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急行军!”
“驾!”马蹄声跑过,一个头戴黄巾的军候从望不到头的军伍之侧跑过,嘴中高喊着,随着马蹄声远去,喊声也越来越远传去了后军。
军阵之中的步卒脚下行军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夜里他们接到了军令,连夜行军从白波谷出发渡过了汾水,直捣董卓手下中郎将牛辅所在安邑的驻地。
身着将甲的张燕走在军阵的前面,皱着眉头看着四周,必须尽快行至安邑,早一些将安邑围困住,身在洛阳的董卓就会多一些压力。
让他们行阵的时间不会很多,张燕抬起了头,看向半空。
天空压抑,昏暗的云层堆积在那里,就像是沉沉的压在所有人的心头,空气微沉,急行军造成的疲倦,让呼吸都有些困难。
鼻子里吸进的空气都带着一些湿冷,看样子,是又要下雪了,若是下雪,行阵会更加艰难。
张燕咬了咬牙对着身旁的亲卫说到:“再去下一遍令。”
“加急行军。”
“是。”
亲卫抿了抿嘴巴,拉起缰绳将自己的马调转了一个方向,向着军伍跑去。
“加急行军!”
张燕仰起头感觉自己的鼻尖一凉,抬头看去,几片洁白的雪花从高空坠落,在吹拂的风中飘摇不止,旋转着,落到了队伍中间。
紧随着的,无数片雪花开始落下,让人的视线模糊,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道路上开始变得泥泞,北风呼啸着往脖梗子里灌着凉气,可军阵没有停下,张燕没有下令,就不会停下。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每一个人身上的衣衫都结上了一层冰霜,水珠从他们的鬓角和脸颊上滚落,每个人都精疲力尽,沉重的衣甲被雪水浸透显得更加难以背负。
军阵沉默地走着,直到看到了不远处牛辅所率领的西凉军的军营。
“原地休息,吃干粮,补充体力!半个时辰后发起进攻!”
……
西凉军的寨墙上,守卫的军士们缩在房屋中烤着火盆,喝着酒。
这种鬼天气,连鸟都看不到一只,远在百里之外的那群缩头缩尾的黄巾贼子怎么敢绕过徐荣将军的防线来攻击西凉军的大本营呢!
整个营寨的防御如同虚设,喝酒的喝酒,睡觉的睡觉,连他们的上司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是因为西凉兵桀骜不驯,难以管理,二是他们也觉得没有警戒的必要。
张燕带着一队近百人的精锐摸到了寨墙下,用飞爪抓住了墙沿,通过绳索攀爬了上去。
咻!一根箭簇穿过了密集的雪花,最后射在了一个人的背上,那人闷哼了一声,就摔在了地上,鲜血在洁白的雪地之中散开。
他身边的还没来得急呼喊,就被人捂住了嘴,扭断了脖子。
“先去打开寨门!”张燕压低了声音,小声命令到。
旁边的小校点了点头,一招手,几十个军士跟随他向寨门处走去,张燕则是带着剩下的人继续清理着寨墙上的守卫。
“敌袭!”
发现了同僚尸体的军士的表情从呆涩变为了恐慌最后咬着牙,用足了浑身的力气嘶吼道:“敌袭!!”
嘎吱一声,寨门被打开了。
土黄色的洪流滚滚向前,无数头裹着黄巾的军士再次汇聚在那杆土黄色的大纛旗下,向着西凉军的营地发起了进攻!
一名背插着负羽的西凉军斥候冲破帐帘,匆匆跑入牛辅帐内大声的向其禀报道。
“将军不好了!白波黄巾现在正在攻营!”
“什么?”牛辅手中的酒水撒了一地,脸上满是恐慌的神色,他正在宴请手下的将领喝酒,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群藏匿在山间的鼹鼠会在一个风雪天突然攻营。
牛辅此时的面色阴沉如水,他与白波谷黄巾军交战近一年,他觉得对面这只贼军就像一条泥鳅一样滑不溜秋,总能找到机会占到自己的便宜,导致大军士气正是前所有未的低沉。
野战之中牛辅可以命左右翼步卒牵制以骑兵突破,驱赶溃兵冲击中军,中军再以锐士突破中阵,一举击溃中军,斩杀敌军主将。
但一开始西凉军便因为白波黄巾军不正面交手和躲藏而丢失了骑兵的优势了,让骑兵掌控整个战场情报,突破两翼正面决战的想法化为泡影。
更让牛辅震惊的是,一般来说黄巾军经历过大战后,都需要时间来调整士气,但自己对面的这支黄巾军,却在短短时间内便重振旗鼓。
牛辅失去了和黄巾军野战的勇气,不仅仅是因为这支黄巾军超出了他的预料,以及军队的伤亡惨重。
更是因为他手中掌控着西凉军近一半的兵力,天下诸侯正在四处虎视眈眈,如果他战败了,整个河内和河东,几乎没有能用于野战的部队了,这支黄巾军的兵锋甚至能直达河南,威逼洛阳。
所以董卓给他下达的命令是坚守河东,等待命令,如果洛阳的局势不乐观的话,随时都可能放弃河东郡。
“命各部坚守营寨,互为援助。”牛辅命令到。
营中的主要将领都在,也不用他特意去召集起来了,得到了命令后众将纷纷离开了大帐,前去收拢自己的部队。
众将离开不久,一名传令兵风尘仆仆的走入了牛辅的帐中。
牛辅看见来人,连忙站了起来问道:“信送出去了吗?”
“信使已经往北去了,相信徐荣将军很快就会回援的,蛾贼并没有发现我军信使的踪迹。”传令兵来不及休息,赶紧回到。
“蛾贼已经开始对我军营寨发起进攻……”
就在传令兵向着牛辅汇报着外面战况之时,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已经透过城楼的寨墙,传到了牛辅的耳中。
牛辅面色一变,怀抱着顶盔,快步走出了大帐,刚出大帐,牛辅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在了原地。
西凉军的营寨的外围,尽是攒动的黄色巾带在白茫茫的雪中十分扎眼,无数土黄色的旌旗竖立在人群之中,那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正是从那些蛾贼的口中所发出。
锐利的长枪组成了一片又一片枪矛之林,黄巾军阵容鼎盛,军势如林般徐徐而来,在西凉军的营寨前却又疾速移动,侵略如火一般。
土黄色的浪潮疯狂的拍击在汉军的营寨上,每一次冲击都必然飞溅出无数红色的浪花。
“这黄巾军的首领是疯子吗?”
牛辅望着黄巾军大阵中那面土黄色大纛旗大骂,黄巾军居然直接跳过了试探的环节对汉军的营寨发起了强攻。
一杆黄色的张字大旗树立在了西凉军营寨的寨墙上,牛辅的脸色变的惨白,难道这队黄巾军的首领是黑山军张燕?
张燕的名声牛辅是知道的,军中号为飞燕,纵横太行山数载只是最近失去了消息,没想到白波军的首领竟然就是张燕,怪不得如此难缠。
已经回到了军中的张燕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长剑,回过了头,高喝到:“众将士在!”
“嗬!!”
似是山摇,喝声叫那半空之中的雪花一散,雨中,长戈落下,指向那寨中的西凉军士。
风雪天气,弓弩丧失了它的作用,闯入营中的黄巾军和反应过来的西凉军士战成了一团,短兵相接,霎时间军阵之间绽放出朵朵血花,士兵的惨呼声、金戈相击的碰撞声交织成了一片。
寨墙的位置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碾碎一批就会再补上一批。
张济长枪舞动之间,数名黄巾军骑士尽皆翻身落马,张燕一扯缰绳,驱动座下骏马,手中长剑直取张济。
张济眼见张燕杀来,也是拍马来迎,长枪奋力架开了张燕的长剑,剑抢相撞,两人的臂力在这一刻旗鼓相当,各自谁也奈何不了谁。
双方步卒皆是一并向前,局面再度焦灼起来,黄巾军源源不断的从寨墙外涌进,而西凉军则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陆续从营寨中涌出。
……
天将破晓。
大雪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停的了,只记得雪停的时候厮杀声也已经渐渐没去,多久了?大概是已经杀了一天一夜。
从第一天的清晨一直打到现在。
张济浑身已经再无力气,手中的那柄长枪也叫人觉得重俞千斤,耳畔嗡鸣不止,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渐渐地散去,四周变成了一片寂静。
死寂得再无半点声音,远处的天边云层自后闪烁着微光,被云层遮掩着,看不清楚。
直到一束光束终于冲破了云层的笼罩,照射了下来,投射在这片鲜血溶解了积雪的土地上,光线终是照亮了这片笼罩在黑暗里的土地,照在那些还活着的人身上。
一个士兵低着头,半跪在地上,两手撑着自己的身侧的长戈,垂着头。头发散乱,鲜血在他的脸颊上凝固,污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那双还睁着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地面。
云层破开,那抹阳光渐渐的从天隙升起,一束又一束的光线穿过了云层,黎明到了,似乎是感觉到了光照在身上的暖意。
士兵抬起了头,光线投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好像是终于有了一丝知觉,向着四周看去。
入眼的是流淌在地上的鲜血,汇聚在一起聚成了一片血泊。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腥臭,也不知道是血腥味还是尸体的腐臭,断剑残戈或是躺或是立在那,刃口反光。
尸体堆簇在一起,断肢落在地上,也许是刚被斩落,还在抽搐,湿软的泥土被染成血褐色。
士兵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没有活下来的庆幸,也没有悲喜。只是空洞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遥遥晃晃地伫着自己的长戈站了起来。
黄巾军退了,西凉军活下来的,或躺或坐在那,在没有声息了的那堆人中间,就好像自己也只是一具尸体了一般。
这一战,张燕率领三万黄巾军进攻牛辅五万人驻扎的军营,双方都损失过万,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但是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张燕用一个血腥的开场,拉开了河东之战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