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白通镇很大,一条古运河穿镇而过,河的一边是现代化的小区高楼,另一边是白墙黑瓦的古旧房屋。

上午11点,积雪未化,沈大爷正坐在自家门前喂小孙子吃饭。小孙子好玩,总是跑来跑去,踩着一地的水坑“啊啊”叫着让爷爷看。

沈大爷挖了一勺饭哄他吃,小孙子刚张开嘴,圆溜溜的眼珠子突然盯着前面不动了,小胖手指着那里:“嗯,嗯,嗯嗯!”

沈大爷回头看了眼,只见青石板路上站着两个男人,个子都很高,一人瘦些,长相周正,穿着件棕色羽绒衣。另一人硬朗些,穿着件黑色大衣,短寸头,耳朵上还不伦不类地戴着一枚耳钉。

瘦些的那人笑着上前,问道:“大爷,这里是西大街吧?”

沈大爷回过神,说:“是啊,这里是西大街!”

那人又问:“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您知不知道这街上住着一户姓王的人家?有一个叫王云山的,今年70多,快80了。”

沈大爷说:“姓王的倒是不少,你说这个叫……”

“王云山,白云的云,一座山的山。”

沈大爷摇摇头:“没这人吧,没什么印象。”

戴着耳钉的那人走了过来,蹲下递了根烟,说:“大爷,您再仔细想想,我们要找的那人,他爹当年是个富商,叫王镛,娶了五个,王云山是五姨太生的。王家应该是这里的大户人家。”

沈大爷听他说完,“啊”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是那家人啊,听说当年我们这半条街的铺子都是他们家的。”

“那您知道这家人现在在哪儿吗?”

沈大爷说:“不知道啊,我小的时候王家就落魄了,那家没剩几个人……”他想了想,“啊,我想起来了,那边有间屋就是王家的,几年前王家来人,把那屋卖了,现在是家饭店,他们家肯定知道你要问的人!”话音刚落,就见小孙子突然抓住了那人的耳朵,他唬了一跳,去抓孙子的手,“快拿下来!”

小孙子抓了抓那枚耳钉,想把它揪下来,贺川握住那只小胖胳膊,笑道:“这可不能给你。”

道了谢,贺川和阿崇朝大爷说的那间房子走去。路不远,就在街尾,这片正面临拆迁,前前后后很萧条,昨晚下了一场大雪,雪堆东一块西一块,只有两家小店还开门。

饭店两层楼,木质结构,底楼四扇木格子门紧紧阖着,左上方架着一只空调外籍,二楼拉着窗帘,窗户紧紧关着。

这里没人。

阿崇又去问了那两家邻居,烦躁地说:“说是去旅游了,起码过了除夕才回,离除夕还要好几天呢!”

贺川说:“先回酒店。”

阿崇叫苦:“真麻烦!”

他们昨天傍晚下了飞机,在机场外叫了辆出租车,三更半夜才抵达白通镇,计价器上的数字让阿崇看了直心疼,匆忙间随便找了家酒店入住,酒店收费五星级,服务还不如明霞山的农家乐。

阿崇说:“换个地方住,那地方太烂了!”

贺川说:“我先去吃饭,你退房。”

阿崇喊:“我也要吃饭!”

“二选一。”

“先吃饭再退房!”

这里拦不到出租车,走出西大街,才看见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车夫见到贺川和阿崇的块头,没有多说什么,三轮车骑出几百米后,车夫喘着气,颓败地说:“两位啊,你们还是叫出租车吧,我实在载不动你们啊!”

阿崇一脸苦相。

贺川扔了一张钱走了。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才找到一家饭店吃饭,阿崇边等菜边玩手机,抱怨道:“你说说,这县城这么大,他老家怎么偏偏在这么穷酸的一块地方?王云山是不是生来跟咱们作对的?”说着,又把手机凑到贺川跟前,“哎,你看看。”

贺川没兴趣,阿崇硬是要他看:“看看,我觉得我这张照片拍得最好!”

贺川随意瞄了一眼。

照片上,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对面的人穿着白色羽绒衣,脸被一张斗笠遮住了。

他正抓着她的手腕。

贺川说:“哪里看出拍得最好?”

阿崇说:“抓拍到位啊,看这环境,看你们俩的站姿,还有你们这手,你趁机偷抓别人的手,别当我没看出来!”

贺川冷笑:“还看出什么了?”

阿崇把手机收回去,说:“不告诉你!”

吃完饭,两人回酒店把房间退了,再次回到西大街,就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

蒋逊大清早出发,去医院附近载上王潇一家,中午的时候停车吃了一顿饭,直到下午4点才到达白通镇。

王潇家人不停道谢,王潇的表姐带着她去自己家里。

车上只剩了她们两人,王潇表姐说:“我们家是开饭店的,以前我们就住在饭店二楼,现在二楼空着,我们家上个月才搬的新房子。我房间还是干干净净的,床单什么都在柜子里,你就睡我的房间吧,怎么样?”

蒋逊不介意。

王家的饭店是木头结构的,看起来古色古香,但位置不佳,平常没有什么生意,饭店里只有六张桌子。

王潇表姐带着蒋逊去二楼,二楼的房间不大,左边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头是窗户,另一边是只黄色的衣柜。

王潇表姐说:“我以前睡这里,我爸妈住隔壁,他们的房间很小,里面也空了,我这里算是主卧。”

她拧了一块抹布要擦家具,蒋逊说:“不用擦,就睡一个晚上而已。”

王潇表姐说:“没事,稍微擦一下就行了,你看看缺什么,楼下厨房冰箱里还有很多菜。”

蒋逊说:“不缺,都挺好的!”

“我房间空调坏了,这里有两个热水袋,床上有电热毯,你看看哪个合适就用哪个吧。”

“好。”

王潇表姐又客气地说:“其实你也可以多住几天,我们这里是古镇,有很多玩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转转。”

蒋逊说:“谢啦,我明天早上就回去。”

“好吧,我明天也早点过来。”

房间很干净,虽说小半个月没住人,可这里是饭店,每天都要开门,王潇表姐家人偶尔也要上楼休息,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灰尘,被褥也是香喷喷的。

王家人十分客气,晚上请蒋逊吃了一顿饭,饭后蒋逊自己回来了。

这条老街□□静,没什么人气,街上大半的屋子都是黑漆漆的,已经没有人住。

屋子里有点阴冷,蒋逊不爱用电热毯,她泡了一个热水袋,又洗了一个澡,换上带来的睡衣,早早地睡下了。

贺川烟瘾犯了,旅馆里没烟卖,他出门去买烟。西大街的店都已经关了门,他走出街尾,瞥了眼那家饭店,仍旧大门紧阖,不过边上多了一辆白色的suv。

他的脚步缓了缓,眼前落下一颗棉絮。

是雪。

他抬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走出了西大街。

蒋逊失眠,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才11点。

她玩了会儿游戏,电池电量告急,直到快撑不住时,她才准备下床去拿充电器,刚刚掀开被子,她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了声音。

两条黑影撬开小饭店的门,带进一地雪水和泥巴。黑影一前一后直奔柜台,柜台上了锁,柜台后面的架子,摆了满满的烟酒。

楼下传来讲话声。

“放心吧,这里没人,我看了好几天了,这里一个礼拜了都不见人!”

“你轻点儿,万一有人呢!”

“屁!刀子拿上,有人怕啥!”

蒋逊没开灯,再按手机,自动关机了。她屏息坐了会儿,看了眼自己放在凳子上的包。

一条黑影上楼了。

楼梯质量不好,踩上去总会发出声响,对方尽量小心。过了没多久,楼下同伴听到声音,“上来吧,真没人!”

听到喊话,那人跑上了楼。

窗户紧闭,窗帘不严实,路灯的光线隐隐约约透进来,半明半暗中,对方嘀咕:“还真没人?”掀开床底,只有几只纸盒,果然没人。

雪花断断续续飘落,黄橙橙的光洒在屋顶,落在地面。

路灯下翻滚的雪粒,光秃秃的树干,白墙黑瓦的旧房子,灯火辉煌的对河岸。

像童话世界,万籁俱寂。

贺川手上夹着香烟,不紧不慢地往回走,烟灰张牙舞爪的在风雪中叫嚣,顷刻就被白雪覆盖。

他停下脚步,对面是那家饭店。

饭店大门还是关着,不远处多了一辆面包车,车顶没有积雪,另一边还停着那辆白色的suv,他看了眼车牌,不是江苏的。

贺川吸了一口烟,烟头只剩短短一截。

吐烟圈的时候,他抬起了头,烟雾缭绕中,二楼窗外,空调外机上,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薄薄的睡裤,披着白色羽绒服,双腿悬空,光着两只白白嫩嫩的脚,双手抱着一只热水袋和一只牛皮纸袋,稳稳当当坐着。雪花携着风,吹起她一头长发,她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看着他,眼神在黑夜的光照下显得朦胧幽深。

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那个小心眼子……

那个赖了她100的……

谁闯进了谁的童话世界?

两人对视着,没有人开口。

直到有人打破。

两个男人抱着四个纸箱从饭店里走出来,见到街对面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人,他们一愣,立刻跑向边上停着的一辆面包车。

贺川扔了烟蒂走向他们,一手拽住一人衣领,捏住他挥来的胳膊,一脚踹向朝他冲来的人,烟酒洒了一地,他一手提一个,像拎小鸡似的,把两人拖进了饭店。

蒋逊吹着寒风,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这武力值……

贺川在柜台后面找到几捆绳子,是用来捆箱子的,有点细,但不妨碍绑人。两个贼疼得缓过来了,想要逃,贺川揪着一个给他上绑,脚下踩着一个脖子,那人痛得叫不出声。

楼上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喂——”过了会儿,又连喊几声,声音有点沙哑,又像是从外面传来的。

贺川没理。

过了会儿又听见一声:

“贺川——”

贺川笑了笑,站了起来。

蒋逊扒住窗户,站在空调外机上。她爬得出去,但是爬不进来,窗台到她胸口,她冻得双腿发麻,没有力气。

贺川上了楼,看了眼被扔在屋子中央的热水袋,还有她抱在怀里的牛皮纸袋,没有动。

蒋逊说:“拉我一把。”

贺川走到窗前,没拉她,问:“风景怎么样?”

“挺好的。”

“那继续看会儿?”

“换个地方再看。”

贺川笑了笑,抽出她的牛皮纸袋,蒋逊紧紧攥住:“你干什么!”

贺川用力抽了出来,把纸袋扔到了床上,嗤一声:“极品!”

蒋逊看向床上的纸袋,胳肢窝突然一热。

贺川架着她的胳肢窝,把她提了起来,提到半截,他没再动。

蒋逊扶住他的肩膀,光脚踩着外墙往上蹭,她蹭一下,两人贴得更近,她闻到了他呼出来的烟味。

胳肢窝又是一紧。

贺川一个用力,终于把她提进了窗户里。

蒋逊双脚悬空,贺川没放开她。

贺川贴着她的脸颊,笑了声:“你真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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