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婉一路跟随着李惟元到了承恩寺,但至承恩寺的山门前,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她就只觉得如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拦阻在跟前一样,她压根就过不去。?于是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惟元抱着她的尸首,极快的过了寺门前的那几十级的台阶,随后又叩响了寺门,有僧人前来开门,李惟元不顾对方的阻挠,直闯了进去。
李令婉很想跟过去看看李惟元忽然这样十万火急的来找大觉法师到底是为着什么事,但无论她如何的试,却总是通不过面前的这道山门,最后没有法子,她只有站在山门外面,想着李惟元到底去找大觉法师做什么。
难不成他是觉得大觉法师有法子可以救她?虽然她也很想再活过来,不想再这样一缕游魂到处飘荡,可哪里还能活得过来?当日淳于祈那一箭,几乎是将她的整个心口都戳了个大窟窿出来,大觉法师还真能是个大罗神仙,这样都能将她给救回来不成?
李令婉觉得很忧愁。她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头顶幽蓝天幕里挂着的几点寒星。
好在鬼魂是不知道冷的,不然站在这路边,光这朔朔寒风都能将她吹成个冰柱子了。
但忽然,她还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只觉自己这透明之躯都滴了几滴冷汗下来。
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
李惟元是从来就知道她壳子里换了个人的事啊。而且他那样的聪明,想必也猜测出了大觉法师是明白清楚的晓得她来历的,他此时来找大觉法师,不会是来逼问她的来历的吧?
李令婉相信,若李惟元真的起心要逼大觉法师开口吐露她的来历,他必然有的是手段,那到时
李令婉有些烦躁的伸手想拉旁边斜斜逸出来的一截枯枝,但可惜她只看得到,却压根就触碰不到实体,手指堪堪拂过树枝,什么都没有抓到。于是她一时就更烦躁了。
若大觉法师真说了她的来历,李惟元晓得自己自小到大受的那些磨难都是她给安排的,他会不愤怒?到时只怕恨不能掐死她了。
不过李令婉转念又想着,反正自己都已经死了啊,这马甲掉了也就掉了,她是不怕的。
但只要一想到李惟元从此就会恨自己,她依然还是觉得左胸口那里面堵的厉害。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重又抬眼望着前面矗立在黑夜中的朱墙琉璃瓦的承恩寺。
往日她觉得这承恩寺让人看了就要心生敬意的,可怎么现下她看着倒让她心生畏惧之意了呢?
李惟元不顾僧人的阻拦,抱着李令婉的尸首,一径就闯进了大觉法师所住的小院内。
承恩寺自然是有护院武僧的,僧人见拦不住李惟元等人,已经敲响了钟,让护院武僧快赶过来。
很快的,十来个护院僧人就个个手执长棍,迅疾的集结到了这处小院里面。
李惟元虽然来的急,但临出门的时候还是带了谨言,木香,以及十几个护卫来的,现在双方这样对峙着,倒也是双方都不用惧彼此的。
但李惟元这次原是来求大觉法师救李令婉的,所以压根就没有一点要动手的意思,反倒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跪了下去。
这处小院里的唯一一条路是用鹅卵石铺设而成的,这样跪了下去,凹凸不平的,而且这样隆冬的夜,鹅卵石上结着寒冰,膝盖有多痛,有多冷是可想而知了。但李惟元却仿似一点都不觉得痛,也一点都不觉得冷,反倒是细心的护好了怀中的李令婉,生怕她磕到一下。
谨言在旁边见了,止不住的就觉得鼻子发酸。
四姑娘都已经死了,可即便是她的尸首,大少爷还是看得比自己都重。宁愿伤自己千下,百下,也绝不肯伤到四姑娘一下。
他又想起李令婉和煦的性子,经常会替他在李惟元面前求情,百般的维护他,一时就只觉得鼻子越发的酸了。
于是谨言也双膝一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那十几个武僧这时倒是不晓得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握着手中的长棍,也不晓得到底该不该上前驱逐来客。
这时就听到吱呀一声轻响,众人忙抬了头看时,就见有个眉梢那里有一点芝麻粒大小黑痣的小沙弥从里打开了门,双手合十,低头说着:“方丈说,让众位师兄都先下去罢。再有,那位李施主,方丈请您进来。”
众位僧人一听,都抬手对小沙弥打了个问讯,随后转身退出了小院。而李惟元则是抱着李令婉起身,就要进屋。
谨言忙也起身,赶上前两步,想要跟在李惟元身后,但被那小沙弥瞧见:“这位施主请留步,方丈只请了李施主一人进去。”
谨言没有法子,只好止了脚步。而李惟元已经抱着李令婉,阔步进了屋。
大觉法师正跪坐在矮桌边的一只蒲团上,见李惟元近来,他伸手做了个请坐的姿势。但李惟元没有坐,而是直接跪了下来。一开口,声音沙哑的跟喉咙被粗砂磨过的一般:“求大师救救我的婉婉。”
李惟元年少的时候日子虽然过的凄惨,但按照老太太的话来说,倒是个硬骨头,从来不肯对人弯腰的。而他唯二的两次弯腰,也都是为了李令婉。
一次是那年老太太请了道士来给李令婉驱邪崇的时候,还有就是现在这次了。
大觉法师看着他怀中抱着的李令婉,没有说话。过后他抬眼,看着站在一旁的小沙弥,说着:“你先出去罢。”
小沙弥垂眉低眼,抬手对他行了个礼,然后躬身退了下去。又带上了两扇木门。
谨言正守在院子里,他就见这个小沙弥关上了门,随后也不看院子里的人,反倒是脚步一转,快速的沿着走廊望着旁侧就去了,身影很快的就消失在了旁侧的一排冬青丛里。
谨言觉得奇怪,但想着这是大觉法师身边的小沙弥,许是大觉法师吩咐他去做什么事,所以就没有起疑,只依旧担心的看着面前紧闭了门的屋子。
而屋内,李惟元正跪在地上,卑微的对着大觉法师低头,再一次的低声恳求:“求法师救救婉婉。”
大觉法师目光平和的望着他怀中李令婉的尸首,片刻之后他摇头:“她已经走了,何必又要她再回来?”
李惟元心中一动。
大觉法师说的是李令婉走了,而非她死了。那个时候她原就是忽然而来,现在走了,那她是回她原本的地方去了?
而既然大觉法师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是说,他其实是知道李令婉来历的,甚至他还能让李令婉再回来?
想到这里,李惟元只觉得一颗原本死寂如千年寒冰的心瞬间就滚烫了起来。
“大师,”他匍匐于地,声音抖颤,“求您让她再回来,在下愿付出任何代价。”
说到这里,他只觉眼眶泛热,更是目光灼热的看着怀中抱着的人。
只要她能回来,往后她想如何便如何,他再不会做任何让她不高兴的事。
大觉法师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当下他摇了摇头:“那只是一具皮囊罢了,施主还只管这样痴痴缠缠的抱着做什么?”
李惟元闻言微怔。
确然这个是原来李令婉的躯壳罢了,他是从来不晓得李令婉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以往他是不在意,但现在听大觉法师这样说,他忽然就很想知道李令婉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若晓得了她是什么来历,总归是好的。不然即便他现下死了,上天入地,黄泉碧落,他都不晓得到底该到何处去寻她。
于是他直起身来,看着大觉法师,诚恳的说着:“在下知道大师早已看透一切,还请大师能告知在下婉婉的来历,在下必终生感念大师恩德。”
但大觉法师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最后他甚至还阖上了双眼,只是大拇指一下一下的拨着手中的佛珠。
显然大觉法师是不想说破李令婉的来历的。
桌上放了一只三足青铜香炉,檀香浅灰白色的香雾袅袅而上。屋外夜风冷冽,落尽了叶片的枝干不住的来回晃动着,影子投在纸窗上,虬曲苍劲。
过了好一会,大觉法师依然是维持着那样阖眼,拨弄佛珠的姿势,一点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李惟元虽然还是跪在那里,但眼中卑微恳求之意不再,反倒是眸光开始渐渐的暗了下来。
“大师慈悲为怀,想必也是不忍见这承恩寺众僧遭受无妄之灾的吧?”李惟元此刻声音平缓,又冷清,屋外的冷冽寒风一样,简直就能冻裂人的骨头。
他是这用这整个承恩寺僧众的性命来要挟大觉法师了,但是大觉法师不为所动,依然阖着眼,大拇指不紧不慢的拨弄着手里的佛珠。
李惟元静待片刻,见大觉法师依然不说话,于是他就慢慢的又说道:“一个承恩寺里的僧众分量不够,那若加上这天下苍生呢?”
大觉法师拨弄着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但也不过是一息之间,他依然如先前那般,慢慢的继续拨弄着佛珠。
但他这停顿的一下早就被李惟元看在了眼中,他心中明白,所以语气就越发的冷静笃定了起来:“我幼年的时候,大觉法师曾经说过我犯尅,将来无论是对家,还是对国都是一大患,那想必大师心中也知道我必然是有这围祸家国的能力吧?”
大觉法师睁开双眼,目光平静的看着他:“无端杀戮,会永坠阿鼻地狱,施主不怕?”
李惟元自嘲一笑,低下头,抬手放在了李令婉冰凉的脸颊上,声音低低的说道:“这世间我在意的就只有她,若不能同她在一起,那便比永坠阿鼻地狱还要痛苦上千倍,万倍,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说着,他抬起头看着大觉法师,眸光渐渐冷淡:“若大师能让婉婉再回来,我在此承诺,此生绝不会再杀一人。但若婉婉再不能回来,到时这世间尸山血海,固然是我的罪孽,我死后永坠阿鼻地狱,但大师罪孽亦不少。”
说到这里,他声音微沉:“天下苍生如何,皆在大师一念之间。大师慈悲为怀,也决不会让这天下苍生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吧?”
大觉法师看着他,片刻之后他轻叹一声:“老衲只能尽力。但最后愿不愿意回来,那就是她自己的抉择了。”
李惟元沉默。过后他又哑声的问道:“婉婉的来历,还请大师告知在下。”
大觉法师也沉默了片刻,随后他长叹一声,慢慢的说道:“她的来历,想必李施主也听说过女娲造人的事,她虽然不是女娲,但于我们而言,也算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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