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瓦纳是七座银灰车型,湖北牌照,如果真是跟了他们一路,那在他们出发第一天,也就是在服务区过夜那晚,就已经跟来了。
贺川说:“一辆普通的车,你确定?”
蒋逊说:“我在高速上见过这车,离我们不远不近。刚才我们去吃饭的时候这车不在这里。”
他们办理入住,又休息了半个小时才去吃饭,中间这段时间,这辆萨瓦纳并不在这里,至少不在这个位置。
现在它又出现了,湖北的牌照,经过金口市,同样过隧道来这个小县城,还选择了这条街。
有没有这么巧的事?
蒋逊睨他:“喂,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认为有什么问题?”
“逃犯还是有仇家?”
贺川说:“就不能是跟着你的?也许是找jessie的。”
蒋逊翻白眼,哼笑一声。
贺川看了看周围,不远处是他们入住的小旅馆,已经客满了,服装店楼上是家钟点房,窗户外挂着红色的招牌灯。
贺川记住了萨瓦纳的车牌,说:“走,先回去。”想知道是不是巧合,明天就能验证。
阿崇买了葡萄和梨子,分给蒋逊一半,剩下的拿回了房里。洗完葡萄,他叫贺川来吃,贺川靠着窗户没理他。
阿崇捧着葡萄走过去:“干嘛呢,看什么?”
窗户很小,加了防盗,临街,楼下声音喧闹。
这里能看见停在服装店前面的车子。
贺川拣了颗葡萄吃,说:“看车。”
阿崇探头望了一眼:“我觉得是你们想太多了,那车跟着我们干什么,我们又没得罪人,跟着蒋逊还差不多,她小心眼,说不定有仇家。”
贺川说:“我们就没仇家了?”
“他们又不知道我们去干什么。”阿崇往嘴里塞了两颗葡萄,“再说了,我们之前去明霞山,谁都没说,现在我们又跑了这么远,也没人知道我们在那儿,你太杞人忧天了。”
贺川没吭声,关了窗躺到了床上。
阿崇站在床边:“真要一起睡啊?”
贺川抬脚指了指:“你睡地上。”
“凭什么!”
“我虚,不能着凉。”
阿崇心虚:“嘿嘿,我那不是帮你赶跑狂蜂浪蝶嘛。”他想起蒋逊,坐到床沿说,“诶,你说刚那男的意思,我没理解错吧,蒋逊参加过什么越野车比赛?应该还挺有名,连那种歧视女司机的人都佩服她。”
贺川闭眼休息:“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你这两天不是跟她关系挺好的?就没聊聊过去想想将来?”
贺川想起今天问她的感情史,哼着:“聊了。”
阿崇没接话,他皱着眉头捂了下脸颊:“哎哟,我不能吃甜的了,牙疼。”说着,翻出行李箱里的热水瓶和热得快,烧起了热水喝。
热得快顶上的指示灯泛着红色光,小小的一个圆点。
闭上眼,感觉不到这光,它太微弱,一睁眼,逃也逃不开,它太醒目。
他想起昨晚手上的触感,软腻喷香,像铺了一层上好的牛奶,尤其是最后手里那一握。
贺川顶了下腮帮。
睡不着,他摸出手机打开网页,搜索蒋逊的名字,没有搜到。又搜jessie,加上“越野”两个字,搜到了。
越野拉力赛……
科迪勒拉高原……
阿塔卡马沙漠……
帕索旧金山……
用时80小时58分03秒……
汽车组,中国唯一女车手……
没照片。
贺川扔开手机,闭眼睡觉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三人就出了门。
阿崇打哈欠,说:“早饭都没地方吃呢,饿肚子上路啊?”
贺川说:“吃葡萄。”
阿崇说:“吃不饱啊!”
蒋逊已经上车发动,后面的人坐下来了,前面的人还站在车外,视线落在她脸上,神色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逊说:“看什么?”
贺川过了会儿,才笑了一声,坐上了副驾,问:“今天能赶到河昌?”
蒋逊说:“能。”
“几点?”
蒋逊预估了一下:“能赶上晚饭。”
上路了,后面的人在补觉,蒋逊以为贺川也睡着了,正要摸龙须糖吃,突然听见一句:“这趟是不是你跑得最慢的车?”
蒋逊莫名其妙:“什么?”
贺川看了她一眼,说:“没什么。”
蒋逊也不吃糖了,专心开车,中途吃午饭上厕所,时间花得很少,一路上都没见到那辆萨瓦纳。
早上出门早,几人都有点疲惫,到了下午三点,导航上显示的地点已经近在咫尺。
蒋逊放慢车速,避让前方的羊群。
五六十匹羊,矮矮的,白白的,浩浩荡荡从远处踏来,动作慢悠悠的。放羊人皮肤黝黑,穿得有点邋遢,走在羊群中间,手上挥着一根枝条。
阿崇惊叹:“这么多羊……”
等羊群走过了,蒋逊才加了油门,又过了许久,车子进了一道古城门,门里行人如织,街道宽阔,男女老幼,有的穿着普通,有的穿着少数民族的衣服,戴着各种头饰和银饰,大多数人皮肤都很黑。
路边有摊贩卖吃的,大家都饿了,蒋逊停好车,探出窗外看了看。
一个个黑棕色,香喷喷的,是烤土豆。
蒋逊问:“怎么卖?”
摊贩汉语不错,说:“一块五一个。”
蒋逊转头问车里的人:“你们要几个?”
阿崇说:“我要三个。”
贺川说:“随便。”
蒋逊问摊贩买了五个烤土豆,阿崇三个,她和贺川一人一个。
烤土豆块头大,又容易饱,待会儿还要吃饭。
车子继续上路,蒋逊慢慢开着,两个男人剥土豆。土豆太烫,阿崇大呼小叫,剥了一半就塞嘴里,不停地说好吃。
蒋逊忍着没咽口水,嘴边突然递来一个金黄软糯的东西,香气扑鼻。
贺川说:“吃吧。”
蒋逊没客气,腾出一只手接过。剥好的土豆装在塑料袋里,很烫,她几口就吃完了。
蒋逊问:“是先找住的地方,还是怎么样?”
贺川想了想:“明天出发去木喀,今天先在这里住一晚。”
这个安排正中阿崇下怀,他已经安排好晚上的旅游线路,兴致勃勃就等吃过晚饭。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阿崇捂着腮帮子,一脸痛苦:“我牙疼……”
蒋逊:“……”
贺川:“……”
阿崇这次牙疼格外厉害,疼得整个脸部神经都在抽,忍也不能忍,另外两人没办法,只能满大街帮他找诊所。
打听了半天,等天黑才找到一家牙科诊所,周围几家店铺都关着,附近没什么人。
蒋逊把车停在诊所外,跟着两人走进诊所。
医生让阿崇张嘴,检查了一会儿,说:“你这蛀牙这么厉害,怎么现在才发现?”
阿崇说:“早发现了。”
“那怎么不早点看医生?”
贺川笑着:“他怕拔牙。”
医生鄙夷:“都是成年人了,还是个男人,拔个牙齿算什么。”
阿崇苦着脸:“能不拔牙么?”
医生在他嘴里捣了岛,说:“先拍个片,牙根要是没坏就能补牙,否则只能拔了。”
阿崇猛点头:“补,我补牙!”
医生让他拍了片,看过片子后确定牙根没坏,让阿崇躺下来。
阿崇刚躺下,医生就亮起了工具,机器嗞嗞响。
阿崇惊恐:“你要干什么!”
医生说:“先把牙齿给你刮了,否则怎么补?”
很快,阿崇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医生说:“补牙要几天时间,待会儿先咬个牙形,你要哪个价位的牙?有800的,1000多的,还有最贵一个是4000的。”
阿崇一脸痛苦。
蒋逊看了半天,对贺川说:“要不我先去找住的地方吧,太晚了,他估计还有半天。”
贺川说:“我跟你一起去。”
阿崇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恨得要命。
灯光下,医生温柔地笑:“别怕别怕,很快就好了,不疼。”
出了诊所,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两人上了车,蒋逊问:“想住哪里?”
贺川低头搜旅馆,河昌是个旅游胜地,旅馆很多,也意味着节假日游客也很多,他拨了通电话问房间,对方已经客满了。
蒋逊慢悠悠地开着车,过了会儿,等贺川拨了三通电话,才找到一家旅馆。
贺川说:“在鹤海附近。”
鹤海并不是太远,一路过去,附近游客三三两两,蒋逊跟着手机导航走,她还要看路,问贺川:“左拐右拐?”
贺川看导航:“左拐。”
蒋逊左拐,贺川问她:“先吃饭?”
蒋逊想了想:“也行,阿虫呢?”
贺川说:“他那牙也吃不了饭。”
蒋逊笑了,加快了一点油门,前面不远就有家饭店,招牌亮得很醒目,她朝那里开去。
近了,贺川解开安全带,突然听见一句:“你下车。”
贺川说:“嗯?”
蒋逊转了下方向盘,笔直过去,没往饭店开,她说:“准备开门,待会儿我喊你跳,你马上跳车。”
贺川一愣:“怎么回事?”
周围都是路人,刚才人还少,这里人却越来越多,蒋逊目视前方,神色冷峻,不慌不忙地打了灯,看不出异常。
贺川低头一看,看见了她的左脚正死命地踩着刹车。
车子笔直过去,一点缓速的意思也没有。
人还是多,车也多,到处都是游客,还有很多当地居民,路很宽,边上就是鹤海,一行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谈笑风生地迎面而来,蒋逊镇定自若,稳稳的开着,和他们擦身而过。
再往前,还是人,鹤海很大,似乎看不见尽头,游客、情侣、孩子,一个接一个,成群结队,似乎约好了似的。
没有一个空地。
蒋逊说:“跳!”
贺川没动。
蒋逊冷着声:“你跳!”
贺川开口了:“我来开,你跳。”
“你有病啊!”
贺川还是说:“我来开,你跳。”
他探过身,去解蒋逊的安全带,蒋逊腾不出手,用胳膊肘撞他:“你他妈有病,我让你跳!”
安全带松开了,贺川握住方向盘。
方向盘上,一只大手,两只小手,一黑一白,似曾相识。
蒋逊想起来,那天在明霞山的盘山公路上,这一幕也曾发生。那时她故意为之,他顺势而为,他控制着方向盘,她力气抵不过他,边上就是竹林,车子朝那里冲。
现在,周围都是人和车。
贺川把她的车门打开,一手控制方向盘,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