到的,即使猪肉,也只有到一些节日才有供应,而普通人,最普遍改善伙食的食材就是鱼了。
在集市上选好几十条大鲤鱼,装在木轮车一侧的大竹篓里,另一侧装好米和蔬菜,两个人推着车,冒着雨往驿站行进着。
通过半个多月来的相处,原本没什么交集的陈胜、吴广两人,由互相熟悉,到相互配合,到现在,已经无话不谈,成为了莫逆。
木轮车在行进着,吴广先说话了。
“我说陈兄,咱们离开阳城虽半月有余,但距渔阳城尚有千里,照这样下去,定然误期了。”
陈胜扭头看了看四周,漫天雨雾,附近的水田处处泛着雨泡,看不见什么人,方道:
“这一路多是水乡,加上一连下了多天的雨,前面的路也大多冲毁,本想就地驻扎,待天气好转再启程。可偏偏雨又不停,按照这架势,即使天晴了,我们也赶不过去了,除非每个人都生出翅膀来。”
吴广担心地看着陈胜的背影道:“路途艰难,误期是肯定的了。我看现在这班戍卒,已经怨气冲天,开始蠢蠢欲动了。”
陈胜回过头来,侧脸道:“我也担心这一点。这九百多号人,除了我们左邻右舍的,大都不熟悉,他们也明知道失期当斩,还会跟着我们这样走下去么?”
吴广猛地停住木轮车,使劲一跺脚:
“着啊,我就是担心这个啊,万一这群戍卒闹起来,当先就是冲着我们两个过来,那时,即使我们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抵挡。”
陈胜也停住了脚步,看着自己的搭档,说道:
“老天不给力,咱们两个好不容易,做了一个屯长,本想着一刀一枪,搏个功名,谋个富贵,谁曾想遇到这场天雨,一切还没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吴广说道:“要是简单的结束,倒也罢了,可现在,咱俩是被堵在灶坑里的老鼠,两头都是死路。”
“到渔阳失期是死,呆在这里,戍卒们造反也是死。”
“也许只有逃走,还有条活路,要不然,咱俩逃吧,正好手里还有点经费盘缠。”
陈胜看了看对面的搭档,鼻子里哼了一声,透出一丝无奈道:
“跑,往哪跑?到处是秦关卡,到处是官吏,到哪都要‘验’、‘传’、‘符’,试想你我两人,同在异地,我们吃饭、住店都成问题,天网恢恢,随时都会被抓,我们能跑多远呢?就是有路可逃,亦必遭官吏毒手,捕斩了事。”
“再说,咱们手里的钱,那是这九百号人的生活费用,咱们都拿走了,这些人怎么办?我们的良心可过得去?这事不能干。”
“哈哈哈哈哈......”
吴广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穿透雨雾,在田野里飘荡。
陈胜看着伙伴:“你笑什么?”
吴广收住笑,将木轮车停在一颗树下,然后回头看着陈胜道:
“果然,我没看错你,是个干大事的料,刚才那句话,实在是试探你,看你是否是个贪利之徒。”
陈胜从鼻孔里再次喷出气来,说道:“你也不用试探我,你的心,我岂能不知?”
吴广靠在车把手上,颇有兴致地看着陈胜道:“噢,那你说说看,我在想什么?”
陈胜见吴广此问,又四下环顾了一下,确认无人,才狠狠地说出两个字来:
“造反。”
“嘘”吴广赶紧伸出手指,盖在嘴边,示意陈胜轻声。
虽然这是他几天来一直琢磨的事情,虽然现在是在旷野里,眼前除了这颗树,只有他们俩,但“造反”两个字,却像炸雷一样,在耳边炸响。
吴广由于不了解陈胜的心思,一直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既然陈胜说出来了,心里禁不住一阵激动。
吴广四下看了看,才说道:
“对,造反,你敢不敢?”
陈胜看着眼前的吴广,慢条斯理地说道:
“现在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怎么反。”
“渔阳前途遥远,逾期是肯定的了,即使到了,按大秦法律我们肯定要被斩,这是一死。”
“而这九百戍卒,也知道秦法的这条,那他们肯定不会跟我们去送死。”
“这样,他们或者私自逃跑,或者会杀掉咱俩逃跑。不管他们怎么跑,咱俩还是个死,这是二死。”
“如果咱俩也逃跑,刚才说了,随便一个捕快就可以把咱们抓起来杀了,这是三死。”
“既然走亦死,不走亦死,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另图大事,若得死中求生,或许还能谋个富贵呢。”
说到这儿,陈胜停了下来,看着伙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非死不可,死国可乎?”
吴广喃喃道:“死国,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