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情歌(1 / 1)

十二月叁十一日,晚九点。

人挤人,人挨人。

Livehouse里的山海为热爱而来,厂牌成员个人hitsong和合作曲一个一个舞台上,台下听众的垫音涌进后台,尖叫的声浪比音响还要厉害。

太热闹。休息室里,赵阙笑嘻嘻过来和柯非昱撞了肩,问正对着手机发呆的他一句,“听说你去你老丈人家了?”

老丈人。

柯非昱刚想回嘴,无奈他究极一生都渴望的家庭归属感在这仨字里落了实。

没舍得骂下嘴,反被气笑,“谁他妈给你说的?”

赵阙神秘地挑眉,不愿意透露。完了把耳返戴上去,调整几下,又问:

“谈得怎么样?”

他拿毛巾擦头上的汗,“不是太好。”

“哟,我K哥还有不自信的时候?”

看热闹不嫌事大,赵阙喜闻乐见。多一个人治你,哈哈哈,先替Rison哥烧柱高香。

柯非昱摇头,“你等着吧。”

其实这种事吧,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命。

再牛逼的自信都不治这个毛病。

他曾经也是不知天高地厚过的,但世界上总有一个人能让你怀疑自己。

一开始担心做的不够多,才哪儿到哪儿,后来等真做多了,又怕做的不够好。遇见的时候年纪太小了,被吃得很死,一身的锋芒打磨得厉害,上下换层皮,而他甘之如饴。

赵阙挺无语,“你是不是寺庙去多了,怎么和Rison哥越来越像了。”

“说我胖?”

“说你老。”

柯非昱冷笑着撸了一把赵阙刚理好的头毛。

有言道:男人的头,可断不可碰。

同性间的摸头行为是万万要不得的,涉及尊卑,涉及物种,就这么一下,两个人直接在休息室追着打起来。叫着挑衅着,满身的汗止不住,从额间顺着脖颈没入胸膛,水瓶互相砸来砸去,溅刚下台的刘思戈一脸水花。

“操。”没来得及抹干净,“你俩干嘛呢?”

“他摸我头。”赵阙告状。

刘思戈看着玩烟的其他成员,示意脚下。“不管管?一地水。”

“管不了。”西别手上抛的烟叼不住,头没抬,忙得满地找烟。“KK,这个有点技巧的哈,你怎么接的?”

鞋底在地面蹭出刺耳的滋滋声。气喘吁吁,还跑着。

“拿嘴接呗怎么接。”

这边闹哄哄一片,那边几个在街舞battle,时不时爆发一阵欢呼。再远些,还有人在墙柱玩阿鲁巴的。咋咋呼呼一阵闹腾。

刘思戈无奈,摇摇头,喊。“老K,到你了。”

麦克风扔过去。

距离多远都接得上。

熟稔在手里掂了掂重量,不跑了,往上一抛,落下来稳稳当当再旋个圈。指赵阙:

“回来再收拾你。”

状态能收能放,方才还嬉皮笑脸,踏上几级台阶后立马切进状态。

身影迎着换场的鸣笛声出现,巨屏闪出他的名字,他脚踩音箱,仰脖润了口水,一边手把摇着毛巾朝台下舞,无需开口就引得一波又一波的欢呼。

灯光呐喊齐聚一堂。

脚步压在舞台,雀跃听在耳里。

心脏跳得踏踏实实,就像回了家。

夜,大雪纷飞过后,一片白皑皑大地。

商谈不出个结果,姜珀忧心忡忡送柯非昱出了门,到了玄关,陈中宏拦下,提出两个人单独再走走。

姜珀正想阻止,被柯非昱截住话。

“那就麻烦叔叔了。”

寒意过境,风毫不留情地往脸上打。

冻风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里,让人抖抖索索,僵得快要削掉眼睛鼻子。

身旁的中年男人从始至终保持缄默,看着没想和他搭话的意思。柯非昱心里没数,深一脚,浅一步,走着,步伐虚,不太自然的。

正思忖着该不该开口打破尴尬时,陈中宏说了话。

“脖子没事吧?”

柯非昱下意识摸上去。

“我知道你有纹身。”

心要跳出喉咙,他还未从这句缓过神来,陈中宏又是一句:

“辛苦你。”

柯非昱抬头。

“车上的雪。”

这几天家里车库门坏了,要操心的事太多,一时没顾上喊人修,暂且把车停外头了。

柯非昱没吭声。

肩膀被轻拍了拍,陈中宏往屋檐上方指,指给他看。

那儿有一个探头。

背过手,男人又往两侧方向望,柯非昱这才后知后觉黑洞洞的小东西们遍布住宅区,全方位监控。

罗密欧与朱丽叶演了一段时间,原来一直有观众捧场。

他有些着急解释,“叔叔,我就顺个手。”

自己也是有玩具的人,挺贵的,看着心疼得不得了。

陈中宏摆手,又往前走了几步,“喜欢做音乐?”

老老实实的。“喜欢。”

“做多久了?”

“七八年。”

“那有段时间了。”

“嗯……”

脚步踏着雪,咯吱咯吱的声响。“周杰伦那个是说唱吗?”陈中宏沉吟着,“双节棍,念经一样的,那个算说唱吗?”

“算的。”

“你喜欢?”

点头。

那会儿他还没辍学,午休时间难得没出去打架的时候就趴在书桌上听MP3,周杰伦的歌词他直接倒背如流。长大了,也在听。最美不是下雨天,是和你躲过雨的屋檐。喜欢,当然喜欢了。

“我听不懂。”陈中宏说。

“啊?”

柯非昱看他一眼,垂下头。

“哦……”

“小伙子,你一直很坦白,那我就直说了。也许是年纪大了吧,我欣赏不来这种歌,不理解嘻哈,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嘻哈文化走太近。”

柯非昱听着,默默地,没说话。

气氛陷入凝重,再走几步,到了小区门口,陈中宏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再看他。

“说唱,还做吗?”

委婉过了,直白过了,话说了这么多,再笨的人都该明白背后的权衡之意了。

五次叁番提及音乐,话里话外是全是不支持,但他分明听出后退一步就能再商量商量的余地,多少个日夜渴求的许可近在嘴边。只差临门一脚。

很可惜,他的抱负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说起来全都是质朴的虚荣心。

人生就是要活得自在,还得帅,处事原则更是怎么酷怎么来。

当初干这行没别的,就图一个与众不同。

几年一晃眼过去,多纸醉金迷的体验都有过,而他还是享受最原始最肤浅的快乐,那些五光十色的梦里,台下倾山倒海高高举起的手臂,聚光灯和尖叫声将他紧紧包围。

想到演出就兴奋,就手舞足蹈,就睡不着觉。

喜欢这个,多困难都没考虑过放弃,特贪心,所以音乐和她,他都要。

不仅要,而且还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柯非昱握紧话筒,看台下。

“今天在这里向大家正式介绍一个人,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女朋友。”

人群开始骚动,杂乱的声响中,无数视线交错互看,以为她身处他们当中。

“没在。不可抗力在,没来。”

他擦一把脸上的汗。

“我收到过很多关于她的爆料,多难听的都有,她本人是看过就算,但我不行,我很不爽,所以没管住嘴。冲动吧有时候,闯了祸。”

“你们知道我话挺多,没想到也有词穷的一天。讲真的,我现在非常紧张。”

这话一放,不同寻常的意味立刻足了,底下猜什么的都有。起哄的也不少。

他笑,“求婚啊?那不是,女主角没到场,我求给谁?”

摸摸脑袋,把冷帽边缘拉下了些。

“就一首歌,写给她的。”

“编曲混音母带处理这次自己全包了。样采的PonderosaTwinsPlusOne,《Bound》。我一直觉得我们的相遇就是这样。歌里头有故事,有回忆,但这四分钟的时间怎么也写不完我对她一生的想象力。”

说着在前排找了个手机,原地坐下,镜头切成前置摄像,舔下唇,有点紧张有点得意,“这首歌献给我的玛利亚,《姜姜》。”

眼里亮晶晶的,像装了星。

谁买票的时候想过今天还有这样的大场面?没有的。

山呼海啸,尖叫让场内温度直线飚高,台下此起彼伏扬着手机,浪潮一样汹涌,有几位甚至直接喊话叫他换个设备。

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嚯,一女孩儿,还是扛大炮来的。他问,“重不重啊?”

大炮后面探出个头。

“还行。”

“能蹦吗还?”

“可以。”

“太辛苦了吧。”

“不辛苦。你一会儿洒水时注意点就行。”

他说好,那也麻烦你注意点,找个角度,拍帅点。

头转向手机,很低一声,只说给她听。

“姜珀,这是迟到的生日礼物,也是我的真心话。”

还回去,干脆利落旋个身就起来。

手机主人忍不住尖叫一声,柯非昱抓着毛巾,擦头上的汗,边跑向台中央,给DJ一个眼神。

这么多年团队下来,默契是在的。心领神会。

五顶白光瞬间独打他周身。

前奏响起。

灯一盏盏熄,随着鼓点走,又一盏一盏亮。

他披一身光晕站在中央,拉高麦架。

紧贴麦克风的嘴唇喷射的不再是锋利的刀剑。收敛起咄咄逼人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肚皮,张狂肆意的少年在这一刻改了性。

一首只为她而作的情歌。

……

遇见你之前的我不相信一见钟情

原谅要你姓名的我太在乎输赢

看风吹吹过你的头发留下背影

无法言喻的熟悉让我不想喊停

你眼睛里有我想去的所有风景

在你身边我的心就像玻璃透明

让车身盘旋漂移一路冲上山顶

我的世界永远欢迎你来光临

……

心跳浮现在耳膜,柯非昱睁开眼。

舞台设计成了星空顶,脚边烟雾慢慢飘,身后气氛慢慢造,他拿下麦克风。

……

带着所有时间来到你的身边

想要你照片成为我新专封面

太幼稚都怪我错

总是学不会低头

计算聊天日期的灰色我做过反省

对你的热爱是弹钢琴的指尖

离开后我复习了一遍又一遍

情绪被你所左右

做只属于你的狗

柯非昱穿着她手绘的鞋,踩着节奏,不急不慢来回走。

换了路子,放弃最拿手的押韵,重心放在听感。走旋律。

没什么唱歌技巧,普通人的大白嗓,但音色加分,胜在除了一颗真心没什么能再给你的真诚,循环“Boundtofallinlove”的副歌编排得有记忆点,两遍过后,台下就有了跟唱的声音。

时间和空气在音乐中缓缓流动,他张开手,趋紫的灯光不仅照出舞台飘忽的光尘,还有他笃定一生臣服的真诚爱意。

观众席手臂摇晃,涌动着光晕,而他的视线落在更远的地方。

即便那里空无一人,但他知道,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

姜珀,我们注定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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