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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chapter29(1 / 1)

游轮沿途停靠了六十个国家与地区,在天和的本科毕业间隔年里,他与关越只要在船上,便每天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除此之外,什么娱乐活动都不参与,就连在房间里看场电影,关越也不愿放过天和。到了后面天和实在受不了,想去贵宾室里,和同样是客人的一位沙特小王子打几盘德|州|扑|克,关越则如临大敌,时刻坐在天和身边监视着,只许每天玩一小时的牌。

下船时,关越背着沉重的徒步旅行包,与天和换上运动服,暂时离开游客队伍,像两个背包客般,观赏各地的风土人情。

他们在哥伦比亚买下了一只鹦鹉,在马达加斯加买下手工工艺品来装饰船上的房间,在埃及逛黑市时,关越终于,难得地对天和的购物欲表现出了一次犹豫。

关越试图阻止天和买一个黑市里拿出来拍卖的木乃伊:“别买干尸,不吉利。”

天和一本正经道:“好不容易碰上个喜欢的,我自己出钱。”

天和心里快要笑翻了,他对木乃伊毫无兴趣,且觉得毛骨悚然,却竭力假装出对它的热爱,我让你买,你把这个买回去试试?

关越:“算了,这个多少钱?宝宝,能不放在家里吗?捐给大英博物馆,空了去看也是一样的。”

天和:“可我很想抱着它睡,能让我玩一段时间再捐出去吗?”

关越:“……”

关越终于知道天和在耍他,拖着他走了。

去新西兰霍比特村时,关越的脑袋在门上碰了一下,天和正哈哈哈地笑他,没想到一转身,自己也碰了一下,关越顿时心痛不已,再逛时一直用手护着天和的头。

“你真的会吗?!”

皇后镇,教练拉开飞机舱门,狂风卷了进来,天和与关越牢牢地系在了一起,关越朝跳伞教练比了个“ok”的手势,张开手臂。

“不会,全是骗你的。”关越冷漠地答道,戴好额头上的跳伞风镜,最后检查一次把自己与天和绑在一起的绳索,拉紧,令天和的后背更紧密地贴在自己胸膛前。

“愿意陪我一起死吗?”

继而带着天和,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天和要疯了,从万丈高空与关越一起跳了下来。

那一刻,整个世界随之远去,云雾刷然穿过他们的身体,天和唯一的记忆,就是关越有力的心跳,以及在他耳畔的一个吻。

紧接着伞呼啦拉开,关越两手从身后环抱着天和,于风中缓慢降落,皇后镇的田园、湖泊,远方的城镇,漂亮而玄奇的大地,与紧紧抱着他的那个人。

“不断地、不断地听着你坚定的呼吸。”天和侧头,低声说,“就这么活着……”

关越略带急促的呼吸屏住了,低声道:“或是坚定地死去。”

“以后不能再玩跳伞了。”数日后回到船上,大船再次启程,天和觉得实在太玩命了。

关越正在翻译一本诗选,把众多诗人的不朽名篇翻译成汉文。

他们在悉尼听了跨年音乐会,倒数来临时,激昂的交响乐声中,天和、关越,以及贵宾厅里的观众们纷纷侧身,望向观景平台外,大海中升起的璀璨烟火。

他们在横滨上岸,天和去逛了公园的跳蚤市场,找到了心仪已久的一幅浮世绘,让关越挟在胳膊下,走了一路。作为奖励,天和则边走边喂他吃章鱼烧。

他在富士山下与关越泡了温泉,那天关越口渴,喝多了几杯清酒,傍晚时脸色发红,两人穿着浴袍回房后,天和便让他躺着不要动,解开他的浴袍,上去强行骑在他的腰间,挺直腰,放肆地接受他的进入,将关越控制得死死的,并掌握了一次完全的主动。

落地窗外是宽广的湖泊,远方是夕阳下的富士山,那天的记忆,仅次于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对天和来说,最美妙的一次。

烟火大会后,看萤火时,天和总忍不住打趣关越,关越居然被天和揶揄得红了脸,抓了只萤火虫给他,试图引开他的注意力。

他们在仁川与首尔……老有游客想找他合照,关越被合照的人搞得很不高兴,路上还吵架了。

香港的夜市、雅加达的灯火、芭提雅的霓虹灯、恒河灯节纪念杜尔迦的璀璨火光,晨浴的修行者……

哈利法塔下的音乐喷泉、阿布扎比沙漠中的卢浮宫、马尔代夫繁星般的小岛。

离开马累的第三天,在广袤的印度洋上,天和看见了旋转着跃出水面的巨大鲸鱼!

从房间看出去,发现鲸鱼的一刻,天和马上拍拍赤身**、趴在身上亲吻他锁骨的关越,说:“快看!”

关越抬起头,两人赤|裸坐着,天和靠在关越怀里,一起怔怔看着远方那只跃出海面的抹香鲸,它是如此庞大、如此震撼,导致整条船上的游客一起大喊起来。

天和笑了起来,鲸鱼落回海中,关越则不受干扰,继续低头吻他。

“然后呢?”

“鲸鱼啊!”天和指着落地窗外,又抬头朝关越惊讶道。

他不是没在水族馆里看过鲸鱼,但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次。

关越命令道:“看我。”

天和看他的双眼,眉头深锁,忍耐着刚进入时那野蛮的疼痛,紧紧抱着关越,低声喘息。

维多利亚瀑布大桥,关越与天和面对面地绑在一起。

“怎么不问我会不会了?”

天和:“蹦极的安全系数很高的!飞喽——!”

关越:“!!!”

天和展开手臂,一侧身,带得两人从蹦极台上坠了下去。

“哇哈哈哈——”天和大喊,关越恼火地抱着天和,发现跳伞的小浪漫似乎无法故技重施,但就在跳完收绳时,天和在关越唇上亲了亲,关越便着迷地吻他,直到被拖上软垫,教练们纷纷鼓掌,天和才满脸通红地起来,与关越牵着手离开。

他们在坦桑尼亚开着车,跟随大迁徙的动物,跋山涉水。天和拿着望远镜,半身探出天窗,朝开车的关越喊道:“快一点!要追不上了!”

关越:“后面还有很多,别着急!快下来,你这顽劣的小孩!”

他们在冰岛瀑布前被淋得浑身湿透,在苏格兰长城下依偎在一起,于寒风里等待那一抹曙光。

“你最喜欢咱们一起去过的哪个地方?”天和说。

关越把天和搂在怀里,天和忽然开始想念家里了。

关越:“还是中国。”

天和喃喃道:“我也是。”

苏格兰高地的日出释放出了万缕红霞,就像照在关家大宅盖着白雪的瓦片上的落日余晖,过去与当下像一杯鸡尾酒,被奇妙地搅在了一起。

“闻少爷,”老管家亲自过来,说,“老爷请您过去用饭。”

普罗:“这个地方的网速实在太慢了。”

天和说:“因为家里来了很多人。”

老管家:“因为?正是,闻少爷,这几天里,有招待不到的地方,请闻少爷多包涵。”

天和知道老管家也很难过,他的步履十分蹒跚,岁数已经很大了。关家老祖父去世,亲戚里真正摧心断肠的想必不会太多,大多都是来凑个礼数哭几声,而关越与这老管家则是真正的强忍悲恸。老管家陪伴了关家祖父几十年,想必现在已非常悲伤,却还要强撑着打点待客,协助准备后事。

更难得的是,除了刚从院里出来那次,其余时间,都是这位老管家亲自来请他,可见关家对自己的重视。

餐厅里饭菜已经摆好了,关越正等在门外,朝老管家点头,将天和带了进去。一张小桌摆上了菜,关母正等着。

“天和。”关母说了声。

“妈。”天和考虑良久是叫她“罗阿姨”还是沿袭上次的称呼叫“妈”,不知道关越告诉父母他们分手了没有,看上去不像,可安排相亲又是怎么回事?最后决定还是不挣扎了,相亲权当不知道,上回过来怎么叫,这次就怎么叫吧。

天和先是朝关越的母亲罗绮芬问好,佣人端上洗手盆,三人各自洗手,喝茶,都不动筷子。

罗绮芬问:“你那个e什么的公司怎么样了?青松呢?请假了没有?”

天和说:“正放假呢,都很好。”

关越没说话,也没喝茶,天和把茶杯拿过来,撇掉浮着的茶叶,递给关越,关越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复又转过头去,但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愿让天和看到,更不愿被母亲看,两相权衡后,还是稍稍侧头,朝向天和。

天和心想我为什么这么自觉,一下就进了少奶奶的角色里?

关正瀚来了,一句话不说,洗过手,拿筷子,关母与关越、天和才跟着动筷子。夫妻二人前些天得知司徒静那边辗转托媒人转达的消息,已经崩溃过一轮了,现在情绪暂时还算稳定,表面上保持了基本的客套。

“亲戚来得太多了,”关正瀚用山西话说,“明天还有政府的人上门吊唁,晚上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关越“嗯”了声,天和熟门熟路,给关越挑掉鱼骨头,挟了点鱼腩肉给他。罗绮芬用汤勺舀出鱼翅尝了口,看了眼,说:“喝点汤,外头没人管你吃饭,回家一次比一次瘦。”

关正瀚道:“给你派个人过去伺候着,你又不让。”

关越没说话,天和大约能猜出这家人的方言,答道:“越哥上班太忙了,晚饭有时候在我这儿吃,方姨做的饭还行。”

罗绮芬道:“你俩还住一起不?”

“住。”关越替天和答了,天和便不戳破他。

关正瀚说:“天和,你哥哥呢?”

“没消息,”天和答道,“两个都没消息,正找二哥呢。”

关正瀚鼻子里哼了声,摇摇头,这个语气助词相当微妙,但总之不会是褒奖。

罗绮芬换了普通话:“你爸爸知道天岳的事儿,还说呢,让你要么别管那公司了,把钱还了,来太原……”

“还完了。”关越冷不丁又说了句,四人便静了。

“德国那边帮他还的。”关越又补了句。

天和心想冲着你这句话,这几天你无论需要我怎么配合,我都会全你的面子。

关越知道天和不吃鱼翅,把自己那份汤里的鱼翅挑出来,清汤换给他。

“累了吧,”罗绮芬道,“吃了就早点休息。”

天和点点头。

“你大哥呢?”关正瀚说,“那个什么航天飞机,登月基地,研究出来了没有?”

“也没消息。”天和如实道,“好多年了,我总提心吊胆的,怕他……”

“嗐!”罗绮芬打断了天和。

“爸爸有关系的话帮我问问吧。”天和说。

关正瀚“嗯”了声,对天和的示弱基本满意,关越吃了一点便放下筷子,天和说:“多吃点,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关越说:“吃不下。”

“不行,”天和道,“把这碗饭吃完。”

父母都看着关越,关越只得又拿起筷子,缓慢咀嚼,吃完一碗饭,天和说:“再吃点吧。”

这次关越没有抗拒,又勉强吃了一碗,关正瀚放了筷子,余人便纷纷放筷子。

“去和李家的打个招呼。”关正瀚朝关越说,“天和不用去了,回房收拾下,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

“我去找秋姐吧。”天和说。

这话一出,关越的父母顿时现出惊恐的表情。

罗绮芬努力镇定下来,声音里带着畏惧:“她也正陪着客人,什么时候不能见,明天再说,你也累了。”

天和点点头,关正瀚起身,晚饭就散了,天和连吃的什么都不知道,下午灌了一肚子茶,待会儿饿了再让厨房做吧。

关府已经全部换上了白灯笼,天和太久没来,快认不清路了,关越说:“晚上你睡我房。”

“那你睡哪儿?”天和问。

关越不答,去见客人了,关越房间天和是记得的,找到路后径直走去。

普罗:“关越家里的wi-fi现在至少连着四百个手机。”

天和:“你用卫星信号,不要再玩他家的wi-fi了。”

普罗:“这个局域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亲切的感觉。”

天和:“因为是我上次来他家,帮忙重新架的。”

普罗:“我发现关越了,他刚走过b-26摄像头。”

天和:“也不要玩他家的摄像头。更不要去偷窥他家的亲戚,这很不礼貌。”

普罗:“我还听见他父母在讨论你,你想听听吗?”

“千万不要!”天和说,“上回无意中听他们家亲戚朝他妈说了几句话,害我心理阴影挥之不去。我认真的,普罗,并不想听任何人在背后议论我。”

普罗:“上次来的时候,你听到了什么?”

“我不想再回忆它,可以不要问吗。”天和答道,并走进关越房里。

佣人送了东西过来,那是天和与关越的两身黑衣服,以及关越的笔记本电脑。

普罗:“还有人现在正在讨论,关越为什么能得到这么多遗产。”

天和:“讨论既成事实并没有多大意义,只会增加嫉妒心而已,嫉妒是万恶之源。”

天和把关越的电脑拿出来看了眼,收好,放到书架上去,抖开衣服,挂进衣柜里,忽然在衣柜下面发现了一个很旧的小木箱子。

普罗:“你为什么不澄清,你们已经不是恋人关系了。”

天和:“因为我心疼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制造不必要的尴尬。”说着打开那个箱子上的密码锁,无奈道:“我就说怎么找不到它,原来是二哥寄回给关越了。”

箱子里装了厚厚的一叠信、一个黑色封皮的小本子,以及两台很小的发报机装置,天和把发报机拿出来,接上电源,敲其中的一个,另一个便传出了“嘟嘟嘟”的声音。

再敲另一个,先前那个也开始“嘟嘟嘟”地响了起来。

普罗:“摩斯密码通讯器。”

天和沉默良久,合上盖子,没有看那些东西,把它放了回去。

普罗:“我还听见关越的堂叔讨论关越的祖父,怀疑遗嘱是伪造的,因为他不识字。”

“关越不会太介意的,”天和说,“如果他介意的话,陪他回来的就会是处理法律问题的佟凯,不会是我。对他来说,这个家里最重要的,是亲情。不过我想他爸妈有时候也不太理解他,正平叔叔倒是很疼他,可惜他也没回来。”

天和推开房门,进了浴室,水已经放好了,总感觉这里像个酒店,洗过澡,吹过头,躺在那张大床上,看着天花板,天和有点困了。

普罗:“关越回来了。”

“普罗,你自己玩吧,”天和说,“我知道你对新接触的东西很好奇,但请注意,别伤害到任何人,人类的情感比你想象中的要脆弱得多。”

天和摘下耳机收好,按了下床头的按键,把关越放进来,关越长吁一口气,坐下。

房内沉默。

天和起身去浴室放水,找出关越的内裤与睡衣裤,挂在浴室里。

“凑合着住吧,”关越衬衣还没换,边解袖扣边说,“就几天,觉得不舒服了,随时回去都可以。明天开始,你名下的资产全解冻,方姨正在准备搬家。”

“知道,”天和答道,“她通知我了,我还帮你给佟凯和马里奥发了消息,八号再回去。”

关越的手指一直有点发抖,天和知道他今天整个人濒临极限,神情有点恍惚,便伸手替他拆袖扣,解衬衣领扣,摘皮带,利落收走。

关越穿着西裤,赤脚站在地上,敞开衬衣,当着天和的面脱衣服,天和转身出了浴室,把衣服放好,叫佣人过来,拿去洗熨,就像小两口相处般自然,完了又回到浴室,问:“水温合适么?”

关越赤身**,躺在浴缸里泡着,用毛巾搓了下脸,天和也不避他,进来伸手试了下水,说:“别泡太久,十五分钟起来。”

天和把刮胡刀放好,出去躺在床上,随时注意着浴室里动向,怕关越太累了泡昏过去,但很快就听见吹风机与电动刮胡刀的声音。关越换了睡衣出来,天和便朝里挪了个位置,关越睡外,天和睡里。床很大,两人盖着同一张被子,互相几乎碰不到。

今天来的亲戚实在很多,想必所有客房都住了人,天和倒不担心这八天里会发生什么——亲人去世,头七还没过,关越再怎么样也不会有心情。

两人安静地靠着床头,天和知道关越需要安慰,只是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谢谢。”关越朝天和说。

“不客气。”天和平静地说。

关越侧头,望向天和,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关越说:“方姨说得对,我该多回家。”

天和不想让关越再沉浸在愧疚里,说:“对了,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天和跨过关越,跳下床去,从衣柜底下将木箱里的信、本子拿出来,回到床上。

关越:“……”

天和:“收到它的时候,你重新看过吗?”

关越摇摇头:“不知道密码,箱子是天岳寄过来的,我打不开,就寄回家了。”

这是许多年前,关越写给天和的信,天和把它收在家里的小箱子中,出国以后没带在身边,全给忘得一干二净。结果闻天岳听到他们分手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把这个箱子寄回给关越,当时关越刚回国,还没住处,便直接寄到了太原关家。

天和展开最底下的一封,念道:“宝宝,倘若不是惧怕不可知的死亡……”

关越与天和坐在床上,埋头看信。

“……惧怕那从来没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关越低声说。

天和端详信件,递给关越一封,又拿起另一封,说:“我们也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所以不必难过,众生只是人间的过客,唯流传隽永的爱,方是不朽与永恒。”

关越沉默。

天和说:“都是你写给我的。”

那一年父亲去世,恰好正是暑假,天和还只是个半大的小孩,十岁的他对突如其来的死亡,一下彻底蒙了,关正平把十四岁的关越从伦敦叫回来,协同打点闻元恺的后事。葬礼后,关越陪着天和,在闻家住了接近一个月,每天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

大哥没有任何消息,闻元恺的后事全部由关正平与天岳、关越亲手操办,关正平还要负责帮助打理他与闻元恺的公司。

天岳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回家强忍悲痛,甚至没力气去察看天和的情况。关越便在每个晚上抱着天和,直到他入睡。等到所有的事情结束,开学时,关越才只身回往伦敦。大家都要读书,天和虽然已修完了义务教育的几乎所有课程,在情感上,却远远还没长大到能坦然承受的地步。

于是在伊顿上高中的关越,每一周都会给他写一封信,有些是英文,有些是中文。关越的英文字体写得非常漂亮,天和的字就是跟关越学的。

那个时候的他们,随时可以通过视频聊天,关越却采用了这种古老的方式,写下了他在修习哲学课程里,涉及生与死、涉及人生与世间悲欢离合的感受,盖上他的私人火戳,贴上维多利亚女王的邮票,让邮差不远万里远渡重洋,送到了天和的手里。

信中有莎士比亚,有苏格拉底,有萧伯纳,有纪伯伦,有孔子、老子、释迦牟尼、施洗者约翰、琐罗亚斯德;有梵高与贝多芬、普希金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信中遍布着人类历史上璀璨的星辰,拆开信时,天和仿佛能听到生与死那道宏大河流彼岸所传来的声音。

“还有这个。”天和端详那本黑皮笔记本。

关越:“?”

天和先是躲到床脚,再翻开,说:“来,让我大声地念出来……”

关越:“!!”

关越想起笔记本里的内容,不顾一切地去抢,天和只不住躲,念道:“图灵密码,是关于爱的密码,在爱的面前,死亡的阴影……”

关越险些两眼一黑,按住天和,一手锁他双手手腕,两人就像小孩子一般,开始争夺笔记本,关越手脚并用,说:“不要念了!”

“你干什么?想动粗?放手!”天和一脚踩在关越脸上。

关越敏捷地锁住天和脚踝,伸腿侧绞,锁住天和,一脚踩住笔记本,用力踢到床下。天和拼命挣扎,咬了关越脚踝一口,关越一声怒喝,缩回脚,天和不依不饶,抓着关越的睡裤还想抢,差点把他的丝绸睡裤扯下来。

天和:“你先动粗的!”

关越终于如愿以偿,放开天和,躬身拿起黑皮本子,翻开看了一眼,又合上,那表情简直是崩溃了,侧过头,天和好奇观察他,忽见关越努力控制着笑,终于破功,笑了几声。

那是小时候,关越为天和写的一本小说,小说的内容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去世了,却与他玩了个游戏,把他所有的记忆,留在一个虚拟网络游戏里,让他进入游戏,以寻宝的方式获得父亲的陪伴。

关越先是给了天和封皮,小时候的天和收到时,有点莫名其妙,接着关越每写一页,就寄给天和一页,一页一页的故事从伦敦飘洋过海飞来,天和读完以后,把它装订在了这个黑皮笔记本里。

那年关越只有十四岁,获得推荐信后,第二年将进入牛津ppe本科,他的文学与戏剧课自入学后就是全级第一。稍逊一筹的中文,也能写出许多简单朴实,却直指人心的句子。于是他在学业最繁忙的时候,每天晚上用小灯照着,在床上抽空为天和手写下了这本二十四万字的长篇小说。

小说里的主角,就是以天和为原型。

哪怕是十四岁写的小说,天和觉得现在拿去发表的话,凭着优秀的文本与情节,一定也是畅销书,而且根本看不出是十来岁的人写的。而关越在间隔年陪他环游世界时,还利用在船上的时间,翻译了一本西方诗摘,并出版了,用稿费给天和买了一只小蓝猫,就是现在家里的小田。

但对关越来说可就不一样了,现在再回头看中二期写的东西,只想赶紧挖个坑,把它埋……不,必须烧成灰,再绑在火箭上,发射到太空里去!如果可能,最好把火箭也一起射进仙女系的黑洞里!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还想再看一次,”天和说,“给我看看吧,很多情节我都记不清了!”

关越把东西全部收回箱子里,密码打乱,扔进衣柜最底下,想了想,又提着出来,打开家里保险柜,把箱子扔进去,一脚踹上保险柜门,手指飞快地转了几下密码锁。

“改天得让人把这个保险柜,沉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关越四处看看,最后说。

天和抱着枕头,躺在床上,哈哈哈地笑。

关越如释重负,喝了点水,冷静片刻,坐回床边上。

“在爱的面前……”

天和说了半句,忽然自觉打住,那是关越写给他的小说里的第一句话,在爱的面前,死亡的阴影终将退去,伊甸园的光辉朗照大地。

然而在这个夜里,说到爱情,对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说,似乎不太合适。

“睡吧。”关越说,继而关了灯,与天和盖着同一张被子,稍稍分开,窗外响起大雪的声音,天和便在这黑暗里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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