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和眦并没有死。
在剧烈的火焰燃尽之后，杭清穹发现睚和眦其实都没有死。
他们还是跑了。连带着那几个跟班一起。
但是杭清穹知道这两个人也必定元气大伤，别说短时间内，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恢复到巅峰时期了。
毕竟他们没有“辰”。杭清穹自问，若不是因为辰，自己在上一次强行恢复渡劫境的时候，就会落下“这辈子都回不到渡劫境”的后遗症。
“你没事吧？”杭清穹松了口气。像是紧绷着的弦终于松开，他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下来，让杭清穹差点直接跌倒在地。
但杭清穹最关心的还是磨战——她看上去伤得太重了，腹部整个地被掏出了一个大洞，白兮兮的脊椎混合着鲜血，隐约可见。
“死不了。”磨战撇了撇嘴。
“我！我这里有药。我有药。”莫凌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但他的眼神一直都没有往磨战这里看。或许是出于对磨战的愧疚，又或许是出于对磨战伤势的害怕。
莫凌空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药剂都掏了出来。不愧是莫家的儿子，身上还是有不少的好东西的，其中有几种药简直连城。
杭清穹也没跟莫凌空客气。他一边将药都接过来，打开之后给磨战用上，一边又问莫凌空：“我说，你真的是莫玄荒的儿子吗，怎么跟你的老爹差距这么大？”
言下之意，杭清穹其实也想问问，为何天荒阁莫家在已经跟正气阁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情况下，身为莫家之子的莫凌空居然依旧选择了帮助自己。
“我其实不太管家里的事。我的父亲和兄长也不太让我管。”莫凌空将身上的药都掏空了，就低着头，看着磨战的腿和脚，但眼神里并没有冒犯的意思，“或许你跟我的父亲和兄长有什么过节吧……但我没有。所以我觉得，他们的事是他们的事，我的事是我的事。一码归一码。”
杭清穹愣了一下。这个回答他倒是没有想到。
“好一个一码归一码。”杭清穹笑了一声，“那好，以后我跟你，也会一码归一码的。你爹和你哥可能会死在我的手上，但是我不会杀你。”
“如果你要杀了他们的话，我也不能苟活下去。”莫凌空摇了摇头，“虽然他们不怎么管我，但是毕竟我受到了他们的庇护。我不能做一个苟且偷生的逆子。”
这下杭清穹不说话了。
莫凌空也是有原则的。杭清穹无意去试探莫凌空的底线。
“你的为人处事，跟你的父亲兄长很不一样。为什么？”杭清穹看着磨战的伤势开始稳住，甚至开始慢慢恢复，也放下心来。
“我从小就是我妈带大的。她跟我说，要与人为善。只要别人不伤害你，你就不要主动去伤害别人。”莫凌空耸了耸肩，“但是你也知道，从小到大还是蛮多人会尊敬我的。不过也会有人想要欺负我。这时候只要我狐假虎威，装腔作势，他们很多人都会害怕。所以其实也没什么人伤害过我。”
杭清穹点了点头。
欺软怕硬，确实是人类的本性之一。
“你哥是不是不是你妈生的？”杭清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是。”这一次莫凌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点了点头。
“你爹有很多个妾室吧。你妈是其中之一？”杭清穹又问。
但这一次出乎杭清穹的意料，莫凌空居然又摇了摇头。
“我妈不是妾室。我妈只是天荒阁附属势力送上来的一个千金小姐。但是因为出身不那么好，所以我爹一直不太在乎我妈。”莫凌空撇了撇嘴。
“只是可能我爹也没想到，只是那么几次，就有了我，还是个儿子。所以我还算是在家里有些地位，我妈凭着我，也算是勉强能度日。只是我爹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妈。”莫凌空似乎有些失望。
他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失魂落魄的小男孩一样，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
杭清穹站起身来，老成地拍了拍莫凌空。此刻的场景看上去有些好笑。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一个成年男子的身边，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爱你妈多一点，还是你爹多一点？”杭清穹问道。
“应该还是我妈多一点吧。毕竟我是她带大的。”莫凌空毫不犹豫道。
“那就为了你妈，过得好一点。”杭清穹点头道。
莫凌空也跟着点点头。
“为了你妈，你就不能死。她还要靠你活下去。”杭清穹又道。
“可是她已经死了。”莫凌空低声道。
杭清穹的手突然一顿。
“应该是被人害死的。我妈虽然修为不高，但也不至于会因为一场病痛就去世。”莫凌空幽幽叹了口气，“可我连是谁害死我妈的，都不知道。”
杭清穹沉默了一会儿，在莫凌空的身边坐下。
“去查出来。”杭清穹认真道。
“我去查了。但是没用。我爹也拦着我，他觉得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没有必要大动干戈。”莫凌空低声道。
“所以你就这么放弃了？”杭清穹没好气道，很是有一番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是你妈带大的，对你来说你妈更重要，你甘心就这么放弃了？”
“我不甘心！我当然不甘心！”莫凌空的声音微微颤抖，“可是……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在天荒阁，虽然表面上受人尊敬，可只不过是因为我是莫玄荒的儿子！而我还有一个兄长，他将来才是天荒阁的继承人！”
“那么，就去争，去取。”杭清穹的手用力地拍在了莫凌空的手上。
莫凌空像是被吓到了，身体微微一颤。
“你为什么要这么懦弱？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自己做不到？你连做都没有去做，你凭什么就这么放弃？”杭清穹问。
“你不明白。”莫凌空摇头。
“我确实不明白你的处境。但我知道，你该为了你的母亲。”杭清穹歪头。
莫凌空便是一愣。
“……为了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